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窗都顶死了,人又多,房间内的空气有些闷,连带着人也有些沉默寡言,原本只是想来散个心,谁知来时好好的,现在不仅回不去,还有可能有生命危险,二十左右的年轻人大多都没经历过死亡,难免会恐惧,稍沉得住气的只是脸色白了些,胆小的已经小声啜泣起来。
房间就这么大,一点动静都能清楚听到,两个带队老师为了稳定军心,借着煤油灯光一对视就做好分工,一个低声安慰,另一个活跃气氛转移注意力。
哭的人是音海的,安慰的活就落到文镜头上,她和温颂几个人轻声劝了好一会儿才把人哄下来。
但另一边效果一般,吴老师为人严肃,活跃气氛的活干不来,几个冷笑话扔出来,大家都笑得很勉强,虽然收效甚微,但至少不像刚刚人心惶惶的样子。
“天也晚了,大家互相靠着眯一会,等睡醒了风也就过去了。”
文镜一个个肩膀拍过去让他们两两靠着,大家都听话照做,眼睛也闭上了,可没多久又恢复原样,天灾威慑力十足,屋外风声尖锐刺耳,一群人睡也不敢睡,生怕一闭眼就睁不开了,又不愿老师担心,只能睁着眼望着天花板发呆。
煤油灯燃烧有一股刺鼻的气味,温颂揉了揉鼻子环顾四周,昏暗灯光下也不难看出同伴脸上的恐惧和绝望,而另一头的角落里,船老大一家挤在一块,船老大老婆搂着大的那个已经睡着了,小的那个见到这么多人兴奋不肯睡觉,自顾自玩大莫给他叠的飞机,船老大脑袋一点一点的,快撞上人时又猛地惊醒。
冬天的风浪比夏天要好点,这样程度的台风对船老大来说不算什么,也就是人多没地方躺,不然他现在已经睡熟了。
默念一声得罪了,温颂忽然伸手推了推船老大,问道:“大哥,这风什么时候能过去啊?”
船老大被推醒,下意识擦了擦口水,刚开始没反应过来,先“啊”了一声,听清楚后才接着说道:“三五天吧,也就头先这阵风大。”
他拿走儿子的纸飞机,小心觑一眼自家老婆,见对方睡着了才松一口气,连忙把儿子横抱过来来了个强硬版的哄睡,要是让老婆知道儿子没睡他自己先睡过去了,怕是吃不了兜着走!
温颂又问:“连续刮三五天吗?”
船老大一手捂着儿子两只耳朵,轻声回道:“哪可能哦,连续刮三五天怎么活!都是一阵阵的,明天风就小了,到时带你们去捡海货,都让风刮上岸了,随便捡!”
他语气轻松,没有一丝对台风的惧怕,简单几句话就让恐惧的众人打起精神,真要是活不了的天灾,渔民早就撤了,哪还会留下来等死!
凝滞的气氛重新流动,大家都松了口气,小声和身边的人聊起来,说着回去后要如何如何。
船老大看着像是突然醒过来的众人,忽然反应过来,又接着说道:“不过车子不好开过来哦,你们包的那个车太轻,想回去可能还得等几天。”
“那您得给我们算便宜点,住那么多天呢!”温颂玩笑道。
船老大直接摆摆手,“随便住!”
恐惧和绝望一扫而空,文镜悄悄对温颂竖起大拇指,温颂没在意,靠在她肩上打了个哈欠,停电电话拨不出,手机也没信号,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跟秦殊联系上,断联几天怕是会把秦殊吓死,只能等回去以后再哄了。
*
大风断断续续刮了两三天,风小点的时候,温颂会到屋檐下透透气,冷风夹着雨往脸上扑,没一会儿露在外面的脸和手脚就变得冰凉,让人忍不住原地蹦一蹦活动活动。
不知道多少次掏出手机,信号栏的“X”变都没变,温颂总忍不住东按按西按按,想着万一能有信号报个平安也好,结果信号没找到,仅剩的电量经不起她折腾,一阵“滴滴”警报后手机屏幕就暗了。
没电也没充电器,几千块的手机和砖头差不多,温颂只好认命,老老实实等着台风过境。
第三天一早,持续几天的风雨暂时停歇,船老大看看天色,厚重的乌云翻滚着往东北方走了,一时半会回不来,于是便拿了桶和铲子,招呼众人跟他到海边捡海鲜。
到了海边,沙滩上已经有不少人了,分散各处搜寻值钱的海鲜,船老大不甘人后,拎着桶就往更远处的沙滩跑,那边还没被人捡过,好东西都还在等着他。
留下温颂这群内陆人目瞪口呆看着铺满海鲜的沙滩,打眼望过去白茫茫一片,全是被台风刮上岸的各种贝类,一些低洼处还有搁浅的鱼半死不活挣扎。
“我的妈,这是上天的馈赠吗?”大莫喃喃道。
温颂道:“通过台风副本就能获得海鲜激励!”
陈小玉听不懂,疑惑道:“啥副本?”
温颂没解释,揽着她胳膊随便找了片地方蹲下,小耙子一扒拉,一颗颗圆润的白蛤就滚落出来,陈小玉连忙捡起扔到小桶里,嘴里还不住惊呼:“发了发了!”
旁边的渔民听见看了她们一眼,见陈小玉什么都捡,忍不住说道:“开口的不新鲜别捡,太小的也别捡,等养养大的!”
