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命威逼五

    鸿嘉帝下令九月二十一日,山东乡试重启。

    依旧按着律法,内外帘考官一经宣布,立即入闱。只是考官们所携带的行礼,尤其是每天供给给考官的饮食、物品,将由锦衣卫协同三司联合组成的监管队检查。

    这番变动,对外公布。朝臣们虽对锦衣卫沾科考权利有所忌惮,但碍于山东舞弊铁案在前,只敢上书一二,并不敢强势要求锦衣卫这皇帝私属退出考场。

    收到反馈后,鸿嘉帝慢条斯理加上一条:“九月二十日按律考生提前进场这一日,在贡院门前设刑台。涉案人员全部人头落地,以此彰科考公正,大周选材的公平。”

    这消息一出,朝野哗然。

    朝臣们心思各异,有因此亢奋,涕泪而下感恩遇到明主的,也有因此惴惴不安,唯恐自己卷入皇权斗争中,更有甚者哆嗦着写辞呈,想要投案自首的,还有些面色阴沉,咬牙切齿感慨帝王王道霸权。

    如此种种对于鸿嘉帝都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他眼下更关心士林,这未来的官吏们大多数是什么态度。

    怀揣着一丝的期待,九月二十日这一天。他听得“轰聋”的放炮声,精神抖擞的穿好得胜袍,拎着考篮,还精挑细选了一盏灯笼,自己照亮前往帝撵的行程。

    他将乘坐帝撵前往贡院。

    一路上听得考生以及某些考生家长激动哽咽的山呼万岁,鸿嘉帝嘴角一勾。

    等迈步出帝撵,他看着搭建起来的刑台。

    望着满满当当一排又一排,勾结在一起整整三十九人的罪犯,瞥着某些人竟然还挣扎着,似有不服的架势。

    鸿嘉帝冷笑着,抬眸看向苍穹。

    就见夜依旧浓稠,唯有几颗星星点缀。但此刻刑台周边却是亮若白昼。

    而这份光芒来源于他自己手中提溜的灯笼,也来源于刑台周边无数考生手握的灯笼。这一盏盏灯笼护着微弱的光,凝聚成了能驱散黑暗的明亮。

    这样的想法,不算矫情,不算煽情。

    是温暖考生的心。

    暗暗琢磨着,鸿嘉帝此刻视线慢慢看向周围考生,尤其是第一排考生们那义愤填膺,那正义凛然的面容,慢慢的提高音调,不容置喙着:“行刑这一声命令,该由朕,也该由在场所有考生一起呼喊!”

    考生们听得这话,还没回过神来,便听得耳畔一声热血沸腾行刑,一声夹着沉冤得雪畅快的行刑,一声饱含十年寒窗苦读终于换来朗朗乾坤感动的行刑,因此不自禁跟着呼喊起来:“行刑!”

    “行刑!”

    “行刑!”

    早已等候的刽子手们训练有素,立马挥刀,毫不客气一刀砍下。

    顷刻间“咣当”一声声伴随着“咕噜”滚动声,一颗颗人头伴随着血腥气,在刑台上散落。且约莫刑台因为时间紧急,没有修整的平齐,形成了斜坡。因此这一颗颗的人头顷刻间向刑台四周齐聚。

    一颗颗的人头带着后悔惊恐的眼,顷刻间映入在四周考生们眼前。吓得有些胆小的考生都惊颤着后退,但更多的考生看到这人头滚滚,看着一颗叠加一颗后悔的眉眼,是激动着叫喊着:“活该。”

    “我该榜上有名了。”

    “苍天有眼。”

    最后也不是事谁喊了一声,齐齐统一起来呼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这凝聚千万人真情实感的呼喊,听得鸿嘉帝嘴角缓缓一勾。

    他抬眸看了眼此刻刺破黎明前黑夜的光芒,带着些珍惜抬手摸了摸自己穿着的骑袍,字正腔圆:“朕确保科考公正。相比端坐看诸位答卷而言,朕更愿意自己亲身经历一遍考场,与你们真真的感同身受。”

    听得这话,考生们更激动了。

    “为确保公正,朕自己抓阄决定姓氏,决定自己是山东哪个州县村落。现场让户部侍郎制作相关文书。”鸿嘉帝说完听得“哗”得一声,还抬手在唇畔比划了一下:“此计,朕刚一个时辰前想到。”

    “按律进场的考官们,哪怕有顺风耳都应该不知道。”

    “故此,还请诸位同科保密,切莫泄露天机。以此确保乡试,确保科考的公平公正!”

