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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做戏

    王玙唇角略微勾起,克制的笑意抵达眼底,恭谨地对着高照说道,“殿下,不知近日四殿下可好?”

    高照蓦地掀起眼皮,杀意转瞬即逝,温润的眼波淡淡扫过王玙,“四弟自是安然无恙。”

    “下官当然知道四殿下现下安然无恙,只是不知殿下此番返京后,他能否继续平安无恙?”王玙声音沉如静夜,视线幽幽地瞟向元令仪,“殿下可否借一步说话?”

    “无碍,”高照淡淡一瞥王玙,“令仪与本宫,无备于患。”

    元令仪神色微动,垂下双眸,试图掩饰眼中的湿润。

    王玙轻笑一声,脸上东拼西凑地堆砌笑意,盖住了眼中的嘲讽。裴知珒与高照婚约十余载,最后落了个没入教坊司的下场,也未见高照有过关怀之举。

    不过如此甚好,高照越是在意元令仪,在意英国公府,于他王玙而言,越是方便行事。

    王玙声音如常,“殿下爱重元大小姐,真心难能可贵,当真是情深义重。既如此,是下官不够坦荡了,还请殿下、元大小姐见谅。”

    高照懒懒一抬手,眉头舒展,眼神却是可见三分阴鸷,“王卿言重了。只是方才王卿提及本宫返京后,四弟是否能继续平安无恙。此话怎讲?”

    王玙笑得爽朗,“殿下有所不知,孟祁观遇害乃是寒山寺的和尚所为。可近日有人以讹传讹,竟称凶手是四殿下?”

    “竟有此事?”高照瞬间敛了所有的紧绷,一副诧异的神情险些将元令仪骗了过去,“四弟乃是陛下最为看重的皇子,岂能由人肆意诋毁,有损皇家声誉?”

    “正是如此,”王玙一副深以为意的表情,竟激动得起身说道,“殿下要为四殿下澄清,不能任造谣诬陷者逍遥法外。”

    “只是……”高照故作犹疑说道,“这造谣者,诬陷者适合人士?王卿可知啊?”

    “殿下有所不知,这群歹人极其狡诈,此处传扬谣言,确实不见踪迹。”王玙愤愤地说道,“他们就如同阴沟里的老鼠,污秽得不能见光,属实是捉不到。”

    元令仪听着,心中不禁冷笑。

    这谣言本就是子虚乌有,皇家秘辛,杀人惨案,苏州百姓纵使胆子再大也不敢私下议论,这分明就是王玙做贼心虚的试探之言。

    就元令仪已知的情况来看,凶器应该就是高澄的佩刀,被高照及时下手藏了起来。孟祁观的尸首被盖世德挖了出来,也是藏得严严实实。

    一刀一尸,经仵作校验,一旦契合,再加上盖世德所谓的目击证人的证词,高澄当众杀害朝廷命官的罪名,就洗不脱了。

    可当日苏州军众多,皆是见证,若他们坚称并非高澄杀人,或是有军士顶替称是自己杀人,高澄亦是平安。

    元令仪十分不解地看向王玙,他为何如此急躁地求见高照,难道不怕失了先机?

    “既是谣言,王卿何苦自恼?”高照缓缓说道,目光灼灼地盯着王玙,绝不放过他的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没有铁证,四弟自然能够清者自清。”

    “殿下有所不知,那群歹人胆大包天,行为举止更是不敬天道,他们竟挖走了孟大人的尸首,让人死后都不得安宁。”王玙猛地一掌拍上茶几,青筋登时暴起,戾气渐起,失了儒雅。

    “竟有此事!”高照亦是站起身来,走到王玙面前揽住他的双肩,“孟卿乃我大周典范,为陛下鞠躬尽瘁,怎能落个死无全尸的下场!”

    王玙扑通一声地跪了下去,匍匐在高照脚下,“殿下,下官恳请殿下全孟大人的身后体面,还四殿下清白。”

    高照缓缓将他扶起,疑惑地问道,“本宫属实是被王卿搞糊涂了,这孟大人的尸首与四弟的清白有何联系?”

    “殿下有所不知,四殿下行事不拘小节,连自己的佩刀丢失都不甚在意。”王玙垂首恭敬地说道,“这歹人若是拿着四殿下的刀在孟大人的尸身上砍上几刀,再冒出一个莫名其妙的目击证人指证四殿下,那四殿下便是全身长嘴,也说不清楚啊。”

    高照爽朗地一笑,“王卿过虑了,本宫可是听说当日苏州军三大营,随四弟一同围住寒山寺,上上下下千双眼睛看着呢,众口铄金,饶是他们手段在诡谲,也无法栽赃四弟。”

