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景生听完眼睛一亮,眼里有欣慰有赞许。没想到他昨天刚提,陈真心今早就给出结果,执行力这点很值得称赞,陈景生老怀安慰地迅速刷完牙,问:“你是怎么判断的?”
陈真心迎着朝阳伸伸懒腰,全身舒畅神清气爽,然后才告诉陈景生昨晚摸出来的脉象和气色观察的结果。
陈景生点点头,“七情不能节制即失调,进而伤及脏腑,脏腑功能失调其中包括心神失养,肝气郁结,肺脾肾失调,所以你的辩证呢?”
陈真心斟酌片刻说:“我认为是肝郁脾虚型。”她想了想又问,“所以他到底是不是抑郁症?”
陈景生拍拍她的肩:“人生中的困难和意外在所难免,情绪是对客观世界的一种反映。忧思郁闷会令身体机能失调产生疾病,疾病会加深郁结,因病致郁和因郁致病是相同的道理。”
陈真心感觉自己上了一节理论课,给你塞了一堆找不到答案的知识点。她有些不耐烦了,“是还不是?”
陈景生白了她一眼:“要多观察和分析,学会有自己明确的判断,才能辨证论治。”
陈真心也回他一个白眼。
“他的情绪方面和行为方面都有典型的表现,他爸妈从去年到现在已经带他看过好几个心理医生。植松虽然他很坚定认为自己没病,但医生他会看,药也会按时吃,不抗拒。这么好脾气的小孩,难为他了。”
见陈真心听完诧异地瞪圆眼睛,陈景生觉得奇怪,“你也不问问病史什么的?”
“没有。”陈真心嘀咕,“我又不是去和他谈心的?”
陈景生打趣:“那你一大清早不睡觉跑来问我这个?你是担心植松的病吗?”
陈真心淡淡看他一眼,径直走去墙边扛走了人字梯,陈景生急忙拦住她:“你拿梯子做什么?”
她手指着屋顶,“我窗顶有个鸟窝,一大早吵得我睡不着,我去给它弄下来。”
陈景生一脸惊慌,“别去,你忘了你小时候是怎么摔下来的?”这事给了陈景生莫大的阴影。
陈真心满不在乎说:“马有失蹄,那只是个小意外,别紧张。”
“还小意外?再大点你坟头草都不知多长高了。”往事太过惊悚,陈景生思来想去说,“要不等植松回来?请他帮忙弄一下吧,他是个运动员,手脚肯定比你灵活多了。”
“运动员吗?”
这点陈真心倒是不意外,看他的骨骼框架就能猜到他有经常运动锻炼。
以陈真心的性格是不可能坐那等人帮忙,而且她好胜心强,绝不认为自己比林植松差。她趁陈景生进屋就偷摸上了屋顶,把鸟窝挪了个地。
而这时林植松恰好回来了,今天气温炎热,他在院子里的水槽捧水洗了把脸,脸还没擦干耳边隐约听见些什么动静。
阳光刺眼,他微眯着眼睛四处寻找,很快就看到了在人字形屋顶行走自如的陈真心。
“……”
她灵活得简直跟只野生猴一般。
林植松扯起衣领擦干脸,走到屋子底下抬头叫她:“你这是在做什么?”
陈真心被他这样一叫唤慌张了起来,心虚地做了个噤声动作,“小点声。”
这话说得跟飞梁贼似的,林植松问:“要帮忙吗?”
陈真心没好气地让他一边玩去,“要,请你走开,谢谢。”
林植松自讨没趣地走了。
这里的夏天似乎没那么热,特别是这个院子,山林四野源源不断地输送凉风过往,十分清凉。
他平时坐的竹摇椅被人搬到屋檐下,旁边还有张小茶几,上面叠起高高一堆书,古旧的书封泛黄严重。
林植松拿起最上面的那本《伤寒论》翻开,内容深奥枯燥。看不懂,他又换了一本,还是一些医书。书太老旧,林植松觉得自己摸过的手都粘有一层纸张的粉末。
“要不借你几本回去看?”陈真心扛着人字梯走下楼来,脸被晒得通红。
林植松觉得意外,以她这么欢脱的性子竟能看进这么乏味的书。
“你这什么表情?很意外吗?”陈真心一眼看穿他的心,脸上写满被质疑的无语,“我可是医学生。”
“差点没想起来。”
陈真心哼了他一声走了。林植松把书放回去,却看见摇椅上有本夹着一截书签的《中医心理学》,他顺着书签翻开那页,发现她在看地这一章节是《治梦》。
林植松的大脑宕机片刻。
陈真心放完梯子又进来了,一把将他手里的书夺走,还将茶几上的书全部抱走了,哒哒哒地跑回二楼。
她走后,林植松感受到心跳不自觉一颤,他抬手压住胸口,尝试制止这阵古怪的悸动。
但这两个字就像落进湖里的巨石,涟漪久久不能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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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饭后,陈真心把车开回去还给刘奶奶,在她家小坐了一会儿聊了些家常。闲谈间一个念头忽闪而过,她连忙告辞,特意绕路去刘奶奶家的池塘。
正是盛夏时节,荷花早已凋萎,枝叶零落,岸边遍布泥泞,穿着橡胶裤的采藕人在树下喝水乘凉。
陈真心也找了棵大树遮挡阳光,等了好一阵子,采藕的人陆续回到池塘里干活。他们弓着腰,脸几乎贴在水里,费力地在淤泥里摸索寻找,是份艰辛不易的体力活。
回到家,林植松盘腿坐在沙发上正在看电影,也不知道他看没看进去,眼睛直愣愣的。陈真心觉得他的脸有一种平静感,来自于一股活不利索又懒得死的没劲。
她悄悄走过去,伸长脖子偷偷看了眼屏幕,还是这电影,从昨天到现在林植松还没看完。
“哎,你明天有空吗?”
