这些不知何时偶尔蹦出来的念头，也许是在姜钰对她说话时，也许是面对声寒的意外而无能为力的时候，她那些细碎的被她忽视的想法，就这么汇聚起来。

    她原以为会一直隐瞒这个想法到底，可从未想过，她第一个诉说的人，会是云雀。

    “小姐有告诉许公子吗？”

    云雀轻描淡写的语气，就好像赵衍舟只是如平常出游那样平静。

    “还没。”

    她没有来得及告诉许靖程，却与已经与她走上陌路的朋友说起这件事。

    “小姐很勇敢呢。”

    云雀发生了由衷的感慨，也许终有一日，她们二人会被走上对立面：“小姐，若是有一天，我已经无路可走的话。”

    她的声音带着几分不宜察觉的轻颤，努力伪装成正常的样子：“那麻烦小姐下手痛快些，我不想死的太疼。”

    “云雀!!!”

    赵衍舟有些泣不成声，她无论她想去如何否认，但命运啊，有时候就是这么捉弄人。

    “小姐，我不害怕的，我的命早在几年前就该走了，现在多活的每一天都是赚到。”

    那年的雪太大了，生命在这里显得格外的渺小，她是由那些姐妹们救活的，所以...

    赵衍舟握住了她颤抖的双手，嘴里不停的呢喃着：“不会有事的，云雀，相信我好吗。”

    “小姐，贵人的恩惠不是免费的。”云雀只是轻轻的摇了摇头，小姐没有错，帮助她的也只是单纯的心善，

    即便是这份被他人利用的善心，需要她的命来偿还。

    小姐是好人，慈幼院的姑娘们需要生活，另一位心善的小姐也在被蒙蔽，

    好像谁都没有做错什么，但是又好像谁都活不下去。

    她无法看着恩人的亲事被毁，无法放弃与她生死与共的姐妹，也无法违背良心伤害曾经的小姐。

    是不是她死了，这些事情都能结束，可她太胆小了，即便现在，她也没有什么赴死的勇气。

    她活过了瘟疫，大雪，大旱，与姐妹们苦苦求生这么久，不是为了来了结自己的生命的，可是大家都是好人。

    她努力的想要扮演八年前的自己，可是时光还是在她身上留下来痕迹，她不会围着某一个人打转，有着自己的重心。

    她即便扮演的再怎么热血，可早已经失去了那样的心的她，又怎么可能扮演的像。

    京中的一切都是陌生的，对于赵衍舟来说，七年的时光下，早已经物是人非。

    “云雀，若是有那么刀剑相向的那一刻，我不会留手的。”

    赵衍舟直视着云雀的眼睛，充满着泪水的眼眶中迸发的是前所未有的坚定。

    “嗯，多谢小姐。”

    幼时的她们一起长大，云雀会听她幼稚的想法，会陪着她做各种各样的傻事，每天的日子很快乐，不需要忧虑什么。

    但是生活总要继续的，她们长大了，已经没有人再去做这些不切实际的梦了。

    赵衍舟想要造反，伟岸的理由也谈不上，因为朝廷从始至终都没有想要让她活，没有想让姜钰活下去。

    皇子与武将家的女儿结为姻亲，若没有皇帝的默许，这场赐婚从何而来，

    有些时候，她们在一开始便已经注定要走向的结局，剩下的只是时间问题。

    宋暮晚问过，为何她总是放不下友人的死，把她们的性命背到了自己的肩上，因为她的那些朋友们，是她的过去，也会是她的将来。

    她想要游历山河，因为那是她们最初的愿望，但是她错了，她们的愿望，那些在少年事情所憧憬的事情，并不是山川大海，而是自由，她们所期盼的事情，不过是自由而已。

    她的命剩不了几年了，就算去游历，也去不了多少的地方，何不去做一个更划算的买卖呢，事成之后，所有人都可以随心所欲的游历大好河山。

    她看着一旁的云雀，她也有了想走的路，世道的艰难求生下，她们早已身不由己，活着已经付出了她们最大的努力。

    “慈幼堂的人什么都不知道，所以小姐，请放心。”

    云雀所求的不过是周围人都能活下去，那些人是希望，小姐也是，若是真的有需要的代价的话，她希望自己是最后一个。

    果然，我不是一个合格的朋友啊。

    冬雪死去了太多人，可偏偏活下来了一个胆小鬼，即便到了这时候，她仍旧想要去求生，所以在小姐回京的时候，她出现在了这个府邸中。

    “明日陪我去这几日的宴会吧，这里对我来说早已物是人非。”

    “好。”

    二人的手心交叠在了一起，像闺阁时期那样，

    “小姐，这里活下来太难了，大家很努力很努力了，为了那么一口饭，可以死伤无数的人。”

