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未！”付冥丘惊促大叫，但来不及了，他没能阻止这一切。
顷刻间，程宝珠的口腔鼻腔一起喷出血来。
“姐姐……”程宝珠闭着眼睛，没有睁开，只是用破碎的声音轻轻道，“再见。”
女孩的嘴角勾起一个俏皮的弧度。
下一秒，凌未眼前的一切开始消解。
仿佛图像重组，一切的一切，真与假的景象不断切换，墨绿色的毒气忽隐忽现，满地的血液、尸块渐渐褪色、消失。
“凌未……”付冥丘皱着眉上前，变成程宝珠的朔月与凌未两个人都像是刚从血里捞出来的一样，一时间，他竟不知道该先看谁。
有人比付冥丘更快一步。
凌未身后，一个冰凉的身躯贴上来。
“不死。”男人的声音仿佛挟霜带雪，拂过凌未耳畔，“我的异能是【不死】。”
重明白色的睫毛微动，与侧过头来的凌未安静对视。
“我回答了你的问题，现在……”
重明灰白色的眸子映出凌未淡漠的一双眼睛，他几不可查的闪过一丝疑虑、惊讶的神色，温和的声音一如既往像一台机器：“该你履行承诺了。”
重明的话，让付冥丘如临大敌，白竺的黑色火焰再度燃起，凌未却十分平静地笑了。
“我有一点好奇。”凌未淡漠勾唇，甚而带着一丁点儿玩味，道，“程宝珠死去多年，废弃实验楼都已经变成人类共助协会的宿舍楼了，为什么才出现她的亡灵领域。”
“重明，你做了什么？”
重明灰白色的眸子纹丝不动，也不回答。
凌未亦不需要他回答：“你在我住进人类共助协会宿舍楼后，利用一些手段，催生了这个亡灵领域。程宝珠本身并不危险，她的亡灵领域也堪称‘温柔’，没有必死的规则，没有打不死的怪物。”
“因此，你进入亡灵领域，接近我，想要带走我。”
凌未眼底的玩味随着她的每一句分析逐渐放大：“真有趣，你如此大费周章，我却连自己的价值是什么都不清楚。”
重明嘴角始终保持的微笑符号消失了，他眸光沉寂，望着凌未：“我已经按照约定告诉你我的异能，该你跟我走了。”
凌未平静地回望这个白发白眉白睫的男人。
她曾以为他是冰雪，是苍白的人偶，是无人性的机器，她不信任他，也不忌惮他。
而此刻，薄薄的窗户纸捅破，她看见了他的另一面——死寂的，压抑的，毫无生气的一双眼睛。
重明不是冰雪，他更像是所有生命力全都燃烧殆尽后的灰烬。
凉透了的灰烬。
这个灰烬一般的男人的眼睛，不再有悲悯，甚而没有冷漠，那是一种比冷漠更冷的情绪，凌未无法形容它。
她觉得有趣，又好奇。
凌未问：“你，你们，为什么都觉得我会是一个说话算话的人呢？”
刀疤男是这样，余桅飘是这样，现在，连重明也是这样。
他们好像不需要任何证明，很自然地就相信了她说的话。还有克兰恩，一个漏洞百出的计划，竟也信了。
凌未微微不解道：“是什么让你们如此信任——她？”
话音未落，手臂霎时一痛。
重明的手桎梏得更紧了，即使神色丝毫未变，行为也出卖了他的内心。
“你要毁约？”重明沉声问道。
凌未没有回答，她的目光越过重明，看向更远的地方。
亡灵领域濒临崩解，真与假的景象仍在急速切换。凌未目光抵达之处，纷繁的辨不出真假的领域碎片中，一个女人抱着一个小女孩，从顶层的窗户外，手脚利落翻身进来。
女人与凌未有着同样的脸，同样的眼神，同样的……
重明猛然看向被他箍在怀里的凌未。
凌未怀中死去的程宝珠不知何时已经消失，凌未的身体也如同亡灵领域内其他碎片一样，开始忽隐忽现。
重明意识到了。
“你不是凌未！”他立时放手，朝着窗户下的女人飞掠而去。
突然，一道黑色火焰拦住重明的攻势，直锁他的咽喉。
“不死？哼！”白竺不屑地冷笑，“那就让你一直死！”
黑色火焰烧断重明的喉管。
一瞬间，他的头颅之下，脖颈之上，断裂处，无数血肉筋膜好像忽然有了生命，互相寻找、连接、愈合。
不需要伪装之后，重明异能的强大之处方才在此刻真正显现。
但白竺也不是吃素的，火力全开地牵制他。等亡灵领域完全消失后，外面还有更多人类共助协会的工作人员。
到了那时，长枪短炮外加异能者，重明便是插翅也难逃了。
他显然也明白这一点，在发现带走凌未无望后，果断抽身离开，白竺想要追上去。
付冥丘阻止：“别追，重要的不是重明。”
白竺陡然停下，她的眼里闪过一丝恍然：“重要的是凌未，你们都要她，难怪……”
说罢，白竺赫然转身，审视的目光在快要随着亡灵领域完全消失的忽隐忽现的【凌未】，和抱着昏迷的朔月站在窗户下的凌未身上来回流转。
明明是两个一模一样的人，两张一模一样的脸，却好像站在黑与白的对立面。二人遥遥相望，谁也没有向谁靠近一步。
“我有你全部的记忆。”【凌未】平静地说道。
“所以呢？”凌未平静反问。
“我来自你。”【凌未】眼底的玩味在最后一刻无限放大开来，似乎知道是最后了，她完全释放自己，包括不为人知的阴暗面。
“你来自谁？”
声音飘在空气中，【凌未】的最后一片也完全消失了。
