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白

    外面的天已经黑了,息偌大晚上的从息家回到侯府,虽然不太远,但却也有些折腾。

    息偌清楚地知道自己的所为是有些任性和疯狂了,但她的脑子里却非常冷静。

    她就是这样的性子,既然已经想到了,就要立刻说个明白。

    侯府的大门早已关上,息偌立在门口多问了一句,知道霍恂已经回来,方迈步往他书房而去。

    他书房的灯还亮着。

    霍恂从来没有阻止过她来,只是她自己平时也不去,这个房间对她来说多少有些陌生,就仿佛只是踏上门口的台阶,就是已经闯入了他的领地。

    她跨过了这个界线,叩了叩他的房门,开口问道:“你在里面吗?”

    里头有些轻响,随即房门被从内拉开。霍恂穿了件家常的便袍站在她面前,有些惊讶地看着她问道:“怎么这时候回来了?出什么事了?”

    他一边问,一边拉着她向内走,将她安置在旁边一把圈椅上。

    息偌看着他道:“家里没有大事,我阿娘都安置好了,是我有话想跟你说,这才回来的。”

    霍恂瞧她脸色还算平静,表情也并不慌张,应当不是有什么大事,便放下心来,坐在她对面道:“你说,我听着。”

    息偌想了想,很认真地同他道:“我自小都觉得,我有个好哥哥。”

    霍恂不解其意,耐心倾听。

    息偌道:“长辈们对他期望太多,所以在我记忆里,他一直不爱谈笑,也不像其他兄弟会与妹妹们玩笑。我堂兄陪我玩闹的次数,兴许都比他多些。但我仍旧觉得他是个好哥哥,虽然他不大会说,但我在外头受了委屈,他总是要替我撑腰的,我拿他的名字招摇,别人不敢欺我,是因为知道他真的会计较清算。”

    霍恂扯了扯唇角,不置可否。

    息偌看明白了,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现在也明白,他是要维护息家的脸面,所以才维护我的脸面。但这并不妨碍在我心里,他由来都是一个好哥哥。”

    话虽如此——霍恂仔细端详,但她表情并不快乐。

    息偌平淡道:“从前我觉得他处处好,但现在长大了,我越来越发现,他并不是这样。又或者说,其实每个人都是这样,并不十全十美,如果瞧着他是完美的,也许只是看到了他完美的那一面。”

    如息停这般,他再坏,也绝没有对不起息家。可他再好,他也对不起自己的妻子亲友。

    霍恂有些明白她想要说什么了。

    而息偌下一句果真道:“我想,我也并非完人,也没有那个能耐演一辈子。起码对着亲近的人,我应该可以有勇气露出些真面目。我有时骄矜自傲,不依不饶,任性妄为,是我家人容我而已。”

    她目光定定地落在他的脸上,让他避无可避。他试图回避她的真意,只反问道:“你在我面前,难道不够自在吗?”

    息偌摇头道:“可我不想要你只是容我而已。”

    她得寸进尺,向他提出要求,道:“你也可以放肆,可以任性,不会因为我来到你的家中,就只将自己藏在这间小书房里。”

    霍恂笑道:“我没有。”

    息偌笃定道:“你有。”

    霍恂道:“你不是从一开始就知道我的劣性了吗?我待人并不诚心,喜好作弄,看人出丑,即便是你打定主意要与我好好相处,我也时常惹你暴跳如雷。”

    其实他与她说话的时候,多少还是有点溺爱容忍的,所以即便是打趣的话说出来,她也最多只是羞赧,并非真的生气。

    可她要的不是这样。

    她道:“我不希望直到最后,都无法看清夫君的真面目。哪怕他是个彻头彻尾的恶棍,哪怕与他走不到最后,我想要看清他的样子。”

    而不是仅仅为着花好月圆时的那一点柔情,劝自己一味等待,等不来他的好,却只能等着看他一次又一次的面目全非、憎恶可怖。

    看着温和神仙变成修罗恶鬼,那真是一件残忍之事。

    霍恂也正色起来,问道:“你眼下觉得我还算不错,是吗?”

    息偌点头。

    霍恂问道:“如此不好吗?我会保证直到你离开,甚至到你离开以后,随时再看我,我也依旧是一个不错的人。这样不会让你觉得白白浪费了这么久的时间,也不会让你失望。”

    息偌固执道:“可是亲而不知,才更让我失望。”

    她说到这里,突然有些颓丧,问道:“霍恂,我一直是一个让你觉得并不值得的陌生人吗?”

    即便她自以为已与他交心,与他拥有了彼此相知的共识与秘密,他似乎一直也不与她同心。

    霍恂的眉心紧了紧,沉声道:“我绝无此心。”

    息偌逼问道:“那你如何看我?”

