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九年的两枚，再到之后持续数十年的核军备竞赛，这个世界无数次想过打开它。
“所以，雪花到底是什么？”
濑音侧头看去，竟然是苏格兰。
“欸，你怎么又……回来了？”想起找过的借口，濑音加上了个“回”。
她刚掐掉窃听器没多久，苏格兰就像闻着味儿似的找上门来，刨掉他和渊上千鹤寒暄的时间，简直算得上无缝衔接。
都怪抽油烟机声音太大，害她没注意苏格兰在听墙角！
不过……他应该只听到最后那点？
濑音暗自盘算。
上下文要是听全了，以苏格兰的敏锐，恐怕早猜出端倪。
她可不想让他这么快就摸出大泽成真正的问题，那家伙的计划，说不定能替她省下不少力气。
东海光太也跟着问：“对啊时弦姐姐，雪花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去去去，大人说话，小孩别听。”濑音欺负苏格兰不是理科生，冲他勾勾手指。
苏格兰依言倾身，凑到轮椅旁，肌肉紧绷，随时准备应对她可能故技重施的突然大喊大叫。
没想到濑音真的很小声回答：“是骨灰哦……”
“砰的一声，大家都炸上天，剩下的就全变成雪啦！骨！灰！雪~！”
诸伏景光：“……”
当他傻吗？
“人体没那么容易烧起来，如果真到瞬间会烧焦的程度，也会被直接碳化了，哪来的骨灰。”
“《辛德勒的名单》不就是。”
“那是因为旁边是火葬场。”
濑音无所谓地耸耸肩：“哦。”
反正盖格计数器没响，苏格兰没那么容易猜出问题，他在这里爱待多久待多久，待到自己被火葬她都没意见。
二十世纪初镭元素被发现后引发的狂热，让这危险的发光物质被大量涂抹在表盘上，成为夜光涂层。
多少人曾为这“神奇”的荧光趋之若鹜，却不知辐射如影随形。
大泽成既然都看那么多和核有关的书籍了，不可能对这段历史没有了解，那他收藏表就肯定不是为了好玩。
镭的半衰期漫长，千年之后仍有辐射。
那些表盘上残留的微量镭，若被有心人收集提炼，足以让盖格计数器尖啸报警。
然而此刻，这房间里读数如常……
辐射源，被他转移了。
按照大泽成经营古董手表店的时间推算，他至少蛰伏了五六年。
如此漫长的忍耐，岂会被她不痛不痒的警告轻易吓退？
若真被吓退，就更不会留恐吓信了。
那么，究竟是什么原因，让大泽成放弃了东海光太？
或者说……他的目标，从一开始就不是这对兄弟？
濑音的目光悄然扫过厨房里一无所觉忙碌的渊上千鹤，如果不是孩子，目标便只剩东海夫妇了。
渊上千鹤轻轻敲了敲门，“晚餐做好了，各位赏脸嘛？”
渊上千鹤轻轻敲了敲光太敞开的房门，笑容温和：“晚餐做好了，各位赏脸吗？”
“闻起来真是香极了。”苏格兰立刻起身，自然地走向厨房帮忙端盘。
他几句恰到好处的称赞，说得渊上千鹤眉眼舒展，脸上洋溢着被认可的舒心笑容，
东海光太的小鼻子用力吸了吸，小脸却垮了下来，闷闷不乐。
“怎么了？”濑音好奇。
“反正……我又吃不了……”他撅着嘴，声音带着委屈，“我都一年多没吃过炸天妇罗了……”
“哇，那真的好惨哦。”
皮肌炎治疗使用的免疫抑制剂，对饮食的要求竟与急性辐射病不谋而合，这孩子也算歪打正着。
濑音拱火：“是啊，闻着就香脆可口，你妈妈肯定做了很多！”
“哼，我想爸爸了……”
光太嘟囔着，忽然像只小狗般蹿到厨房门口，扒着门框，一个劲儿摇尾巴。
“爸爸在家肯定会说‘光太吃一点点没关系’的！爸爸最懂我了！”
渊上千鹤一边小心地夹着天妇罗，一边头也不回，语气却异常坚定：“爸爸也不会同意的。”
濑音撑着头围观，看起来东海光太在母子心中的地位都很可靠呢。
许多家庭里，严母慈父的模式常导致父亲在“负责”的母亲背后轻易妥协，轻松收割孩子的偏爱。
但渊上千鹤面对孩子的软磨硬泡，没有丝毫动摇，她笃信丈夫会和自己站在同一战线，即使他们聚少离多。
光太见妈妈这边行不通，转身跑回房间，拉开抽屉就要拿手机打电话。
烤箱“叮”的提示音恰好响起。
渊上千鹤一边快步过去抱起儿子，一边柔声却不容置疑地说：“爸爸现在肯定在手术室，不许打扰他。”
“虽然炸的不能吃，但我们光太有专属的烤箱版天妇罗哦！快闻闻，是不是一样香喷喷？”
濑音举手：“我也想要吃！”
东海光太眼珠子一转，小声商量：“那时弦姐姐，我们换好不好？”
“但我也不够吃哎。”
光太纠结了好久，露出可怜巴巴的表情：“那……好吧，但只能给你尝一点……”
“好哎！”濑音丝毫没有欺负小孩感情的自觉，顺手把光太忘了关的抽屉合上，目光却是突然一顿。
抽屉里有张手工表的结构图纸。