陈小玉听了,连忙把桶里不新鲜和小个的挑出来,那渔民见了,抿唇笑了笑就往别处去了。
这片地扒拉得差不多,两人提着桶和耙子往别处走,他们一行人散在各处挖得正起劲,只文镜一个人站在不远处的台阶上盯着众人的动向,也好有个惊醒。
沙滩够大,感觉来多少人都能塞得下,温颂和陈小玉边走边挖,收获也不小,也许是刻在国人骨子里的种田本能觉醒了,在这一刻她感觉挖金子都没有赶海吸引力大。
“那是什么?”
斜前方一个鼓起的沙包吸引温颂注意,她蹲下去用耙子扒拉一下,一个肥嘟嘟的海螺就滚了出来,雪白的肉上沾了不少泥沙,察觉到危险连忙往壳里缩。
“海螺吧,也不知道能不能吃。”陈小玉跟着她蹲下来,用手戳了戳螺肉,螺肉一边往里缩一边喷出好几道水柱,她觉得有趣,连着戳了好几下,还让温颂看。
温颂瞥了一眼,小心挪了挪避开水花,这边的沙子里也埋了不少贝类,她捡大的扔进桶里,捡了没一会儿,身后的目光实在让人难以忽视,她叹口气,拉着陈小玉往更远的地方去了。
陈小玉略侧了侧头,小声问温颂:“那个吴老师怎么总盯着你?前几天她找你说啥了?”
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告诉陈小玉也没什么,温颂回道:“她想给我介绍工作,我拒绝了。”
她自认说得清楚,拒绝也干脆,按理说应该没什么好纠结的,但这两天吴老师总是欲言又止地盯着她看,温颂感觉吴老师像是有什么话想说,但是两个学校的人都在一处,一直找不到机会,所以才总盯着她。
陈小玉歪了歪头,她知道温颂没接受分配,如果一直找不到工作,那将毕业即失业,想想就觉得可怕,她小声劝道:“你跟文老师说了没,万一是个好工作,拒绝不是很可惜?”
离得远了,身后的存在感才没那么强,温颂皱了皱眉,小声说道:“那天她连是什么工作都没说就叫我填应聘表,现在还一直盯着我,而且我悄悄问过文老师,她压根不知道这事,这工□□谁去谁去吧,我消受不起!”
但她也知道陈小玉是好心,接着笑道:“放心吧,家里会帮我安排的,你们怎么比我还着急!”
陈小玉“啧”了一声:“师门就那么几个人,要是有人连工作都没有,传出去多影响我们啊!”
温颂伸手挠她痒痒,“给你丢人了是吧?!”
陈小玉被她挠得蹲不住,跪在沙子上捂着肚子笑个不停,水汽渗上来把她膝盖的位置洇出圆圆的湿痕。
闹了好一会儿,头顶乌云又翻滚着回来了,风也逐渐变大,船老大连忙招呼大家往回走,一行人手里提着的桶都沉甸甸的,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贝壳都有,李云意运气好,还捡了条搁浅的鱼,笑着说回去就蒸了。
刚拐入村子,温颂就看到船老大家旁边的空地上停着辆大巴车,车头有个人背对着他们和船老大老婆说话,离得远认不出是谁,温颂扯了扯文镜衣角,问道:“那是新约的车吗?”
他们来的时候人少,就租了辆十来个座位的小巴车,海城大学的人来了以后,回程就坐不下了,台风来之前,文镜汇报工作的时候顺便给司机去了电话,一是换辆车,二是重新约回程的时间。
谁知,文镜也是一脸懵,摇了摇头回道:“当时说的风完全停了再来接,没说具体什么时候。”
温颂越走越近,远处的人身形渐渐清晰,她从一开始的疑惑到不可置信,拎着耙子就跑起来,把其他人都吓了一跳,连忙问她怎么了,但她充耳不闻,一心想跑到那人身边去。
车前的人似有感应回头就看见温颂已经跑到身前,她把手里的耙子往地上一扔就这么直直扑进他怀里,惯性让他忍不住往回退了两步,不远处的众人“噢噢”地起哄,温颂双手抱的更紧了。
秦殊回抱住她,刚想说话就听到怀里传来闷闷的声音:“你什么时候到的?”
“昨晚下的火车,还好没停运,不然我只能划船过来接你了!”秦殊说。
大部队已经快到跟前,温颂不好意思再抱下去,便松开手整理了下衣服,又问道:“车怎么回事?”
这辆车看着年纪不小,车上大概有三四十个座位,车身车门上布满风霜,车顶的行李架上放了几个黑色的箱子,看起来不像行李箱。
“小车太轻,风大开不过来,这车够沉又加了负重,找朋友借的。”
秦殊只是简单解释几句,温颂听了却有点想哭,她瘪了瘪嘴,湿漉漉的大眼睛看了看秦殊,丢下一句“我去收拾行李”就进门去了。
文镜一行人此时也回到了,她和秦殊打过招呼,听到温颂在收拾行李,她看了看天色,说道:“船老大说马上要下雨了,回去一路上没个遮挡,要不风停了再走吧?”
秦殊也抬头看了眼天色,海上乌云沉沉,离这么远都能看到翻滚的浪花,他来就是为了陪在温颂身边,找到人后不急着回去,他点点头,说:“我跟温颂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