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去喊校医来!”耳边不知是谁惊惶到快要破音的高声呼叫,还带着青春期的喑哑。
我想要睁开眼,无奈努力几次,只觉得眼皮沉重的不听使唤,身体的四肢与关节也酸痛无比。
四周一片嘈杂,意识混沌中身体一轻,然后落入一个炙热的怀抱,耳畔是对方奔跑时的急促呼吸和阵阵风压。
很温暖很温暖,我蜷缩起冰凉的四肢,试图从对方那里汲取到更多的暖意。有节奏的沉稳心跳声让人觉得安心不已,脸颊忍不住摩挲着往更深处埋去。
对方的身体先是短暂的僵硬了一下,然后手掌很不熟练地安抚着轻轻落在我的脑门心上,低声咕哝了句,“睡吧。”
这句话犹如魔咒,向来紧绷着的意识竟然真的渐渐远去,仿佛徜徉在天际的浮船中摇摇晃晃,浮浮沉沉。
不知过了多久,再睁开眼睛时,眼前是浅木色的和室的纸拉门。
任凭外界再明媚的阳光,穿过纸门时也只能留下浅浅光影,将室内与室外分成两个别样的天地。
我犹自愣神,看着房间里的和室摆件还在怀疑自己是否回来时,纸门被“唰”地一下拉开,对上向日岳人那张久违的秀丽脸庞,面面相觑。
啊,这下能够确定自己已经回来了。
我瞪着一双死鱼眼,看着对方如同石柱一般立在门口的行为,有些无奈。
“向日学长,请进。”
看在我历经千辛万苦,终于能够回来的份上,就不计较你进我房间不敲门的失礼举动了。
向日岳人站在门口没动,晶蓝色的双眸在我的脸上扫视一圈,像是确定我无恙,终于放下心来,脸色还是不怎么好看。
“你也太弱了吧?”
我回之以“?”的眼神,对方就如同竹筒倒豆子一般将前因后果交待了个干净。
我们跌入井中后,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井水竟然蔓延到我们的脖颈处。就在我陷入昏迷不醒后,又莫名退去。最后是日吉若带人前来营救,至于我的昏迷,查不出来原因的医生推测是受惊所致。
除了我,向日岳人和栗生秋叶毛事没有。
“真是想不到。”向日岳人一边摇头,一边用令人十分不爽的眼神在我脸上来回打量,带着点嘲讽,“居然被吓晕过去。”
话虽然不好听,但是念在他会跳下来救助同学的份上,可以看出仍然是个好少年。更何况我大难不死,捡回来一条命,看周遭的一切都顺眼许多。
在门口磨蹭了一会儿,向日岳人终于走到我身边,坐了下来,一副有话要说的模样。
我等了半天不见下文,脑海中的意识又渐渐归于混沌,就在快要睡着的时候,他低低的声音再度响起。
“我们是不是遇到神隐了?”
瞌睡虫飞了大半,我又再度清醒过来。
“什么?”
“那个井中的水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是神隐吧?”虽然是疑问句,但却是肯定的语气,如水般清澈的猫瞳定定看着我。
我避开他的视线,只得含糊不清地回了句,“也许吧。”不过他倒是提醒了我,梅莎的骸骨还在井中,魂归故里的愿望十年都未曾实现。
不知为什么,向日岳人居然没有走,絮絮叨叨地讲述我昏睡这几天的情况。
“你运气是真的差,野外定向拓展没有参加,害得日吉也没能参加,往年他都是第一名。”
“我们明天就要返校了,你坐飞机应该没有问题吧,要是实在不行,我通知我家司机今天来,明天你坐我家的车。”
“你身体素质是真不行,得好好锻炼锻炼。”
“……”
伴随着他BLABLA的叙述,我只觉得眼皮越来越沉,直到拉门再次被拉开。
好吧,你们都没有敲门的习惯是吧,我生无可恋地看向门口,向日岳人也扭头去看,是前两天打过招呼的北幌高中的细眉毛女生。
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头发带点偏红的红棕色,看上去有点像不良。她身后跟着个脸上妆很精致的女生,耳朵上打了一串耳洞,最后是有着黑色长发和苍白皮肤的黑沼爽子。
“哟。”细眉毛女生抬手打了个招呼,“爽子想要看看你。”
紧接着她身后那个妆容精致的女生就把缩在身后的黑沼爽子揪了出来,推到我的跟前。
“藤……藤原……藤原同学……”少女苍白的脸上带着点羞涩的绯红。
向日岳人识趣地站起来,把空间腾了出来,“我晚上再来看你。”
拉门关上,室内只剩下女生,我半坐起来,冲她们微笑点头示意。
也许是没了外人,黑沼爽子僵硬的表情终于轻松下来,连带着说话都顺畅许多,“藤原同学没有受伤吧?”
“我很好,谢谢关心。”我颔首,将目光放在黑沼爽子身侧的那两人身上。
细眉毛女生举止大大咧咧,倒是率性而为,妆容精致的女生则心思细腻,两人相辅相成,性格倒是互补。
黑沼爽子的表情松缓下来,还想说点什么,然后目光触及我的脖颈,不由得轻轻“咦”了一声。
我低头,梅莎生前佩戴着的鱼骨项链居然还挂在我的脖颈上。
“欸,这不是阿龙的项链吗?”细眉毛女生惊呼出声,视线在我的脸上和项链间游移不定。
妆容精致的女生也凑上前来,最后下了定论,“一模一样,难道是情侣项链?”
