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天继续说道：“前些年，这雪原之上不过是一些零星的村落。如今，竟然汇聚成四个部族，每个部族都有自己的领袖。这四个部族皆以你为信仰，恨不得自己的孩子会被你选中成为弟子。我若是借着你们的名头统领了人族，你们便是他们心中至高无上的人。到时候，想要多少功德得不到？只怕，到那时，你会沉溺于至高的权利而忘了自己的如今的本心。”

    盛德心中突突地跳，一下子就想到从前从未想象过的情形。到那时，难道自己可以与古神那样的存在享有同样的地位？这不可能吧？

    樊天看着盛德不断颤动的睫毛，轻声道：“如今，你们引灵人就是众神眼中新的古神。即便你如今不答应，日后你也需担负起他们在你身上寄托的希冀。还没明白么？你已经是这整个雪原真正的掌控者，不论生死，他们无法从你手中逃脱。”

    盛德仙师沉默片刻，叹了口气笑道：“我一直自诩超凡脱俗，不沾染红尘业力。没想到自己不知不觉陷得这样深。”

    樊天拍了拍身上的烟尘，抬手捡了几块木头扔进火中，道：“生而为人，怎么可能不沾染红尘？如何在红尘业力的缠绕中理清自己的心思，才是真正的修行。功德加身改变不了业力的牵引。”

    一席话说道午后方散。樊天留在了地仙庙小住。

    三日之后，得到地仙指令的盛德仙师再无顾忌，当即与樊天一同乘着魇兽走遍四个部族，轻而易举得到族人的追随。而地仙们只是放出话，任由门下的引灵人选择自己的去处，但不可逾越违逆老祖定下的规矩。

    此地的人骨子里本就争强好胜，一听说南边常年没有冰雪覆盖，到处都是青山绿水，竟然还可以开荒种植口粮，住在石头垒成的城里，再也不怕野兽的侵袭。顿时摩拳擦掌听从仙师调遣。

    盛德仙师令族人开山狩猎，烤制熏肉作为口粮。樊天则乘着魇兽王飞入山中，带着成百上千只魇兽出山。又令人打造雪地飞舟几十辆。

    半年后，魇兽拉着战车，带着两万拥有龙族血脉的后人南下，开始收编各地的人族。每到一处，樊天便乘着魇兽之王飞入空中，以火焰环绕周身彰显自己的力量，令那些人族臣服，又以开国之功激起引灵人心中潜藏已久的欲望。

    引灵人本就与常人无异，只是身上的窍穴略有些不同。常年累月的在人族之中游走，他们也很享受被高高捧起的荣光。如今听说自己的地位能更进一步，甚至可以与从前的古神比肩，此等诱惑几乎没有人能抵抗得住。

    短短四年，樊天就带着族人威逼利诱，统领了整个北地的人族，带着浩浩荡荡五万余人到达雪原南边的海峡。

    将所有的雪地飞舟拖入海中连在一起，借着身有双翼的魇兽，拉着飞舟横渡海峡，到达一片新的大地，也是曾经北地皇城所在的那片土地。这里的山峦集中在北部，南部则是大小的山丘与草原，连接着一望无际的内海。

    此地四季分明，不甚炎热。正事宜拥有龙族血脉的人居住。樊天将这片被海水包围的大地称作天龙洲。

    天龙洲足有大小部落上千，人族的数量众多，常年征战不断。而此地有地仙庙三百余余处，引灵人四百十六人。

    樊天知道，在这里单凭口舌恐怕无法劝得引灵人追随。且引灵人连人间的战事都无法阻止，可见此地民风剽悍，需得动些脑筋。

    第一件事，便是压下此地人的争斗之心。

    樊天不惜耗费自己无比珍视的五行力量，驾着上千魇兽在空中飞掠而过。于东南西北中找到五处地势险要的地方铸造城邦。

    当山脉倒塌河水改道，地动山摇的时候，群山之下距离河流滩涂不远的地方隆起了一座硕大的石城。此城东西南北皆有城门，城墙之上有瞭望台烽火塔，且与鬼城恰好相隔几座山。

    引灵人得到樊天的许诺，又得到鬼城之中地仙的允准，忙不迭地出山忙碌，引领人族入主新城。引灵人为争夺城主之位斗得明争暗斗。而其余的引灵人早就效仿樊天，合力在这天龙洲铸造大大小小的城，想早日将追随自己的人安置下来。

    樊天只需放权给引灵人，任由他们折腾。他只需确保引灵人追随自己便可。至于他们如何统领城中的人，樊天懂得未必有他们多。

    樊天从前在混迹人间，自然知晓人们的谋生之法。他将挑选驯化兽类的方法交给引灵人。又亲自挑选荒野之中可以培育种植的黄金粟与白玉粟，以法力灌注其中，将其培育成自己想要的样子，这才将种子分给引灵人。

