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舟泽抱起僵硬的凌曳就往回跑，想起刚刚看到的样子胆战心惊。

    此刻实验室响起滴滴的警报声音，鸽子闻声后似乎完全狂躁，彻底进化成人鸽，朝着他们冲来。

    同时这层楼开始晃动坍塌。

    梁舟泽觉得胸腔内似乎有重压，步子也越发沉重。

    莫兰也同样，赶来的途中弯下身，捂着自己的胸口。

    身后鸽子朝梁舟泽的后背扑来，朝着凌曳的头伸过来，他将凌曳的头按在自己肩窝，侧身扛住了一击，利爪划破防护服，他的后背立马血肉模糊，然后他翻滚在地，臂弯里紧紧护着凌曳。

    实验室的东西已经开始倒塌，地板开始塌陷，这是实验室的第一层。

    梁舟泽举枪朝鸽子连开数枪，它却丝毫感受不到疼痛，即使匍匐在地也要朝凌曳扑来。

    梁舟泽望向莫兰，他们离得不近，中间隔着一块碎裂的大型医疗舱，且变局发生后，原先一直没有反应的那几个异种也在朝着凌曳赶来，眼里呆滞无神，却死死盯着凌曳。

    梁舟泽窝在地板上，只觉得呼吸都困难，内脏像是被挤压破碎一般的疼痛，连同后背的小伤也刻骨铭心一般，他狠狠喘了一口气，看向朝他们走来的各个奇形怪状的生物，按了按怀里的凌曳，拉开武器匣。

    此刻离开的通道也依旧在摇晃塌陷，他望向远处的莫兰，皱眉看着他蜷缩着的身体，想让他拿着东西快走，他开口时喉腔涌上一股血腥气，一口血直直喷了出来，遮挡住面罩前的视野。

    不能更糟了……

    他索性取下面罩。

    身边的地板向下倒塌坠落，下层空间一片漆黑，看不出有什么东西。

    梁舟泽低头看了一眼凌曳，她依旧僵硬地睁着眼睛。

    梁舟泽闭了闭眼，摇晃了一下凌曳，依然没有任何反应。

    他望着即将靠近的一群异种，拉开一个小型榴弹扔出去后，用尽全身力气抱着凌曳向旁边塌陷的洞里爬去。

    他们在一片漆黑中向下坠落，梁舟泽意识朦胧间，只能听到上边榴弹爆破的声音。

    不知道坠落了多久，砸到地上，巨大的冲击几乎震得他身体破损，而后他彻底陷入昏迷。

    凌曳恢复意识后，感到后脑似乎被重击，痛到呼吸困难。

    她感觉自己躺在一个人身上，愣了愣，想到刚刚发生的事情，瞳孔骤然收缩，连忙移开身体，去检查梁舟泽的状况。

    体温已经下降，凌曳去触向动脉和鼻腔处，手都在微微发抖。

    仅仅有一丝微弱的生命体征。

    四周仍然一片漆黑，她甚至不知道到了哪里，有些无所适从，一片静谧无声，连同身边人的心跳都听不到。

    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

    她开口：“莫兰？！”

    灯光大亮，凌曳眯着眼看向来者。

    沃兹。

    他坐在轮椅上，看着她伏在地上双眼通红的狼狈不堪的模样，一派悲悯。

    凌曳站起身，挡在梁舟泽身前，面对着沃兹，冷言：“沃兹！你究竟在干什么？”

    沃兹看着她，扫视了一眼这一片狼藉，道：“你们自己闯进来这里，有什么资格问我？”

    凌曳掏出枪：“你知道我在问什么。”

    沃兹看了看凌曳身后躺着的血淋淋的身体，道：“不关心你小相好的命了？”

    凌曳顿了顿，没有把手枪放下：“你把他送走，我们有什么可以好好谈。”

    沃兹笑了一下：“你觉得你有资格和我好好谈？”

    凌曳紧闭上眼睛，不久后，沃兹好像难以呼吸，双颊通红，死死揪着自己的脖子，他盯着凌曳，眼中升起一阵不可置信。

    凌曳睁开了眼睛，沃兹好像终于呼吸到了空气一般，靠在轮椅上大口大口呼吸，他紧紧抓住自己的脖子，还未从这被支配的恐惧中缓过来，直直盯着凌曳，心中有着深深的诧异震惊。

    凌曳双目发亮，也有些难以置信，她大脑一阵眩晕后伸手一摸鼻孔，一手血。

    沃兹稳定下心，审视着她，眼中竟也闪烁着别样的情绪。

    他已经确定了刚刚一层的气压磁场紊乱就是凌曳无意识下的手笔，从未想到她居然立马就意识到了自己新得到的能力。

    凌曳发问：“这下有资格了吗？”

    沃兹望着她，道：“理论上来说，你的意念力大到可以真正成为“神”，不然01那个残次品怎么费劲心思也要得到你呢？”