    她目光亮亮的,有执炬迎风之勇,而绝不惧烧手之患。她甚至不肯与他半分退路,起身来到他面前蹲下身子,迎面逼迫他给予自己回答。

    “我若坦言,我如今心动于你,想要与你相知相爱,想要与你做长久夫妻,你要如何回答呢?”

    霍恂似没想到她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伸手想要扶她起来坐好,可是她偏偏就不肯动,固执地盯着他,大有他不答她就不走的气势。

    他眉目里流露出无奈,道:“你真的想明白了吗?我只是待你稍好了些,这世上有许多人都会待你这样好,难道面对每一个人,你都认定自己是心动于他吗?”

    息偌有些气恼,道:“你觉得我分不清自己的心意与你胡说?”

    霍恂道:“你提到你长兄,大约是你嫂嫂与他有了不睦,你触景生情,入夜了也要闯回来同我说这些,让我如何不觉得你是一时冲动,冒进多想了呢?”

    息偌反问道:“难道我就不能是引以为戒,急不可耐地要确定心意,一时一刻也不能浪费吗?”

    他们一个不肯说,一个不肯退,竟然一时僵持起来。霍恂想她怎么这时候犯起脾气来,想着先哄她起来,可是息偌又道:“那你敢不敢试一试?”

    霍恂微愣,问道:“要试什么?”

    息偌心一横,牙一咬,起身直接迎了上去,捧着他的脸亲在了他的唇上。

    她的力气有些重,但动作实在生涩,以至于都少了些柔情,真成了试探一般。

    她也觉得有些奇怪了,干脆破罐子破摔睁开眼睛,退开来紧紧地盯着他的表情,问道:“你什么感觉?”

    霍恂看着她莽撞地冲上来,感觉到她的手指在颤抖,听见她开口时嗓音都有些发虚,但她仍然用大而亮的眼睛直直地看着他。

    他微微叹了叹,道:“你在害怕。”

    息偌当然知道自己是有害怕的,她手指收紧,又问一遍道:“你什么感觉?”

    霍恂抬起眼,与她目光对视,道:“你在害怕,我说出口的话,并不是你想要听的答案。”

    息偌觉得他讨厌,都这种时候了,他还要这么模棱两可地糊弄她,他果然一点都没有说错,他不喜真诚待人,此刻也没有直接对她。

    霍恂看着她明显委屈的脸色,心里软了下来,目光从她的眼睛落在她的唇上,又重新回到她的眼睛,道:“你试得太快了,我还没反应过来,再试试罢。”

    息偌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他已然揽着她的腰将她带到了自己腿面上。他一手抱着她,一手从她耳下穿过扶住她的后脑,又将她带回到了自己面前。

    他复又吻了上去。

    这一次他的动作要轻得多了,也缓得多了,真如他所说的那样,仿佛是再好好尝试一遍。

    但他又实在温柔得不像尝试而已,息偌也是头回与人亲吻,这种被人珍重的安慰让她心里一片柔软,身体也不自觉地靠向了他,于是他的温柔又是成堆泛滥。

    他用了好久才艰难地退开来,伸手碰了碰她红润的唇,这才抬眼看向她。

    他们的距离已经在不知不觉里拉得很近,息偌再开口的时候,声音都有些低哑。

    “这次试好了吗?”

    她已经有所感觉,所以说出来的话都变得张牙舞爪。

    “你要是敢说我不爱听的试试看!”

    霍恂笑了,松松散散地抱着她道:“那我完了,我最不擅长说人爱听的话了。”

    息偌凶道:“那你最好改改。”

    霍恂于是投降,坦然道:“那我承认,我很喜欢你,息偌。”

    这种点名道姓的表白老实说有点过于直接,于是息偌难免开始害羞起来。但是既然这话两个人都说过了,既然他们已经拥抱在一起了,那她也有更好的方式表达自己的害羞和喜悦了——

    于是她低下头,双手环着他的脖颈,将脸埋在了他的颈侧。

    她感觉到他在笑,因为他的胸膛有轻促而微小的起伏,心跳也飞快……她都感觉到了。

    但她也有看不到的地方。

    因为在这样温柔的时候,他的手掌轻缓地拍着她的背脊,唇角挂着从心而发的、遮掩不住的开坏笑意,可他微仰着头看向上方的目光却是空茫而冰凉的,带着一种万死之地也难以抽身的冷寂,落在某个握不住的点上。

    她在怀里,是温暖而鲜活的。

    可他却感觉自己在发冷,在僵硬,在慢慢失控并死去。

    “曼曼。”

    他艰难地唤她的名字。

    她不知道真正的他,听不出他的苦涩,只是为这个昵称快乐而已,在他怀里轻快地应声。

    霍恂想他其实也不算什么好人,否则不会做这样的事,说这样的话。

    “但你前头说的话,我不答应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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