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巴掌

    昨天还活蹦乱跳,生龙活虎的夏洛克在自己的小药房里,被人捅死了。

    血流了满地,颜色已经暗沉。

    塔莎对赶来告诉自己且带了一大段路的小伙表示了感激,下意识地欠了欠身,下一秒,小伙的表情凝住了,说了几句“没事没事”就不见了影子。

    她这才意识到是因为自己用了女子的礼仪。

    那小伙大概是感到奇怪。

    “我给他们泡好了醒酒药,”本脚步轻悄地从后面的门挤了上来,“他们应该没有这么快醒。”

    塔莎不置可否地站在原地,似乎有些手足无措。她满脑子想的都是,昨天还好好的,怎么今天就变成了一具溢着臭味的尸体了?

    生命真是脆弱。

    “他们没这么快醒。人老了,醒酒也慢。”塔莎手上没有带手套和工具,她看了一圈,终于找到一盒只剩几片的纸巾,她蹑手蹑脚地过去抽了几张,还不忘吩咐本,“脱鞋子,不要破坏现场,等他们醒了还要二次检查呢。”

    那边传来窸窸窣窣的脱鞋声,塔莎全然不理,只顾着绕过血迹斑驳的地板,垫着脚尖到夏洛克的身边。

    探鼻息。

    “已经死透了。”本手脚利落,很快就跟着她的足迹矗立她的身边,以倨傲的姿态俯瞰她,“你还在妄想他还活着?”

    塔莎:“夏洛克不是陌生人,很难做到像看待陌生受害者一样看待他吧。”

    紧接着,她没有继续胡思乱想下去,而是循着血流最多的地方找到了他的致命伤口。在上腹处,刀口足足有一个指头长,纠缠着蓝色布料的伤口能看到里面翻出来的骨肉。塔莎淡定从容地检查了他的全身。

    “检查完毕,基本可以确定凶器是一把不算太大,也不显眼的小刀。夏洛克是失血过多死的。”

    蹲得腿麻。

    她撑着膝盖站起身,忽视身边本的审视目光,又开始看周围的环境。

    那把刀,是在这里拿的,还是凶手自己带的呢?

    “你也跟着一起找找这里有没有杀害夏洛克的凶器。”塔莎看向墙角的窗边,高出有一扇窗,也是彩色玻璃,中午的时候那个角落被晒的暖烘烘的,会有一股令人安心的蒲公英味道。塔莎中午无聊的时候常常端着一杯咖啡到这个角落来喝,夏洛克偶尔闲暇也会坐到她的对面,与她交谈。

    可是如今,夏洛克就在这里,却没办法再出声讲话了。

    本的声音打断思绪:“以你的推断,你以为凶器会是什么?”

    “小刀或是水果刀。”塔莎蹙眉暗自思忖片刻,“水果刀?”

    她的视线再次落在墙角的高脚桌,那里摆放了新鲜的水果,水果刀却不翼而飞。

    “我想,这应该不是一场精心策划的凶案。”

    “怎么说?”本淡淡地发问,他站在药柜前,随意地翻着上面摆放的药品,“这些药品有什么用途?”

    “凶手应该是拿着水果刀杀害的夏洛克,他没有带凶器,说明这事不在他的意料之内。”

    “如果是无预谋的杀人……”塔莎还在思考。

    那边的本添乱地敲了敲药品瓶盖。

    “药品的用途很多,墙上的纸有标明用途。”塔莎都没想到自己竟然能够这样耐心地回答他毫无意义的问题,“你自己研究去。”

    桌面上应该会有些线索。

    柜台桌面被翻来覆去弄得乱七八糟,瓶瓶罐罐东倒西歪,各种颜色的本子被人翻得又脏又乱。塔莎左看看有看看,最后挑拣起一本写满了种类和购买人名字的本子,翻到最后一页。

    上面的字迹新鲜还透着一点点的墨印,应该是没多久之前写的。只不过购买人名字被血迹遮盖了,看不清楚。

    塔莎心中一动,腾出一只手指向一边的水晶灯。

    “把那个拿过来。”她扬着下颌示意本。

    事情终于有点眉目了,不等本把水晶灯放在台面,她就迫不及待地把印有血迹的那一边对着灯光明亮的那处。

    塔莎眯着眼睛,聚精会神看了好一阵子。

    “只写了两个字母A、L。”她纳闷,“这两个字母开头的人名这么多,找起来一定会很困难。”

    本不理她,指着前面的几个字问:“这是什么意思?”