林植松按下暂停键,回头看了她一眼,也不问什么事就答应了。
他答应得如此爽快,陈真心反而有些不舒服,“你也不问问什么事吗?”
林植松又点击开始,头也不抬淡淡的一句:“无所谓。”
他心想,总不能把我卖了?索性懒得问。
陈真心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努力找了个话题:“你昨天为什么要抢我东西?”
林植松看了眼时间,不自觉笑起来,嘴角两边各有一道对称的括号弧,“过去整整二十四小时了,你才想起来问为什么?你是不是有些迟钝啊?”
陈真心没找到反驳的理由,承认得干脆,“你就当我是吧。”
“听说供奉过的甘露圣水能消除病难,以求平安顺遂,昨天有位带孩子的妈妈就想冲出人群被你洒点甘露,祈求平安健康。”
陈真心哭笑不得,“这位妈妈也太冲动了吧,那也只是传说而已。”
林植松把屏幕熄灭,好像回想这件事就能将他本就不算好的心情消磨干净。他眼皮微耷,露出疲态,“她的小孩好像生了重病,脖子上还挂着药王庙求来的平安符,应该是远道而来求个心安,信仰算是她最后的救命稻草了。”
陈真心没想到事情缘由竟是这样,她当即一愣没来得及说些什么,林植松已经起身走了。陈真心看着他消沉的背影,若有所思。
第二天,林植松顶着烈日穿着厚重又不透气的橡胶裤在池塘里弯腰使劲挖藕,累得连喘气都觉得费劲。
他们凌晨起床,天刚亮就来到池塘集合。林植松没经验,熟练的采藕工告诉指点了他一些技巧,就开始各自忙活。
池塘的水位齐腰,在泥里摸索了一早上,林植松要么用力不均折断藕身,要么根本没找到莲藕。
他有些气馁,叉腰在水里站着沮丧好一会儿,然后被一个大伯叫去帮忙,让他将挖出来的莲藕搬到浮桶。
淤泥厚重滑腻,踩在上面深一脚浅一脚地容易摔倒。林植松已经摔了好几回,头上脸上沾满泥点。
没想到,他还真的被陈真心给卖了当免费劳动力。
转眼到了午饭时间。
有的工人早上就带了吃食过来,要么饭点家里人给送过来,就地解决省时省力。住得不远的工人当然选择回家吃口热乎的再过来。
林植松属于三头不到岸,没带饭也没人送,家还挺远的。而且阳光暴晒,气温又高,他累得浑身肌肉酸痛,瘫在树下动都不想动,脑里想地全是回去一定要找陈真心算账。
因为他早上的表现即听话还勤快,老一辈都喜欢这种平和性子的年轻人,见他没饭吃很热情地邀他一起吃午饭。
林植松推脱了几次,也止不住他们的盛情,正要过去的时候,看见远边稻田上缓缓骑来一辆自行车。
陈真心见他目光明确的看了过来,在烈日下朝他挥了挥手,又指了指车篮里的东西。
酷暑的太阳刺眼灼目,单单直视阳光底下的世界都能烫得眼睛涌出湿意来。林植松揉了揉眼角,别开脸,嘲笑自己这个不争气的生理反应。
陈真心停好车,从车篮里提出来大罐小罐塞给林植松,“酸梅汤,粗粮馒头,还有饭。”
林植松先灌了几口凉滋滋的酸梅汤,身上的暑气似乎消退了不少,他问:“都是爷爷做的吗?”
陈真心在他旁边席地坐下,“对啊。”
“哦。”
陈真心瞧着他有些无精打采,想来是给饿的给晒的给累的,忙催促他:“你吃啊。”
林植松举起馒头正要啃就被陈真心阻止了,“馒头你留着当下午茶,先吃饭。”
林植松张开的嘴又合上,“好朴素的下午茶。”
“这时候就别挑了,大少爷。”
林植松打开那个年代久远的不锈钢餐盒,眼神有短暂的呆滞,里面的菜式显然不是陈景生的做法。
这是一盒粗糙版的牛肉波奇饭。
陈真心自信说:“有碳水,蛋白质,膳食纤维。营养丰富均衡,还满意吗?大少爷。”
林植松抿紧嘴角,试图将情绪掩盖,梗着脖子用硬邦邦的声音回答:“将就吧,你吃了吗?”
陈真心脱口而出:“吃过了,我吃的辛拉面。”
她身体后仰双手撑在地上,惬意地看着池塘边的树影婆娑,微风习习。
“那你这个是……”
陈真心意识到不对,瞬间收回闲适的坐姿,一脸正经说:“没什么,是给你做的,但别在意,没其他意思,单纯是因为我喜欢吃零天然纯科技的食物,你安心吃吧。”
陈真心强调:“千万千万别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