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祇岛像是童话中才会存在的王国,到处都以梦幻迷离的粉紫色为基调,千鸟行走时常常觉得自己是在梦里。
还有,不知道是不是地方特产,沿路过去她看见湖边有不少贝壳珍珠,与儿时父亲母亲带回来给她的那些纪念品极为相似。
千鸟没忍住多采了几朵,甚至最后包里放不下,只好先找到送信员让他们送回木沢宅去。
她是跟着稻妻地图的指示,沿着海祇岛的边缘山地一路绕去目的地的。那是一片平静如镜的海域,海水倒映着上方悠然的蓝天白云,与世隔绝,令人心生宁静。
海岸边没有其他村落,但沙滩上遗留了一些捕鱼用的渔船和渔网残骸。千鸟沿着这些残骸一路前行,最终看见了一只破旧的渔屋。
这种渔屋往往是即将出海或者夜里回岛的渔民修来暂住的,里面有简单的家具。但这间屋子里的东西都因为时间太久而报废了。
千鸟从渔屋床下第四块木板后发现了木沢苍介留给她的藏宝图,最后跟着指示在渔屋后那片树林中的第四棵树树顶发现了一个铁箱。
忍者帮她取下东西,她独自一人返回渔屋中,坐在行李箱上,将铁盒擦干净后放在膝上。
盒子在自然环境中表皮脱落发黑,原本雕刻于铁皮上的图像也已经受到磨损。千鸟用指腹轻轻抚摸,依稀能回忆起原本的花纹。
那是年幼时父母带着苍介和千鸟一同雕刻的全家福。
铁盒上了数字密码锁,千鸟只是看了一眼,便不假思索的输入了自己的生日。
那锁立刻弹开,打开盒子后,里面分别有一簇粉色的干花、两只精美的贝壳和一封信。
绯樱绣球凝固在最美的那瞬间,细小的花瓣簇拥着半张开的贝壳。千鸟轻轻打开贝壳,看见白净的内里有一对珍珠耳环静静躺着。
千鸟先拿起了耳环,端详了一会儿,随即打开信封。
几年光阴没有给纸张带来变化,它崭新如昨,右下角还盖着木沢苍介名字的章。
「致我全天下最惹人怜爱的妹妹千鸟:
恭喜你找到了第一个宝藏,是的没错,这才是第一个!怎样,由兄长我亲自打造的耳环很不错吧。
我下海找了好久才找到这样一对双生珍珠,有富商找我买我可是都没有卖掉哦!
毕竟千鸟在我心中才是最重要的!这样听的话有没有感动到掉眼泪呢?
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才能离开木沢家和我一起外出游历,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才会发现这个礼物。
但我相信不会太久的,等你找到了它,我会在你成年礼上亲自为你戴上。
——最好的兄长苍介留」
看得入神,千鸟将纸张攒得很紧,耳环便压得掌心生疼。但此时此刻,手心绝不是最难受的地方。
心像是被浪掀翻的船,在一阵猛烈的情绪中翻涌碰撞,难受得说不出话来。
她将信收好,外封翻过来时,又见到一张海岸小地图。而渔屋沿北走去,一个山林相交之地,木沢苍介做了一个三角形标记。
旁边是他画的个人简笔肖像,小人头顶小猫叼着草指着标记,一副又酷又拽的模样,看得千鸟破涕而笑。
千鸟将铁盒收好,将耳环包裹起来放在行李箱最深处,随即离开渔屋往标记点走。
海边吹来的风夹杂着阳光烘晒过的海水气息,千鸟握着一只粉白相间的海螺,轻轻贴在耳边,好似能听见木沢苍介曾经遗留在其中的声音。
小时候父母外出游历,回来时总会带很多纪念品,其中有一枚产于海祇岛的粉色海螺一直留在千鸟身边。
而当木沢苍介踏上游历路程后,又送给了千鸟这枚新的海螺。他说他将自己要说的话录在了海螺里,让千鸟仔细听。
可千鸟在家听了千百次,也只听见了其中模糊的海浪声。
当时千鸟以为那只是木沢苍介为了逗她开的玩笑。可后来在收拾他的遗物时,千鸟又鬼使神差的拿起海螺听了起来。
而就是在雪夜的风声中,千鸟第一次发现了海浪背后那抹细小的,几近于无的呼唤。
木沢苍介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真的将自己的声音录了进去。但声音很小,千鸟没日没夜的去分析,最后只听清了“宝藏”藏身地。
所以她外出游历,一是想跟上家人步伐,二是要赴几年前哥哥留下的约。
路程看似不远,但实际上走了很长一段时间。斜阳半掩在海底,余晖洒在沙滩上,千鸟逐渐像走进了一块即将融化的奶酪里。
好在天气不错,夜里的风很温暖,不至于让她着凉。
越往北走,海便越远。与此同时生活气息被风送来。绕过一块山壁,林地中出现了灯火人烟。
那是一个只有几十户人的小村庄,中央点着篝火,村民们正一边准备着晚饭一边围着篝火舞蹈嬉闹。
对比起外界紧绷灰暗的生活环境,这个画面简直像是精怪幻化出的陷阱。
村民们看见千鸟时似乎也没太过惊讶在意,甚至有几位好客的村民邀请她跳舞。
然而她的目的地并不是村庄,而在沿着村路往上走的山顶。
这些村民看见她要往上走,便好心提醒道:“美丽的小姐,您不能再往上走了。那边什么也没有,只有一户富贵老爷的私宅。”
“私宅?”千鸟疑惑。
这与世隔绝的地方,居然也有人建私宅居住,眼光倒是不错,难道是用于度假的?