    见帝王这般耐心,甚至还真的身先士卒,检测考场监测官吏是否公正,在场的考生们感动的泪眼汪汪。有无数千言万语想要开口说出来,哪怕说不出来道一句“君以国士代之,我以国士报之”也好,可偏偏一张口,发现自己下意识能够说出口的也就只剩下一句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听得从四面八方呼喊的,愈发真情实感,乃至肝脑涂地死而后已的呼喊声,考生们佩服的吾皇当众不容置喙的抓阄抽签后,带着些骄傲举起了自己的姓,还扬声道:“诸位同科,我乃考生赵子旻。”

    赵,他的母姓。

    他怨恨那个清高的母妃,但不得不说自己的确又几分随娘,继承人的矫情,想要爱。

    想要独一无二的爱。

    不过他贪心,要江山稳固,抱得美人归。

    感慨着,新出炉的考生赵子旻昂首挺胸去排队,等候进考场。

    现场的考生们:“…………”

    现场的官吏们:“…………”

    恍惚着,考生赵子旻进考场的消息,像是风,眨眼间吹向了大周的东西南北,惊得大周所有人恍恍惚惚。

    但不管人如何恍惚,考试一旦定下,便早已有成熟的体系开始运转。

    因此考生们镇定下来后,答题个个是如有神助,妙笔生花。

    三场乡试过后,出场的考生们不管最终结果如何,全都在奔走相告,诗词作画精妙绝伦的一场接着一场,道我的同科考生如何如何。

    鸿嘉帝对这般舆论很满意,笑盈盈的滞留,等待十月十五日乡试放榜。

    眨眼间放榜时间到来。

    这天,在京的江昱烦躁的看向沙漏。

    算算时辰,该放榜了。

    李玉娇做完功课,就瞧着会试备考生心猿意马的。甚至当视线游移到人嘴唇,还能够见到人难得的唇畔紧抿,冷峻的不像平日。

    是有心事。

    点评着,李玉娇拿着自己写好的文章,献宝一般的捧到江昱面前。谁料忽然被拦腰抱住,甚至后背都倚靠在了书桌上。

    李玉娇一惊,随后就发觉江昱愈发不对了。

    他吻的凶狠,完全不给她一丝喘息的机会。

    像饕餮,穷凶极恶,什么都吞。

    甚至都想把她整个人都吞下。

    李玉娇有些纳闷,片刻之后喘息着看向江昱,又见人温柔楚楚着,小心翼翼的轻咬她的唇畔,慢慢舔舐着。

    “江昱,你怎么了?”李玉娇干脆搂着人的脖颈,贴在人怀里,倾听人蹦跳的胸膛开口问道。

    江昱不敢说自己被预知过的育民千秋,抱紧了李玉娇,闷声道:“举人若是没考中,我到不会太过烦闷。可现在考中了,知道考场残酷,我竟开始害怕了。会试,是全国的举人集聚一堂。”

    “害怕也正常啊。你才学了多少年?”李玉娇小心翼翼道:“要不我们先去游学?等三年后再考?反正那个孟阁老都死了,料想孟家再也翻不出风浪来。”

    孟阁老一死,他的儿子孙子们都要守孝。

    守孝就意味着没了官。

    她可不信其他政客会那么好心,留着官位等孟家来回归。

    “不行。”江昱苦笑着:“顺天府乡试舞弊之言虽然被压下,可我若是不参考,那些落榜的人那些虎视眈眈要削勋贵待遇的寒门派系定然会一拥而上。到时候我哪怕喊的响亮,声音都盖不过他们。”

    “我因此就有些苦闷。”

    “尤其今日还是山东乡试放榜日。以皇上的心性,他既然自己参考了,不管最终成绩如何。我怕他会借山东的例子,也参加明年的会试。”

    以皇帝在山东的举动,收服大周五湖四海年轻士林的热血太容易了。

    再加上封禅之时若有神迹。

    都不用去想,定然满朝文武全都一致同意。

    哪怕有老古板不同意,拥有年轻士林拥戴的皇帝换一批人,轻而易举的。

    心里都快因帝王步步紧逼无法喘息了,但江昱面上却未显露更多,只垂首望着李玉娇。望着人满眼倒影着对他的爱与担忧,江昱顷刻间觉得自己背负泰山也不觉疲乏:“你畅想一下我高中之后,我们一家外放的场景好不好,给我一些具体的动力。”

    李玉娇很想说自己除却家除却江家,没去过其他地方,压根想象不出来外放主政一方是什么场景。

    但抬手摸着江昱紧蹙的眉,她还是结合自己所看所听闻的话本畅想起来:“我们要不活动一下当巡查御史吧?跟包拯一样破案?”