    人们在意的无非就是衣食住行这四件事。樊天在高山皇城铸造自己的石像，提醒着众人，他才是此地的人皇。

    在引灵人忙碌不休的时候，樊天已经带着自己的亲随部族三千人飞过内海，直达内海以东的那一片弯月形状的大地。

    此地人烟稀少。弯月北部的月钩与天龙洲隔海相望，月腹为东林沼泽，连着东海。南边的月钩正是盘龙山所在之地。是樊天最为熟悉的地方。樊天称这片大地为东月洲。

    只花了四个月，樊天便强行将东月洲的人汇聚在蟠龙山下的鬼城之外，收服此地的引灵人。

    现在，樊天已经不再亲自出动。收服天下做人皇的历程似乎比想象之中还要容易许多。引灵人的威望也比他想象之中更大。只要引灵人出面，人们便会追随。

    收服人心兴建城邦的大事，樊天便交给了引灵人去做。引灵人拥有独特的沟通方式，这样大的动静，早已经传遍天下。其他地方的引灵人早就按捺不住，将驻守之地的人族汇聚起来兴建城邦，自己称王称皇。

    樊天只是在蟠龙山停留半年，便独自乘着魇兽飞往北方各地巡视。他当初毕竟吸取了十几位半神血脉中的五行之力，虽比不得那五个古神厉害，可对付引灵人绰绰有余。

    威逼利诱之下，地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引灵人也只得服从于樊天，称他为唯一的人皇，将他的石像放在每一处城郭之内。

    三年过去，樊天成为内海以北唯一的人皇。

    为了兴建城郭，他一身的力量耗费了近一半。而他的皇城就铸造在原先的冰原上。

    如今冰原已经不复存在，一片片碎裂的大地没有地埋支撑，越飘越远。而樊天在内海最大的一片土地上建造皇城住了下来，称此地为中洲。

    几千年过去，原来的南方大地如今已经四处飘散。原来的千湖诡地已经变成千岛之地。居住在这里的人更加分散难聚。

    樊天正苦思如何将这些大大小小无数的岛屿都连在一起，方便引灵人统领人族的时候，他担心的事终究还是发生了。比他预想中快了许多。

    这一日，所有的引灵人皆收到一个消息。南方大片群岛阴气突然大盛，阴魂们在岛上漫无目的的游走。引灵人本想出动，去将那些阴魂接引入鬼城，没想到刹那间地动山摇。群岛的所有鬼城皆被掩埋在山下，阵法皆被破坏。

    身边引灵人来报的时候，樊天望着天际那黑压压的云层叹道：“他们来了。你告诉地仙，不可与之硬碰硬。”

    第二日，劲风从南到北袭来，夹杂着浓郁的血腥气。

    第三日，引灵人前来皇城禀报：“南边兽类死伤无数，皆被取血喷洒，化作漫天血雨，以滋养地下那些人不被天光所烧。”

    樊天却牵起一丝丝笑意，道：“果然，我赌对了。他们不愿拿人族的命来交换。”

    引灵人却愁眉不展，问道：“一旦他们吸收了万兽的血，岂不是变成了半人半兽的怪物？”

    樊天道：“人的血脉本就斑驳。从前的鲛人翼族龙族，哪个不是怪物？多亏了真祖。那些地下爬出来的人也是寻常人，要饮山泉食草肉。只要取了这世间的食物入腹，就会慢慢变得与我等凡人一样。那五个古神也一样，即便有再高的神通，也抵不过肉身一日赛一日的虚弱变化。”

    “如此说来，我们拖的日子越久，他们的力量就越弱？”

    樊天苦笑：“只怕人家不会给我拖时间的机会。”

    第五日，黑压压的云层迅速朝着北方大地上空袭来。第一缕日光照射在海面上的时候，中洲几座城池中的人们便看到云中密密麻麻的长龙蜿蜒而下，浮在中洲道上空。

    樊天一夜未眠，此时在窗边望着天上遮天蔽日的各色长龙摇头苦笑：“派了数万条巨龙来袭，想必是探一探我的虚实。”

    不过，明知道古神的试探之意，樊天却不敢托大。

    仿佛是有意要给北方生灵一个下马威，龙背上的御龙氏族并没有劝降，而是默默驾驭巨龙以最强的风霜雷电齐齐洒下。

    刹那间，整座中洲岛上空电闪雷鸣，轰隆之声响彻八方。

    万龙围成之势只持续了短短小半个时辰，可整个中洲岛却在群龙的攻击中被粉碎，沉入了内海之中。只留下海面一片片的烟尘在风中狂舞。

    两条金龙的龙头之上，半神玉瑶与火衾谈笑道：“还以为这古神樊天有多厉害！没想到就这样死在乱流中。”

    火衾凝神观望片刻，并未看到海面有什么异样的波动，伸手拍了拍金龙的脑门。金龙听话的转身飞翔。万龙结紧紧跟上，一同飞往极南的冰岛。那是古神为龙族安置的栖息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