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车之后，陈欣欣还是有点搞不清状况，“这是……网约车吗，这辆车好漂亮啊。”

    靳尤白一边开车，一边装模作样地跟纪明霜核对手机尾号，陈欣欣居然真的相信了，“这辆车看起来好贵，你是来体验生活的吗？”

    “开玩笑的啦，我是小霜的朋友哦。”

    “哦哦，这样啊。”陈欣欣从后视镜中看了看靳尤白，又转头看了看纪明霜，若有所思。

    纪明霜问道，“你怎么又换了辆车？”

    “嗯……因为这个系列的车型更宽敞，我爸给我定制了我喜欢的外形，怎么样，好看吧。”

    纪明霜点头，“好看，这个车牌号看起来也很值钱。”

    “好眼光，这个车牌号是买来的，我爸觉得好的车牌号能带来好运气，他超迷信的。”

    陈欣欣有些羡慕，“你爸爸对你真好……”

    “没办法，谁让他就我一个女儿呢。”

    陈欣欣没有接话了，她的弟弟还是个学生，就有两辆车了，一辆放在学校，一辆放在家里。

    而她，上下班是打车居多，因为爸妈劝她说，女生开车更容易出事故，况且买车的钱、保险、保养、油费，这些钱加起来不是笔小数目，长远来看，打车更划算也更方便。

    到了灰灰公寓门口，陈欣欣感叹道，“这栋公寓真的好灰哦……”

    纪明霜把打包好的晚餐袋子递给她，“好眼光。”

    陈欣欣看着纪明霜从车的后备箱里费力地抱出一个圆滚滚的超大号灰色家用棉制整理袋，“需要我帮忙吗？”

    纪明霜摇了摇头，“不用，跟我一起上楼就行。”

    靳尤白坐在驾驶位上，叮嘱道，“我妈在家等我，我就先回去了，霜霜，有事记得给我打电话啊！”

    纪明霜点了点头，“放心，我会的，回去的路上，注意安全！”

    陈欣欣跟在纪明霜的后面，看着纪明霜费力的模样，“小霜，你这样真的没问题吗，要不我和你一起抱上去吧。”

    纪明霜说，“没关系的，东西也不沉……”

    林然接话道，“东西确实不沉，你的姿势不对，小心把腰扭伤。”

    陈欣欣目瞪口呆，“啊？”

    纪明霜和林然都没有解释，于是，陈欣欣看到，‘纪明霜’换了个姿势，挺腰抬头，抱着东西，径直走进了电梯，陈欣欣跟在她的身后，小跑着进了电梯，按下了关门按钮。

    ‘纪明霜’一直没有说话，直到她打开家门，把东西放进家里，才笑着说，“欣欣，不用换鞋，进来坐吧。”

    陈欣欣点点头，楼道里似乎有人在说话，是邻居吗？

    她没有多想，走了进去，把门关好。

    纪明霜拉开了整理袋的拉链，里面是一套全新的普通床上用品四件套，“抱歉，欣欣，我这里只有一张单人床，你今晚可能得打地铺了。”

    陈欣欣连忙摆手，“没……没关系的，我只是感觉有点新奇，我爸妈平时管我管得很严，要不是阿荣受伤住院，他们顾不上管我，我才没机会去朋友家过夜呢……如果我们没有吵架的话，我其实也不敢过来住的。”

    纪明霜笑了笑，“真是太好了……这套床上用品是全新的，是我朋友从她公司库房里找来的，放的时间有点久了，希望你不要介意哦。”

    “怎么会呢……谢谢你，小霜，让你为我这么费心……”

    纪明霜接过陈欣欣手里的袋子，把打包好的晚餐一份一份地拿出来，但她并没有小敏的职业素养，没办法一个一个地报菜名，只是说着，“嗯……这个、这个，还有这个，都是好吃的。”

    见纪明霜特意分了一份出去，陈欣欣好奇地看着，“这些是……”

    纪明霜说，“我们不和他一起吃。”

    “她？”陈欣欣小心地问道，“你说的是你的朋友吗，她不是开车离开了吗？”

    纪明霜把一次性筷子拿给陈欣欣，“嗯，确实是我的朋友，只不过是比较特别的朋友，我一般不会把他介绍给别人，但你现在的情况比较特殊，所以，希望你不要害怕。”

    陈欣欣没抓住筷子，筷子落在桌上：“啊？”

    林然现身，坐在纪明霜的旁边，“其实不用给我准备晚餐的……”

    纪明霜笑眯眯地点了线香，“没关系的，一起吃嘛，小陈哥他们想吃都吃不到呢。”

    陈欣欣看着单独分出去的晚餐，还有点好的线香，似乎明白了什么，“你……他……”

    纪明霜说，“欣欣，先吃饭吧，我是你的朋友，你遇到了麻烦，我是来帮你的，至于他嘛……他的确不是人，但我们不会伤害你，这一点请你放心。”

    陈欣欣站了起来，她看了看纪明霜，又看了看林然，又坐了回去，“好、好吧，小霜对我很好，他……他长得这么好看，应该不是坏鬼吧。”

