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玉弩之所以觉得这句问询还不够倨傲，主要是人外有人。

    就在这句话的主人刚刚出声后没两秒，对方的话语尾音都还未在空气中消散，紧接着，后面传来新的脚步声，而且那脚步声出奇的整齐划一。

    这种整齐带独特韵律感的行进方式，让围绕在验证机器前的学生们纷纷转头，朝新来者投去目光。

    姜玉弩也不例外。

    她看见——那是一群穿着金棕配色校服的学生，明显也是才刚乘坐飞行载具抵达停靠点不久，然后步行来到这个中心台前的大广场。凭着不错的视力，姜玉弩还认出了对方校服上的刺绣校徽：

    第一大区地曜学院的标志。

    地曜学院的校队步履整齐地过来，一路经过，路上原本三两汇聚在一块的其他学校学生便自动分开，摩西分红海似的给他们让出了一条道路。

    抵达验证机器前，领头的学生没有说话，落后领头半步的学生开口，微微抬着下巴问：“你们验证完了？”

    姜玉弩正要说他们的队伍已经验证完成，不过在她后面才来的这位对方队伍还没做验证，地曜的学生可以在后面稍微排队，等一等。

    结果先前开口的那名学生一声不吭，和自家校队集体往旁边退了两步。

    给地曜学院把位置让了出来。

    姜玉弩感觉自己体会到了某种隐形的“学院阶级”，她还觉得新奇，边上有一只手静悄悄伸过来，把她也拉拽到了旁边。

    ——是佩雅伸手拉走她。

    地曜学院的学生并无多言，也不道谢，仿佛别人让他们是天经地义，跟随在领头学生之后的队员连一个眼神都没给特意为他们让道的人，他们依次上前到机器跟前，挨个验证领取密钥，然后再整队，头也不回地整齐迈进了广场与建筑群相连接的大门。

    “……好傲啊。”姜玉弩发自内心地做出一声感叹。

    佩雅却在旁边又拉一下她的袖子，轻声说：“更傲的来了。”

    姜玉弩：“？”

    正要说一句“还有高手？”，但在说话前，姜玉弩先感到了一阵拂过她肩膀的风。

    那阵风并非自然风，而是某种重型载具减速降落时，无可避免带动的气流变化，连带着干扰了平台上原本的风向，让空气产生短时对流。

    赛委会给各校提供的专用停靠点距离中心台广场不远，可是先前降落的各校专用载具大多静音，低噪，学校为学生们常规配备的载具也基本都是民用低能耗款，鲜少有学校官方会豪奢的配备大动能载具。这种大动能重型载具，造价高，能耗高，每年的能源费用比造价更高昂。它往往还能配备搭载一定火力，已经算不上是纯民用型，更接近一艘武装齐全的小型作战舰。

    而这台正在停靠点降落的载具，明显就已远超出“一般高级校车”的水准，更加接近自配武装的“作战舰”。

    姜玉弩说：“这是赛委会或三大协会的舰船？”

    之前让她“让一让”的学生在地曜学院面前一声不吭，变成低调老实小哑巴，这会听到姜玉弩的话，倒是突然“医学奇迹”，又可以正常发声了。

    对方“嗤”的笑了一声，感觉十分不可思议道：“你不认识杜玛学院的专属舰船？”

    姜玉弩压根不在乎别人对她“没见识”的嘲笑，她说：“不认识啊，这很重要吗？难道他们的舰船还可以应用在比赛里，会让专属舰船加入战斗？”

    她问得真心实意。

    只要各学校安排的载具不会也算进联赛队伍当中，学生乘坐的载具不会成为比赛场上的火力单位，那么，其他校队是坐校车还是战舰来，都有什么区别吗？

    ……唔，看起来最多只有学校豪奢程度的区别。

    反正他们学校是上三区闻名的黄金穷鬼，论豪奢这种事情，是跟他们怎么都没关系的。

    面对着客观存在的学校财政差距，全体黄金乌列的学生也都心态稳定得很。

    “……”

    试图奚落姜玉弩的选手自讨无趣，被隔壁的“黄金穷鬼之气”扑了一脸，赶紧转移注意力，去专注吸纳正迎面而来的“杜玛豪奢之气”。

    杜玛学院战舰卷带而起的风都似乎弥漫精英与金钱的味道，他们的校队成员在通行甲板放下，舱门上滑收起之后，才在厚重的合金门板后现身，穿统一的黑色作战制服，步履稳健地从甲板上下来。