    塔莎顺着看过去:“十支止血剂?”

    紧接着她一愣,“谁受伤了要这么多的止血剂,是来打劫的吧?我敢保证夏洛克这里统共不够五支止血剂。”

    下面还有。

    “十支止痛药?”

    “谁会需要这些呢?他们也要倒卖药品吗?”塔莎一时想不出来,面色苦恼地继续翻了几本簿子,即使她知道答案不会在里面。

    “我有一个想法,本。陪我去一个地方。”塔莎落下一句话,又风风火火地走了。

    —

    幸好时间还不算很晚,街边的普通药店还开着。

    塔莎在门边掂量掂量了自己口袋的重量。

    钱币不够,不知道能不能套出话来。早知道就先从那群酒鬼的口袋里摸点钱币出来了。

    内心不确定,但是气势上不能输。不等本跟上来,她先一步推开了药店破破烂烂的木门,随着门帘撩开和风铃声响起,里面的寥寥几样东西就豁然开朗。

    这家药店狭窄得只能站下三个人。药柜前只摆放了几瓶透明的药瓶,里面放着少许的颗粒物,其他的药瓶应该都放在后面的一整面柜子里。

    “你好?需要什么吗?”坐在高脚凳上的老人沙哑着声音问。

    塔莎直接开门见山地说:“我想打听一件事,最近的倒卖药品的竞争是不是很激烈?是否新人进入了这一行业?”

    老人警惕地看她:“你想要干什么?我这里不倒卖药品。”

    “我……”

    又一声风铃摇动,塔莎回头,眸中闪过一丝精光。她狡黠一笑,“隔壁那家药店店主你应该知道,他死在了店里,我们是负责这事的警官。”

    她扬了扬下颌,“这是我的副手。把我们的警官证给他看。”

    本轻轻瞟了她一眼,没有拆穿,但也没有说话。

    反正只要有他站在这里就已经足够了。他身姿挺拔,面容英俊立体,乍看上去确实是做警察的料子。

    “不会吧,我不是说了我们出门要带齐证件吗?”她假模假样地斥责了一句,就回头对着那信了一半的老人说,“我们今天没有带齐证件,不过你不信的话,可以记住我们的样貌,到时候去警察局验证。”

    谁会莫名其妙跑到警察局去验证这种真伪啊,看起来像那么一回事不就行了吗。

    “好吧。”老人已然相信了他们的假话,一五一十地说出最近药品界确实有各种新人涌进,各个都紧盯着倒卖药品的香饽饽。

    其中有两个人,据说是从北方逃过来的,身材魁梧,身高一米九,脸上还有两道狰狞的疤痕,很是显眼。

    “没有人能调查出他们的来历,可能也是因为他们的家乡实在是太遥远了。”

    老人的语言系统总是会有些反复和不讲重点,可每次塔莎想要提醒他讲重点,他便从头讲起来。弄得塔莎没脾气,只能自己一边听一边梳理思路。

    “你知道他们住在哪里吗?”塔莎在随身携带的本子上涂涂画画,记的差不多了就赶紧问最后一个问题。

    —

    西区,斗兽场。

    夜晚的斗兽场灯红酒绿,里面的负责人恨不得敲锣打鼓地宣传自己家的斗兽场,好让自己挣得盆满钵满。

    那药店的老人只说了大概方位,其余的一概不知。

    站在高耸偌大的环形建筑前面,一群一群将要入场的观众们带着自己身上粘腻的汗味和熏死人的狐臭味从塔莎身边走过。

    哪怕拼命屏住呼吸也没办法忽视下水道传来的那股难以言喻的恶臭味。

    塔莎没来过这种地方,一时有些拘谨了起来。迎面而来的那些人,要不就是身材高大魁梧,要不就是黑得快要融入这漫漫夜色,还有一些西装革履的男人身边贴着打扮暴露的满是香脂气的女人。

    “你对这里熟悉吗?”她瞧着本看上去是一脸的平淡,满怀期待地看过去。

    他总是一副不想理人得样子。塔莎气得咬牙,不懂怀特先生为什么要让他进入侦探社。

    现在可是十万火急的时候。

    塔莎突然想到以前爱登和夏洛克闲聊时谈到的“黑市”。

    “你知道黑市吗?据说里面有找人的业务。”