下一秒，凌未听见了来自现实世界嘈杂纷乱的声音。亡灵领域崩解消散的最后时刻，静止的黑雾骤然蒸腾，争先恐后将她淹没。
她双膝一软，跪倒在地。
然后，她听见了系统的播报。
【叮~~~恭喜宿主成功超度（清除）一个D级亡灵领域~】
【结算中……主线任务“超度（清除）亡灵领域”，当前进度5%，距离终极奖励又近了一步；支线任务“阻止星球陨落”，当前进度5%，剩余完成时间29天。】
【恭喜宿主获得1000积分。】
【恭喜宿主获得道具“首席科学家碎片”、“血红异根”。】
【积分说明：每100积分可兑换1点精神值。】
【道具说明：“首席科学家碎片”——来自当前亡灵领域首席科学家的意识碎片，使用时，宿主可叠加首席科学家身份，以首席科学家的视角看世界会有不同的发现哦。“血红异根”——来自程宝珠的异变根系，使用时，宿主的四肢也会长出相同的根系。】
【注意：所有道具均已初始赠送一次免费试用机会，后续若想要继续使用，需一次消耗500积分。】
【重要提醒：支线任务若到期未完成，则表示支线任务失败，系统将关闭主线任务，关闭面板，永不重启。请宿主再接再厉。】
汹涌的黑雾渐渐消失，凌未逐渐涣散的眸子，平静到堪称冷酷的看着黑雾入侵她的身体。
没什么奇怪的感觉，只是累，很累，累得睁不开眼睛……
旋即，她眼前一黑。
……
再次醒来，阳光和煦，床铺柔软，淡淡消毒水的气味，与一股……肉香？
凌未惊讶转头，见隔壁病床上，白竺换了一身衣服，浅灰色休闲服舒适宽松，头发高高完成一个丸子，一切都没问题，除了——她没脱鞋就盘腿坐在床上。
白竺手里一个玻璃饭盒，装着满满一盒色泽诱人的牛排吃着肉，与凌未对视。
良久，见凌未迟迟没有移开目光，白竺终于放下餐叉，将嘴里的肉慢慢咀嚼、咽下后，方才不咸不淡问候：“醒了？”
凌未没有回答这种显而易见的蠢问题，她从白竺仍泛着油光的唇上移开视线，有气无力道：“讲点儿卫生吧，白大小姐，你鞋踩被子上了。”
在亡灵领域内初见的时候，那一丝不苟的妆容服饰，还以为是个真爱讲究的，结果……
白竺顺着凌未的目光瞥了一眼：“我自己的病床，你管我呢？”
“那你自己洗吗？”凌未淡声问。
白竺翻了个白眼：“洗就洗，我不光洗，回头就捐一万套新的给医院。”
凌未不知道为什么有些想笑，也真的笑了，她夸道：“白大小姐，你真大方。”
白竺狐疑地审视凌未的表情，似乎不相信这只是一句单纯的夸奖，半晌，没瞧出什么，便含含糊糊地“嗯”了一声：“你知道就好。”
凌未又笑了一下，没再说话，偏头看向另一侧的窗外，病房临街，她能看见川流不息的飞车，不过隔音很好，她听不见任何噪音。
病房内很安静，白竺咀嚼的声音再次响起。
响着响着，她忽然说道：“你的检测报告出来了。”
凌未没有回头：“嗯，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问题。”白竺的声音随着这个话题变得理性清冷，“恰恰相反，检测结果很优秀，你的精神值高达830点。”
“目前高等人类精神值的平均水平只有700点，而有记录的最低的数值是590点，最高1190点。”
“但实际上，就星际总人口而言，超过四百点的比例便已经开始锐减。也就是说……”白竺战术停顿了一下，轻轻哼笑了一声，“你的数据处于金字塔顶尖水平。”
“但是……”白竺再次卖起关子：“有一点很奇怪。”
凌未无动于衷地配合：“哦？”
“咵！”餐叉碰撞玻璃饭盒的声音。
“哦？哦？！”白竺冷冷的阴阳怪气的声音响起，“你自己的事诶，你居然给我摆出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
凌未转回头，瞧着白竺的脸色，心里不知怎的，升起一股无奈之感，至少之前对她外冷内爆的性格判断没有问题。
“我当然关心。”凌未抿了抿唇，一脸认真询问道，“请问白大小姐，是哪一点很奇怪呢？”
白竺面色稍缓，冷睥着凌未道：“奇怪的是，你没有异能！你这么高的精神值竟然没有觉醒异能！”
凌未感觉还好：“没有异能就没有吧，难道我是唯一一个精神值高又没觉醒异能的人？”
“你是，”白竺肯定道，“精神值与生俱来，所有精神值高的人类在孩童时期便会觉醒异能，最晚的也在成年之前。”
“所以，你很奇怪。”
“你是全星际第一个精神值如此之高的劣等人类，你将改写人类历史。也许，以后精神值再也不能作为判断人类等级的标准了。”
凌未听怔了。
片刻，她眨眨眼：“……不至于。”
看白竺有心要争辩一番的样子，凌未熟练运用转移话题的技能，问道：“付哥呢？怎么不见他人？”
白竺对这个话题显然不感兴趣：“在他的病房啊，不然还能在哪？”
话音刚落，白竺忽然放下玻璃饭盒，目光炯炯，看向凌未：“你想见他吗？我带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