    杜玛学院的队伍行进不讲究整体统一，不像地曜学院那样连步频节奏都要齐整，但是，他们的队伍依然有着分明的秩序感，以及站位次序感。

    这一支穿黑色制服的队伍，每个人似乎都拥有自己的固定站位，没有人会主动超越次序在自己之前的人，假如前面的人步速放慢，那么所有跟在其后的人都会一并调节速度，配合着减速与加速。队列始终保持着每个人的位置，间距都是恒定。

    中心台广场上，之前为地曜学院让道的他校学生仍然站在一边，直通往验证机器的道路宽敞极了。

    杜玛学院校队目不斜视直奔机器，对周遭其他学生视若无睹。

    据姜玉弩观察，他们的好几名校队成员下巴微抬，偶然与路边的其他学生目光交汇，对方便用眼角轻飘飘在别校学生一扫，接着，就仿佛看见了一个普通广场装饰似的，又随意把视线移开。

    颇有一种‘在座各位都入不了我们的眼’的气派。

    姜玉弩没有要特意出个风头，在这群明显比地曜学院傲得有过之而无不及的精英面前刷存在感的意图，她和佩雅勾着胳膊，非常踏实地跟黄金乌列的其他人站在一起，组成“目迎TOP学院”的背景板。

    但古怪的是，当杜玛学院校队领头的队长——沈仪景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验证机器侧边，对方视线明显只是掠过，也大有把其他学校学生都当背景的意味，结果不知道怎么，这人在视线转走之后，忽然一顿，竟然又把目光转了回来。

    “……”

    沈仪景的目光在机器边上的黄金乌列校服堆里扫了扫，像是在一群白金配色里揪出来了一个“白上加白”的目标。

    他视线停在姜玉弩身上，不动了，

    姜玉弩：“？”

    队长停了下来，连带着本该拿机器做验证的杜玛校队都停了下来。

    队长没有往前一步，没有先去用完机器，杜玛校队的其他人谁不会上前，谁都不能在沈仪景之前去做核验。

    佩雅和姜玉弩站在一块，庆幸自己脸上的厚眼镜还能遮盖表情。

    而索罗克感觉不对，他低声问没反应的姜玉弩：“……你们认识吗？”

    索罗克说得比较含糊，没有提沈仪景的大名，毕竟这世界上就是有的人哪怕只是提一下大名，问一句是否认识，都显得很像在跟对方攀交情。

    姜玉弩的视线也在沈仪景的脸上扫了扫，她完全不知道对方在看什么，觉得对方有点莫名其妙。

    “不认识。”她肯定地说。

    边说她还又瞅对面一眼，觉得沈仪景长得倒是还可以。

    帅哥。

    但依然是假如不长期相处，她指定记不住具体五官的帅哥。

    姜玉弩也回忆起来，她曾经对这位沈队长印象最深刻的时刻，还得追溯到她读恩格初级异能学校，为了在全息游戏里去制服有空战能力的风元素兽，她在上网查阅资料时查到了沈仪景的一期作战视频，并认真研究了对方的战术打法。

    比起这位沈队长的脸，她对对方飞身砍向元素兽的身体姿态反而还更熟悉一点。

    想到自己对对方的身形更熟悉，姜玉弩反正脸皮厚，秉持“你看我也看”原则，她不仅大大方方继续回视沈仪景，她的目光还缓缓下移，挪到了对方的身体。

    ……嗯，杜玛学院的作战制服果然很勾勒身材，所以也能一眼看出来，比起小两年前在网上看到的视频，沈队长明显又长高长肌肉了一点。

    身形整体更颀长，肩膀更宽，腰也按比例长紧实了，然后腿……

    腿动了。

    沈仪景面无表情从姜玉弩身上收回目光，从她面前冷酷地走开了。

    这场莫名其妙的对视，似乎结束于姜玉弩硬生生把人看走了。

    姜玉弩不知道沈仪景为什么看他，也不觉得自己看回去的方式有任何问题。

    “他到底是为了什么停下来？”姜玉弩说。

    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得亏杜玛校队都已经离开了广场，也已经通过大门进入里间建筑区。

    佩雅和黄金乌列的其他人纷纷看着姜玉弩，欲言又止。

    “不管他是为了什么停下来。”最后还是和姜玉弩关系更亲密的佩雅开口，她斟字酌句，代表大家提出困惑，“你怎么……要那样去看他？”

    “嗯？”姜玉弩不明所以，“我怎么看他了？他先看我，我当然要看他啊，不然回避视线或者装作没有察觉的话，不是显得更奇怪吗？”

    “……”佩雅再度组织词句半晌，随后仿佛是放弃了。

    “哎。”奥莱小姐说。

    “？”姜玉弩一脸愈发迷惑。

    反正黄金乌列学院的验证注册也早验完了，众人没有继续在广场处耽搁的理由，也穿过大门，进入了中心台的建筑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