    “要很多钱。”本终于开口说话了,他冷漠的目光落在塔莎的身上,“如果没法付到他们心仪的价钱,你那双手恐怕不保。”

    塔莎点点头,心惊地拍拍胸脯,“那还是算了,我可不希望少一只手。看来只能想一想别的办法了。”

    她想,在这样的地方,没有钱可是寸步难行。于是想要问本身上揣了多少钱币傍身,只是视线半路落在本的一双清秀好看的手上,他的手腕内侧有一道狰狞的刀疤,再结合他所说的黑市规矩,不难联想他在里面经历过怎样的遭遇。

    “什么事?”本注意到了她的视线,还有她那一双不小心侵染上同情的眸子,凝视她的眼睛同时能结出冰霜。

    塔莎感觉自己后背凉飕飕的。

    “你口袋还有多少钱?我害怕到时我们被人绑架都没有钱给绑匪。”

    本的嘴角好像抽搐了一瞬。

    斗兽场里面响起了震天的掌声,应该是选手入场中。

    “我们去贫民区走一圈。”

    本停在原地,“为什么?”

    “换一个思路想,总之他们现在不可能在东区。两个身上沾了血腥气的人走在那边太可疑了,而这里是西区的斗兽场,住宅区应该就在附近,我猜那老人的意思指的是斗兽区的附近,再说了,过去看看也不亏。”

    “我们必须赶紧找到那两人,犯了凶杀案以后,凶手逃窜的可能性很高。我可不觉得我们有经费跑到十万八千里远的地方去把他们追回来。”

    本点头。

    他淡定的态度差点没让塔莎翻了一个优雅的白眼。本看上去好像对一切都不感兴趣,风一吹,刘海就像窗帘似的把他的眼睛给给盖上了。

    “往左走还是往前走?”塔莎自知方向感不好,于是仰头问他。

    本径直往前走,大步流星地两袖生风。塔莎小步跑着跟上,哪怕感觉跟在他身边就是给自己找气生,哪怕感觉他这个人看起来一点也不靠谱,但是这样危险的环境之下,就他这样一个沉默寡言的人看起来也变得可爱不少。

    转了一圈。

    怀表的分针也跟着转了一圈。

    一无所获。

    斗兽场的表演结束了。塔莎的目光敏锐地捕捉到了从斗兽场里面出来的两个清秀小伙,他们穿着浅色衬衫搭配着熨好的深色背带长裤。

    “真是一群吃干饭的,这么晚了还没送膏药过来。”

    他身边的另一个小伙嬉笑着不当回事,“急什么,让那些人多嚎一下就是了,反正又不会死。”

    “那倒也是。”

    “……”

    塔莎躲在角落里,听全了他们的一番对话,心悸地往后瞧了一眼斗兽场的入口。石门黑洞洞的不透一丝微光,几乎能想到里面的环境有多潮湿闷热,那些受了伤的奴隶在这样的环境之下,没有药,能扛多久。

    他们竟然还能毫无人性地说不过是嚎久一点。

    “我们跟上去,他们似乎是要去拿药。”

    本眸中的打量审视和事不关己的态度淡了一些,不过话依旧不多,只是冷冷地点头。

    于是,两人一路尾随。前面都跟得好好的,后面他们进了一处围城似的地方,四面高墙延伸地很远,而他们两个没有钥匙。

    “啪嗒”一声落锁,塔莎内心的最后一丝希望也没了。

    仰头大概测量了一下这堵高墙——大概有两个她的高度。

    “我需要你托我上去。”塔莎摸了摸口袋,把有些重量的钱币塞到了本的口袋里,一脸真挚地说:“我不重的,只需要你托我一把,我上去以后再拉你上来。”

    本刘海底下那双眼睛一瞬不眨地紧盯着她,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

    “好。”

    “我会拉你上来的。”塔莎坚定地说,然后低头踩准了他的掌心,顺着力道轻松一跃跳到了围墙墙窄窄的一点水泥台子。

    她双腿叉开坐在围墙上,匍匐着腰,尝试一个用力的姿势,朝本伸出了手。

    “来吧,我拉你。”

    本用力一扯,像是恶趣味,他自己一点也没上来,倒是把她往下拽了一小截。塔莎深吸一口气,忍下怒意,“借力,踩在墙上跳上来。不着急……”