    “你左边跟随的是经验老道的仵作,能撑伞验白骨还能拼凑出鱼刺来;右边是武功天下第一的王叔,侦查出身,十里地外的狗毛味道都能嗅得到。”李玉娇畅想未来:“身后还有我和小米扮猪吃老虎。”

    “看着一个柔柔弱弱贵妇人,一个白白胖胖小屁孩,没什么武力的。被贪官污吏绑架要用来威胁你,结果关键时刻一声惊雷,我和小米母子齐心大喊一声妖孽受死吧!”

    “最重要的是青天大老爷江昱你——”特意重音停顿了一下,李玉娇摇头晃脑,慷慨激昂:“张嘴就是千万条铁证如山,说的贪官污吏哑口无言,只敢叫嚷要进京受刑。对贪官的小心思你心中有数,当即官袍一甩,露出爵袍来,冷笑着想要以权压人,想要靠山?去跟我的靠山祖宗们说去吧!”

    江昱:“…………”

    虽然描绘的画面很爽,但听得李玉娇最终以权压人的完美收场,江昱心慌的更甚。

    哪怕他从小到大明白“权”力的重要性,可听得李玉娇畅想都是官大一级压死人,而不是顾文彬那般建功立业,诸如建学堂,通商口岸这些实实在在利民的事。

    诚然客观而言,让他自己为政一方,他也干不出像顾文彬这样的功绩来。他若是为官,最多也就是学习效仿前人的经验,更有甚者砸出一条商路来利民。

    “我好像也的确走司法一道晋升更快,也更快收服民心,树立威望。”江昱头靠在李玉娇肩膀上,望着近在迟尺白皙无暇的脸颊,望着侧脸都姣好的容颜,小声道:“只是你们要心惊胆颤了。”

    “不怕。唐僧去西天取经路上遇到那么多妖怪都没怕呢。”李玉娇毫不犹豫道:“我们外放出去,让贪官污吏当坏蛋我对小米英雄救美,小米就会知道我真超级超级疼他。”

    “他是我豁出命生下来的崽啊,我——”

    话还没说完,她听得外头有破风之音传来,立马机警着往外瞪:“谁?”

    而后便是“咔”得重物刺入的闷声。

    闻言,江昱眉头紧拧,拉着李玉娇往外走。

    见驻守在门外的婉月脸黑的模样,他看向直挺挺刺在他门框上的箭翎:“取下来。”

    “主子!”婉月冒火:“锦衣卫欺人太甚!”

    “打不过。”江昱火更大:“群殴都不行,对方人数更多。”

    李玉娇小声:“放药。”

    “别闹。”江昱板着脸看李玉娇,而后又对婉月开口,带着告诫:“玉娇中毒的线索中断了。所以哪怕孟阁老死了,我们还是得谨慎还得跟锦衣卫合作。”

    婉月听得这诛心之言,咬着牙取箭,取下箭翎上系着的密信。

    江昱瞥了眼双翅飞翔的蝴蝶封印,心中困惑不已。以他们目前收集到的信息,没听说镇国长公主爱蝴蝶啊。

    腹诽着,他带着火气拆开。

    就见上面极具挑衅的一句话——表弟不行啊,朕这个表哥后来者居上。

    探着脑袋,看着这御笔龙飞凤舞的,李玉娇好奇:“后来者居上什么?”

    “成绩,他肯定名次比我高。但高不了哪去。不好对外炫耀,就搁我这炫耀了。”江昱咬牙说完,将密信揉成一团。

    “不对啊,乡试阅卷不是要二十来天,这山东乡试重考后没那么快放榜吧?”李玉娇掰着手算日子。

    江昱面无表情:“昂头看咱们屋檐上那帮人。能飞檐走壁,恐怕也能入土遁地。没准趴在某个下水道听贡院的动静呢。”

    “阴恻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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