    她承了百家的情，吃了百家的饭，这是云雀为自己选择的，她不会什么武功，没有什么家世，胆子又小，唯一能做的就是这么蝇营狗苟的活着，走上了一条与赵衍舟截然相反的路。

    “所以，若是小姐赢的话，她们是一群很好的人，为了生活，什么活计都会愿意做，只要能让她们活下去就好。”

    这俩条路没有对错，只是，她希望更多的人能活下来。

    “会的。”

    赵衍舟说着，会有更多的人活下来，她在心里承诺着，会有这么一天的，等她回到北疆，便可与南星一起。

    只是林劲风的事情，还需要细细的筹谋。

    第二日，自从圣上有这个意思后，各类的宴会层出不穷。

    京中时兴的衣料收拾，二人早已不怎么了解，至于梳妆的发髻，几年的行军生涯，赵衍舟不太习惯于那些发髻，而云雀早已不怎么会为她人梳洗打扮了，是以

    当赵衍舟出现在宴会的现场时，所有人都议论纷纷，见她一身劲装，身上没有什么首饰，纷纷质疑着赵衍舟是否在对长公主表达不敬，以此来宣泄对皇家的不满。

    当然后半句话是人有意放出，毕竟长公主当年的不止一次当众不给赵家众人面子，此时小肚鸡肠的报复回去也算符合常理。

    “臣女离京多年，并未有合适的衣衫，所以还请长公主殿下原谅臣女的失仪。”

    虽说后续北疆真正的战事平歇是由几个名不见经传的士兵，可前期的赵衍舟在军中确实立下了赫赫战功，那一身杀神的气息扑面而来，

    在场的人都沉默着，看着这些人掩藏在底下的暗流，长公主萧婉像是毫不在意的样子，在场的众人也都是人精，宴会依旧进行着，只是这次，没有人在宴会上与她针锋相对，

    也没有人与她一起逃离这些可笑的集会，所有人都目光都盯在了她的身上，当初都说女子及笄后应当成婚，可现在她的婚事已经晚了八年，却依旧有人乐此不彼的为她介绍适婚男子。

    可偏偏她又不能拿许靖程拒绝，若是她俩的事情被摆到明面上，那才是遂了皇帝的心意。

    以往偷溜的手段今日她却逃避不得，因为这是专门为她而设置的集会。

    她看着与她年龄差不多的姑娘都嫁作人妇，甚至许多都已经有了子嗣，她看到了叶荣霁，在这样的场合，带着她的妹妹。

    “衍舟，欢迎回来。”

    “嗯。”

    赵衍舟看到了那眼神示意，走到了一旁：“没想到有一日带我逃离着无聊的宴会的，竟是最为端庄的小姐。”

    几分无奈的声音下，叶荣霁久违的感受到了过去的时光。

    “衍舟，有兴趣做些交易吗。”

    赵衍舟并没有回应，只是眼神示意她继续说着：

    “即便你已凭借经回京，但赵家早已不复存在，若是彻底留在这里，你这么多年的所有努力都将重新来过。”

    互利互惠的交易，她帮自己站稳脚跟，而自己要做的是，为叶荣霁的妹妹，在北疆，选一门好亲事。

    赵衍舟向那皇城的地方看去，高高在上的皇帝啊，所有人都知道你的心思，看，连你们所谓的内宅妇人都知晓，

    留在京城，无论嫁给谁，都是在自毁前途，那么皇帝陛下，你又为何会觉得，我一定会同意这门婚事呢，

    是因为婚约的对象是许靖程吗，不仅郎有情，妾有意，更是在赵家落难时曾经不离不弃，

    当年因为这些事情所遭受的冷眼，现在是皇帝手中赐婚的筹码，将士必定是忠义之人，若是此刻置恩人与不顾，她所想求的官职便也到头了。

    赵衍舟没有拒绝示好，相反的，能有更多的人进入到她的阵营中，她未来想要做的事情变会容易很多。

    她看着叶荣霁的妹妹，离京时好像还是个七八岁的孩童，现如今，也成长为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与刚烈心狠的叶荣霁不同，这个小姑娘的温柔仿佛是刻在骨子里的。

    叶荣霁看着她同意了也放心下来，虽说她与妹妹并非同一个母亲，但若是连她都不管自己那些可怜的妹妹们，等她的父亲想起了，不知会面临何种下场。

    她听熙颐提起过北疆，又恰逢衍舟回京，所以她起了一个不一样的心思。

    那里她的妹妹们可以自由自在的生活着。

    有了叶荣霁的帮助后，对于这些宴会她更加得心应手，毕竟叶家可是现任皇后的母家，即便看在叶家的面子上，少去了许多明里暗里的刁难。

    而远在北疆的林劲风收到了来自皇帝的圣职与桌上的密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