    纪明霜哭笑不得，“欣欣，你看人的标准，还挺主观的呢。”

    陈欣欣点点头，“大概？”

    “总之，先吃晚饭吧。”

    晚饭之后，纪明霜把厨余垃圾整理打包，放在门口，陈欣欣也帮忙擦了桌子，而后，两人一鬼坐在餐桌前，纪明霜先开了口，“欣欣，是这样的……等等，先从哪里说比较好？”

    林然问道，“她男友为什么突然联系她？”

    陈欣欣又进入了有问必答的小学生模式，尽管林然并没有问她，“这个啊……那是因为他前段时间有事，他回老家参加葬礼，但手机被摔坏了，重新买了手机，又补办了电话卡，他老家在深山里，所以耽误了好久……”

    纪明霜问道，“参加葬礼，谁的葬礼？”

    陈欣欣说，“他说是很亲近的人，我想他应该很伤心，所以就没有多问了。”

    “那可真是太亲近了。”林然说。

    纪明霜说，“欣欣，明明是他亲近的人，你却不知道那人是谁，所以我觉得那个人可能就是……”

    “他老婆？”

    纪明霜：“……”

    林然说，“可能还要更亲近一点，那就是……”

    陈欣欣继续猜测，“私生子？”

    一个男人的声音突然出现，“都、不、是。”

    纪明霜没有接话，而是把目光投向了餐桌前新来的鬼，陈欣欣的男友，唐宇。

    陈欣欣瞪大了双眼，“唐……唐宇？”

    唐宇也看向了陈欣欣，只是他的头转动了九十度，但他的身体，包括脖子都没有动。

    大概很难想象吧，一个人的头就像走马灯一样，平稳且匀速地转动，他的表情平静得像缸中的死水，他的神态僵硬得像风干的水泥，他就这么看着陈欣欣，陈欣欣吓得倒在了桌子，把桌上的最后几支完全干枯的香雪兰推到了地上，“唐宇……”

    “欣、欣。”唐宇一字一顿地说。

    “阿……阿宇？”

    “我、们。”

    陈欣欣愣愣地跟着说，“我们？”

    “会、永、远。”

    “永远个屁。”纪明霜粗暴地打断道，“你现在的任务是赶紧投胎，不要耽误十二年后的小升初，而不是一直缠着欣欣不放。”

    唐宇的头又转了九十度，看向了林然和纪明霜，“你、们。”

    纪明霜没有说话。

    “还、不、是。”

    陈欣欣把几支香雪兰放回了桌面上，小心地整理着花瓣，但花瓣越掉越多，花蕊已经完全秃掉了，她也心乱如麻。

    唐宇木木地说，“一、样。”

    ——你们还不是一样。

    纪明霜连忙解释：“那个，你好像有点误会，我和林然不是这种关系。”

    林然：“纪明霜，你搞错重点了吧……”

    纪明霜：“哦对，重点是，林然不想让我死掉。”

    “难道说……"陈欣欣拾起的干枯香雪兰花瓣从她的指间落下，“唐宇想让我……死？”

    就语速而言，纪明霜更占优势，于是她说，“就目前的情况来看就是这样。”

    陈欣欣看向了唐宇，唐宇的头又转了九十度，看向了陈欣欣，“因、为。”

    陈欣欣张了张嘴，“因为？”

    “我、们、会。”

    纪明霜又打断了他，“暂停，我知道你已经死了，你滞留人间怨气很重，大概率她是你临死前的执念，所以你难以割舍。但她现在还年轻，她有大好的未来，但你不应该为了一己私欲就想把她带走，你甚至都没有问一问她的想法，就一个人……不对，一个鬼擅自做了决定。”

    “如、果。”

    纪明霜敲了敲桌面。

    “我、离、开。”

    陈欣欣咬了咬嘴唇。

    “还、有、谁。”

    林然大概猜到了他的想法。

    “会、爱、你。”

    ——如果我离开，还有谁会爱你？

    纪明霜：“关你什么事，你又不是人。”

    唐宇继续说，“我、爱、你。”

    陈欣欣落下泪来，开始掩面哭泣，“阿宇，我一直在等你，你明明说过的，你会带我离开这里，你……你为什么……”

    唐宇说，“泥、石、流。”

    陈欣欣说，“你当时明明告诉我说，你不在那辆车上啊……”

    “抱、歉。”唐宇说，“我、也、以、为、我、没、死，直、到……”

    林然问道，“直到你参加了自己的葬礼？”

    唐宇点了点头。

    “但是，我有一点不明白，你当时在你老家，欣欣当时在哪里？”纪明霜问道。

    陈欣欣说，“我在我家……”

    “而你死亡后，居然联系到了陈欣欣？”

    唐宇说，“我、想、回、到、她、身、边。”

    纪明霜坐回座位，拿出笔记本记了下来，“然后呢？”

    “如、同、梦、境。”

    梦境啊……那还真是神奇呢。

    “醒、来、又、回、到、老、家。”

    纪明霜又问道，“就是这些？”

    唐宇点了点头。

    纪明霜把笔记本的这页纸撕了下来，叠好，夹进她的半本手记里，而后对着隔壁喊道，“出来干活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