    元令仪见高照面上笑得爽朗,实则狡黠横生双眼,顿时明白了王玙的顾忌在何处。

    苏州军上上下下三大营皆是见证,纵使高澄平日治军公正严明,可也架不住有人生了二心,只要有一人敢站出来指证高澄杀害孟祁观,高澄就难以说清。

    王玙说得痛心疾首,更是要落下几滴老泪,“殿下言之有理,只是万一这歹人以重利高位诱之,有那见利忘义的小人叛主,四殿下的声名前程怕是要毁了。”

    “王卿才是多虑了。”高照将王玙按回了椅子里,缓声安抚地说道,“清者自清,况且陛下当真是疼爱四弟,皇贵妃娘娘与陛下感情深厚,不会任由四弟平白任人诬陷。”

    “是是是……”王玙连连点头,“只是若是能将四殿下的佩刀与孟大人的尸首寻回,四殿下也就少了一番麻烦,大周皇室的声名也不会有损。”

    高照神色一凛,“所以王卿漏液前来,便是为了此事?”

    “正是。”王玙正了神色,先前的恭敬渐渐消散,端正得好似直臣面谏,“只是下官人微言轻,还请殿下支援,这药便是谢礼。”

    元令仪起身走到高照身侧,冷冷地看着王玙,“大人这是在威胁我们?”

    “可不敢当!”王玙猛地起身,连连摆手,“元大小姐一句话,当真是要了下官的性命,下官只是听说殿下此番出行,既有英武卫、广洋卫相随,又有韩颂公子全程护送,因而想请殿下支援一二,帮着一同寻找遗失之物而已。”

    王玙见元令仪仍是面色如霜,高照也不言语,便急急补上一句,“下官也已差人去寻名医,相信不久就能将人寻来。”

    元令仪被气得不轻,浑身轻微颤抖,她颤着嘴唇,双眼血红地盯着王玙,很不得将他生吞活剥,高照轻轻地攥住她的手,示意她静心。

    “王卿说得有道理,事关皇室声誉,四弟清白,本宫身为皇兄,自然要为他出力才对。”高照唤李馥进来,吩咐几句,李馥却是杵在原地并不离去。

    “殿下,长遥夫人要小的将几句话转达给大小姐。”李馥沉声说道,双眼紧盯王玙,看得人直发毛,“五殿下自淮安行宫而回,带回了一个神医,已为二公子解毒,现下已经退热了。”

    元令仪猛地转头看向李馥,泪珠决堤,不可置信地问道,“此话当真?”

    “当真!”李馥掷地有声地说道,“二公子昏睡得太久,现下醒了正寻您呢。”

    “去吧。”高超轻轻为元令仪擦掉眼泪,神色柔和,“别让她等得急了。”

    元令仪喜极而泣,强行压制自己的怒火,临走时别有深意地看向王玙,缓缓说道,“今日,辛苦王大人白跑一趟了……”

    王玙脸色铁青,轻轻点头,“下官与殿下还要再商议一二,大小姐断言早了。”

    元令仪不再理会他,直直向外走去。

    王玙见她走了,长抒一口浊气,“是下官鲁莽了,请殿下见谅。”

    “王卿坐吧,一直站着,不累吗?”高照声如寒冰,似是元令仪不在此处之后,便卸下了温润的假面,“王卿不觉得用错了筹码吗?”

    “殿下此言何意?”王玙眼中精光一闪,“下官是真心实意想要为元二公子赠药。”

    “王卿当真是菩萨心肠。”高照垂下眼皮,好似闭目养神,气定神闲地说道,“王卿拿了边鹤扬,打算如何处置?”

    “边鹤扬主导毁寺征地,却监督不善,致使劳工死伤,按大周律法,自当严惩不贷。”王玙说得义正言辞,生怕高照悟不到边鹤扬的下场有多凄惨。

    “边家坐贾阆京多年,好不容易出了边鹤扬这么一个英才,王卿何苦赶尽杀绝呢?”高照轻声说道,“况且您不是不知道他的坐师是谁,放他一马,你好做,他也好过,如何?”

    王玙抬手捻须几下,神色不似方才从容,不自觉皱起的眉头,倒是暴露了他的不自在。

    他在对边鹤扬下手前不是没有想过阆京坐镇的当朝太师,可这毕竟是人命官司,苏州现在民声鼎沸,若是阆京执意包庇,也要以社稷为重才是。

    “殿下此话,请恕下官不能认同。”王玙挺直脊梁,微收下颌,朗声说道,“一百八十余名劳工惨死,两百余名劳工受伤,他们是一家之主,是一家的顶梁柱,他们走了,空余一家老小孤寡,若是下官为了一句方便,便不严惩元凶,实是愧对苏州百姓,无言面对苏州父老乡亲。”

    高照仍是闭目不睁,若不是轻轻敲打茶几的手指在动,王玙几乎以为他是睡着了。

    “殿下若是不信,明日大可到苏州府门前看看,是不是有无数百姓日日哭嚎喊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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