    “不,着急。”她忽然想到那两个渐行渐远的男人,“我们得赶上那两个人。”

    她一边伸着手,一边扬头看着那两人渐行渐远,但又不敢声张,只能往前趴,生怕给人看见。一个不留神,身边突然就多了一双手。

    本一跃而上,撑在她的身边。微鬈的刘海堆积在一侧,露出深灰色的瞳孔和里面倒映的受惊吓的自己。

    一个跃步,本轻松落地。而塔莎恐高地匍匐在墙上,侧着头看地面,总感觉有万丈高深。

    她现在的身份是个正儿八经的男人,叫本接着自己好像不太正确。

    她内心的思绪胡乱飘过。

    “!”

    她坐直了身体。

    “那边有人正拿着行李鬼鬼祟祟地逃出来。”她微眯双眼,立刻精神了,二话不说就撑着跳了下来。不出意料地摔在松软的落叶上她也没有口出恶言,立马拍拍尘土站起来,“那边!快去追!”

    她看得出本的兴致不高,顿了顿脚步,晃悠了一下。

    仔细一看,瞄准了他口袋漏出的半个手链,精准抓到,然后忽视他难看的脸色狂奔向逃跑的两人。

    “追到我就还给你。”

    “……”后面的脚步声一声比一声重。

    她的肩膀被猛的一拉,差点骨折。

    “还我。”

    塔莎看不清他头发底下掩盖的神情,只知道肯定不会好,毕竟这手链可是金子做的。可是,她知道自己追不上那两人。

    她把怀表揣得更深了一点,“追上他们我再还给你。”

    他的神色依旧没有好转。

    “拿着钱币我也给你。”她瞄着本的口袋,示意她指的是刚刚为了减重塞到他口袋里的钱币。

    本好像语塞了一瞬,然后艰涩沙哑地说道:“我只要手链。”

    “好。”这下她回答的斩钉截铁。

    等他追着跑过去了,塔莎才瑟瑟地搓了搓手臂。刚刚那样子,好像她只要答慢那么一秒就要人头落地一般。

    以后,以后她再也不要和这个名字难听又冷漠无情的本走在一块了。

    狠厉的尖叫声传来,塔莎这才回过神,意识到他追上了。

    来不及想太多,她极速前进跑到空旷有灯光处,看到三个人在肉搏,其中一个就是本,且本完全不输。

    比体力,比武力,塔莎比不过男人,可至少,她还有智力。她左顾右盼,看到一块笨重的大石头,心中欣喜,搬过去,用力一甩,没扔准——只扔到那人的肚子。

    脸上有块黑疤的男人恶狠狠地瞪着她,眼露凶光,下一秒,刀光一闪而过,就近朝本的肚子捅去。

    “本!!!”

    虽然今天一天都被本的沉默弄得心力俱疲,但这一时刻塔莎还是尖叫提醒他。

    本的反应,却是极其冷淡。他徒手接过那把匕首,刀锋在掌心磨破血肉,滴出鲜血,他面无表情地扭转了匕首,对准了那人——

    “不要!把他留给警察!交给警察!”塔莎一个箭步冲上去,想要拍开他的手,可他力气太大,拉着她覆在他刀柄上的手一起冲了上去。

    “撕拉——”

    塔莎闭眼,不敢看今天多加的另外一具死尸。

    直到那具身体还在挣扎挪动,她才睁眼,扑上去抱住了本的双臂。

    好冷。

    他的身上散发着刺骨的寒,塔莎皱皱眉,还是抱紧了。

    “把他交给警察,交给警察。”

    这种情况下,好像说这个是最简洁有力的。

    本用那被刀尖割破的手推开她,没有理会一个趔趄倒在地上的她。他像一个看准了猎物就不会松手的猎人,眼里透露着的却不是势在必得的情绪,却是淡淡的愤怒。

    就在本即将手起刀落的那一个瞬间,塔莎弹起身来,没办法管得上自己扭伤的脚踝。她扭曲着脸,呲牙咧嘴地追上前去,已经不祈求能从他的手上夺过刀了。

    不过,跟他呆了一天,不仅是他心里有怨气。她也一肚子的气。

    “啪!”

    塔莎也抬起手,干脆利落地把他打得偏过了头。

    “别发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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