村里人点头,七嘴八舌的解释:“十几年前建的,是一对夫妻,不过建完没多久就走了。”
“我当时还去帮忙打扫呢,里面好富贵哦!那位夫人说是建来度假的,他们有一对孩子,以后要带着孩子来这里度假。”
“不过都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从没见过有人来,可能他们早就忘了吧。嗐,我就说这里除了海就是树,哪有玩的,真是白费钱修这么好的房子。”
“别瞎说,前几年还有一位少爷来住了段时间呢,你忘了?”
“哦哦,好像是有这么回事,我忘了……咦,那您是不是那家的小姐呀!”
他们将好奇的目光落在千鸟身上,上下打量着她,越发能找到她与之前那位少爷之间的相似之处。
可这个问题无人回答,这位小姐像是陷入了什么回忆中,如同定格的相机照片般,怔在原地。
村民零碎的话语迅速将第二个宝藏的经历展现。
而这份宝藏的参与者似乎不止有木沢苍介,还有她的父母。
“抱歉……”极乱的思绪对语言系统造成了干扰,千鸟茫然的说了声道歉,掠过一众村民,催促着身体继续自己的路程。
村民面面相觑,可看她那模样,也没人继续追问。
又走了十分钟左右,一扇雕花大门在道路尽头出现。
时节近秋,缠绕在门框上的枝丫已经干枯,门口也堆积了不少落叶。这栋两层小楼用当下的审美评估也称得上雅致,只是难掩萧条凄凉之感。
大门上没有锁,只有一个海螺模样的凹槽。千鸟将手中粉白相间的海螺镶嵌进去,正好严丝合缝。
凹槽散发出一道金色的光,随即金光拉成细线沿着花纹流动,只听得“咔吧”一声过后,海螺内传出一道温柔的女声:“我的孩子们,欢迎回家!”
大门轻响解锁。
可千鸟却如遭雷劈。
她抓住门再度关紧,随即再次将海螺放上去,这次海螺出现了新的男声:“苍介千鸟,不可以故意玩门哦!”
陌生又熟悉的声音像是一把钥匙,灌入灵魂,迅速将尘封在大脑深处的记忆唤醒。
千鸟不可置信的环顾四周,树林摇曳,没有人在恶作剧。
最后她将目光落在那平平无奇的海螺身上,她颤抖着手拿下,放在耳边。
里面是亘古不变的海风海浪声。
于是她再度将门拉上。
妈妈:“回来啦孩子们,今天玩得开心吗?”
爸爸:“苍介,出去玩不准带着妹妹下海摸鱼!”
妈妈:“千鸟要保护好哥哥哦,不可以让哥哥下水。”
哥哥:“千鸟,今天玩得开心吗,记得吃过晚饭才能睡觉。”
哥哥:“不管是谁,敢欺负我妹妹就死定了!”
……
开门的密语总共二十条,其中父母每人五条,因为录音时间隔得太远所以出现了失真情况。
而木沢苍介则有十条,从声音来听应该是他十五六岁时录的,当时他正年轻气盛,录的内容也毫无章法,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而千鸟不知疲倦的开门关门,直到手臂酸软到抬不起来,再也没有新的语音出现,她才喘着气停下动作。
月光皎洁,像是为小楼笼罩了一层极具艺术感的纱。
她终于走进小院,踩过枯叶,像到家了一般,轻轻推开大门。
屋内尚且有些生活痕迹,阳台处白纱飘动,风铃轻响,仿佛下一秒母亲就会从客厅探头出来笑着和她说:“回来啦千鸟。”
“我回来了。”
千鸟恍惚着回应。
下一刻大门合上,把她拉回现实。
千鸟吸了吸鼻子,打开灯,走进客厅。
屋内意外的整洁,风格是千鸟小时候会喜欢的梦幻风。而沿着走廊向上的那条廊壁上,挂满了苍介千鸟小时候和父母一起拍的照片。
如果这是惊喜,那么五六岁的千鸟会在受到礼物的那一刻快乐地满屋跑,并给予父母最热情的拥抱和亲吻。
可是一切都太晚了。
千鸟看见那张与她摆在卧室祭台上如出一辙的全家福,猛的喘了几口气,最终像被抽空了力气般跌坐在台阶上。
“怎么办,如果这是梦……我该怎么办?”
风铃由许多小贝壳与白水晶串成,风吹时声音灵动清脆,聆听时总能轻易勾起一些美好的回忆。
而在海浪的掩饰下,强掩的呜咽太过弱小,风一吹就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