“哈?我根本就不认识他好不好。”药不可以乱吃,话也不能乱说啊喂。
“但是真的一模一样啊,这个项链是阿龙从小就佩戴在身上的,据说是家传下来的。”细眉毛女生十分肯定。
听到这里,我心中大概有个差不多的推测,梅莎也许和这个阿龙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我能回到十年前不仅是朝雾茜的力量,也有部分和这个鱼骨项链有关。
“我可以见一见那个叫阿龙的人吗?”
好心的女孩子们当然答应了我的请求,顺便还和我普及这位阿龙同学的生平事迹。
阿龙全名叫做真田龙,家里是在北幌市开拉面馆的,与细眉毛女生吉田千鹤是青梅竹马的关系,棒球打得很棒,是学校棒球社的成员。
我该庆幸不是网球社的,毕竟这是个被网球统治的世界。
于是乎在妹子们的帮助下,我成功与这位真田龙同学约在傍晚的晚饭之后在井边见面。
也不知道我走之后,日吉稔有没有履行约定帮助那些圣女们回归到平凡生活,朝雾茜的孩子有没有妥善安置。那孩子算起来大概也有十岁左右的年纪,应该正在读小学。
我穿好衣服,就坐在榻榻米上等待傍晚时分的到来,时间就在我胡思乱想中飞快度过,等我到达约定地点时,对方早已经等在那里了。
是那个吃饭时在我对面戴着黑色帽子的寸头男生,见到我,他的表情很平静,只是向下扯了扯帽子,似乎在等待我先开口。
我斟酌了一番,决定说一个比较容易让人接受的起因。
“你好,我是藤原真子,很冒昧打扰你。我之前掉进了井里,在昏迷的时候做了一个梦,醒来就捡到了这条项链。”说着我把脖子上挂着的项链摘了下来,递给他。
他也很惊讶,有些狐疑地看着我手里的东西。
“梦里面有个女孩子叫梅莎,这是她的东西,请问你认识她吗?”
真田龙的表情瞬间变了,他不可思议地看着我,“你说得是真的吗?”
最后我在沉默中听他讲述了有关梅莎的往事。
梅莎是真田龙的小姑姑,只比他大了十二岁。因为年纪小,所以在家中很娇纵,在国中时期就和一些不良少年有往来,经常夜不归宿。
性格已经养成,即使是真田龙的爷爷奶奶发火生气也没有用,反而使她更向往她认为自由的生活。终于在十七岁这年,她离开家就再也没有回来。
家人报警也无济于事,最后在奥米真理教覆灭之后,他们在被害人的名单上找到了梅莎的名字,但却找不到遗骸。自从梅莎失踪以来,真田龙的爷爷奶奶一直在自责中度过,在得知女儿已经被害后,因为收到打击而双双离世。这个女孩子的青春也永远暂停在了十七岁这一年。
讲完这些,真田龙淡漠的表情不再,他的眼圈有些微红,却问了一个直击要害的问题,“你是灵媒吗?”
“……”我还来不及说什么,身后有个清冷的男声率先开口。
“不,她不是。”
旋即一件外套就轻轻披在了我的肩膀上,迎着逆光的余晖,来人暗金色的碎发轻轻跳动着,暗金色的眼眸柔和非常,“我把晚饭送到你房间才发现你不在。医生说你得多休息,没事乱跑什么。”
“……”我重重地抖了抖身子,只觉得抖掉了一身鸡皮疙瘩。
您没事吧,大哥,您还是那个狂炫酷拽屌炸天分分钟威胁我退学的日吉少爷吗?我怎么觉得像是您掉到井里面摔坏了脑袋呢,崩人设了啊喂。
兴许是我眼中无力吐槽的意味太浓厚,他又恢复了一贯的面无表情,让我看上去顺眼了许多。
真田龙同学大概率是觉得和我们气场不和,简单聊了几句就告辞,我还是没机会能把梅莎的骸骨就在井底下这件事情告诉他。
虽然我不好开口说这件事情,但是有一个人可以。
坐在我之前昏迷时躺着的房间里,矮几上摆着的描金竹叶食盒精致无比。日吉若伸出卷起半边衬衫袖子的手臂,每打开一层盖子,食物都分量刚好且摆盘精细,让人食欲大开。
当然如果对面没有坐着某君,我想我的胃口会更好一些。
倒不是因为我讨厌他,实在是因为他和日吉稔那张七成相似的脸让我真的有些心虚。
“日吉同学?”我有些纠结地开口,换来他一句淡淡地“嗯”字。
“今天傍晚你应该听到我们的对话了吧。”我试探性地开口。
他不置可否,眼帘低垂,没有回答,只顾着专心摆弄食盒,半晌他悠悠开口,目光却是放在了我身上。
“你总是这么助人为乐吗?”
不待我回答,又继续道,“这次你昏迷是不是和这件事情有关?”
他目光沉沉,室内昏黄的灯光在他眼睫处投下一道阴影,使他的表情变得有些琢磨不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