表带设计独特，像是把流麻卡戴在手腕上，内部填充着透明液体，闪亮的珠光粉和金属颗粒随动作流动，模拟出山河湖海的动态画面。
正是东海达成手上戴的那款。
濑音真心实意感慨：“哇，好酷的设计！我也想搞个这样的表哎！”
诸伏景光没觉得哪好看，对于成年人来说实在过于幼稚，也就爸爸会这么隐晦炫耀自家小孩。
“需要3D打印机先打模型，再用滴胶填充……你有设备？”
“没有，不过我记得大泽家有。”
“你去问问他借不借？”诸伏景光建议道，“如果要确定谁给你寄恐吓信，那的确是个接近他的借口。”
“哦，他回老家了。”
苏格兰脸上掠过一丝意外，显然对此毫不知情。
濑音心中了然，苏格兰果然错过了关键部分，这个试探让她更愉快了。
诸伏景光：“畏罪潜逃？”
“可能吧。”濑音懒得深究这个话题，将图纸塞回抽屉，利落地转动轮椅，朝着香气四溢的餐桌滑去。
反正大泽成既然都把狗头放他门口了，肯定有预期她会报警，收尾应该收拾干净了，就算是畏罪，在自己目的达成前也不会让自己那么容易被警方抓到。
“好香啊渊上女士！”
濑音不像之前和苏格兰吃饭那样只顾低头干饭，这次倒是兴致颇高，一边吃一边逗光太说话。
东海家没什么烦人的规矩，不然东海光太也养不出这么活泼乐观的性格。
渊上千鹤乐见孩子能多些社交互动，含笑看着这一幕。诸伏景光则借着这融洽氛围，看似随意地向渊上太太打探。
渊上千鹤道：“欸，你是说这里的治安吗？一直都挺好的啊，我感觉住得挺舒服，毕竟上下没几户人，挺顺心的。”
“可我看到楼下正门有两道锁，会不会太多了点？”
“这么一说好像是，我听以前住的人说……这公寓里不干净，他们总说有怪事。”
渊上千鹤将煮鸡蛋放到不乐意的光太碗里，不着痕迹瞪了他眼。
“但我感觉就是以讹传讹，我大多数时间都在家里，的确没碰上过什么事，有时候出门忘记关门了，都没有小偷呢。”
濑音作势要抢东海光太的鸡蛋，光太三口两口吃干净。
濑音嗤笑，不理他：“哇，具体什么怪事？”
“闹鬼啊，滴血啊，”渊上千鹤失笑，“说什么回家看到地上一滩红红的血迹。有次我们吓得跑去看，结果就是水啦。”
“那可不一定哦，”濑音一脸认真，“很多化学反应都能做到。”
东海光太也是第一次听说这事，眼睛瞪得溜圆，立刻兴奋地接话：“大泽老师也带我做……用那个酚，那个什么……”
濑音精准补上：“酚酞。”
“对对对！把酚酞加到水里，看着就是红的！然后……”光太努力回忆着，“慢慢就变没色了！”
濑音道：“碱性显红，空气中的二氧化碳会让 pH 下降，颜色就慢慢淡了。”
“哇！”东海光太投来崇拜的眼神。
“这样啊……”诸伏景光若有所思，“这种实验你们做得挺多？没记错的话……酚酞好像有点微毒。”
光太原本神气的小脸顿时一僵，眼神飘忽。
渊上千鹤立刻察觉异常：“光太？”
“我……我……那次我想倒下水道……”光太的声音越来越小，“结果……弄翻了……在别人家门口……”
渊上千鹤：“……”
诸伏景光：“……”
濑音哈哈大笑：“所以你才是鬼啊，难怪别的楼都住满了，就这栋这么空！”
光太像是也意识到这事不太妙，讪讪道：“那天我有事，大泽老师说他来处理的……可能忘了。”
虽然插曲有点尴尬，但晚餐整体气氛还算融洽。
结束后，诸伏景光推着濑音的轮椅返回：“所以，你调查出来什么？”
“我没调查啊。”
“你以前没那么多话……”诸伏景光缓缓补充，“从早上开始。”
濑音展示自己的调查结果：“好吧。跟孩子一起做实验，废液直接倒家里水槽就行，何必特意让孩子端着下楼倒公共下水道？”
“这种程度的废液，家庭下水道是完全够用了的。”
她竖起一根手指，继续道：“大泽成只需要稍微引导，毕竟如果怪事都由他所作，迟早得暴露问题，但真真假假混一起，就显得自然多了。”
“公寓里不会只是怪事这么简单，不然房东不会专门给你加了锁。”诸伏景光停下脚步，盯着羽毛酒，“所以，你的结论？”
他显然已经认定濑音看穿了一切。
濑音猛地转过头，脸上瞬间换上一种发现惊天八卦的兴奋表情，压低声音，带着十足的促狭：“追渊上女士啊！”
“……嗯？！”
“你就等着他告白被打断鼻梁然后开启家庭伦理剧吧！反正他已经加入这个家庭了嘛！”
加入这个家庭，清除不相干的无辜小狗，然后用辐射一点一点蚕食他们。
以大泽成家中毫无防护痕迹来看，他甚至根本不在意自己也在辐射当中。
直到所有人与他同归于尽。
挖掉波奇眼球，是因为没办法接受它信任的眼神。
但这并不影响大泽成杀死它，砍下它的头颅，摆在门口，作为对她的警告，或是驱赶。
只是一条无辜的小狗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