    凌曳听着他的话，顿了顿，然后猛然转头跪在梁舟泽身边，尝试用手覆盖着他的手，重新闭上了眼睛。

    此刻，在凌曳的世界里，任何物质分子结构在她面前清晰可见，都好像成为她能够掌控和支配的东西。

    她探查着，按照最初植入过的医疗知识，尝试去修复梁舟泽破损的内脏，凝神屏息许久，还不足十分之一，她就呛出了一口血，伏在地上狼狈地咳嗽。

    沃兹依旧在旁边看着：“可惜也只是理论上，你一个人再强大，也没有什么用。”

    凌曳双目通红，没有理会他，抹干了脸上的血，继续。

    沃兹不再说话，静静看着她一次又一次休息，然后继续，他知道她已是强弩之末。

    从鬼门关救回一个人，怎么可能那么容易。

    梁舟泽以为自己已经死了，太痛了……他实在不愿重新睁开眼睛，却被耳边急促的呼吸声和哭声吸引，他使劲睁开眼睛，就看到凌曳那张漂亮的脸满是鲜血和泪水，混杂着流淌。

    他心里一痛，想问问她为什么受伤了，却难以发出一句话。

    他看着凌曳哭泣的脸，他从未见到这样的凌曳，想把这副面孔也刻在心底，带到哪怕是死后的未来，永远铭记在心里。眼神满是眷恋不甘和痛苦，说好保护她，却无能为力到现在。

    梁舟泽抬起手，轻轻碰了碰她。

    凌曳闭上眼睛，捧起他的脸，吻了上去，而后全身紧紧贴在他身上。

    梁舟泽瞪大了眼睛，他觉得自己的身体好像有了些力气，但不知道是不是回光返照，于是用尽力气抬起手臂，紧紧抱住了她。

    凌曳抱着怀里冰冷的身体，身上每一处都在尝试去挽回他正在消逝的生命，梁舟泽却再度陷入了沉睡。

    眼泪滴在他脸上，滑落到地。

    沃兹拧起眉望着她，过了一会，幽幽道：“你能把01杀了，我倒是没想到。”

    凌曳喘着气，过了一会儿，问：“你刚刚说的残次品是什么意思？”

    沃兹喉结滚动，缓缓开口：“我给你一个机会离开，你们两个都活着离开，回Echo19生活。”

    他补充道：“不要再插手星际上的事情了，那不是你能控制的。”

    凌曳看向他。

    “大势所趋，你不是力挽狂澜之人，没人能是。”

    凌曳沉默。

    沃兹看透她眼底里的固执，摇摇头，嗤笑：“一样的执迷不悟，珀尔死前都不知道她做的一切都没有意义，你到真是继承她的衣钵。”

    凌曳厌烦这样高高在上的语调，和阿尔伯特一样的傲慢又可笑。

    她抬头看向他：“什么是没有意义？”

    沃兹挑眉不语。

    凌曳接着：“起码活着的时候，知道自己的心，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沃兹沉下脸：“愚蠢的自谓救世主，为了一个最终被销毁的一切奋斗了终生，不可悲吗？”

    凌曳想到晚宴上见到的沃兹提起珀尔后癫狂的模样：“起码不会和你一样，长久活在愤恨与痛苦之中惶惶不安。”

    沃兹神情破碎：“你又懂些什么？不过也是一个实验体罢了，说到底也不过是个工具！”

    凌曳笑了，有些坦然：“是啊，我已经死了，为什么还能再站在这里呢？”

    沃兹：“给了你那么多次死里逃生的机会，还要念念不忘地去送死！”

    凌曳道：“既然你说了我只是个工具，那工具就有它的使命。那么你呢？”凌曳继续开口：“你又在做什么？”

    她用枪指了指上方塌陷下来的地面。

    沃兹沉默地看向她：“我给你一个好好生活的机会，自己冥顽不灵，就不要怪我无情。”

    凌曳起身抬枪，瞄准射击的同一时刻：“你本身就不是有情的人。”

    沃兹冷冷看着她，突然冒出一个全身黑衣的人，如黑豹般敏捷蹿出，替他挡下了那颗子弹。

    凌曳瞳孔紧缩。

    冰蓝色的眼睛，是阿尔伯特。

    凌曳抬手持续射击，手腕有些颤抖。

    下一刻，出现了无数个“阿尔伯特”，围在沃兹周围形成保护圈，没有朝她进攻。

    凌曳停下来，松了口气，终于跪倒在地。

    沃兹看着她，笑了。

    上方传来响动，是莫兰醒过来后听到枪声，跳下来。

    倒地站起的瞬间，莫兰看到站在一起的几个指挥官”，怔了一下。

    莫兰看见了被围在中央的沃兹。

    他喃喃道：“老师……”

    沃兹看了他一眼，没有理会他。

    许久，沃兹说：“你们走吧。”

    “如果一切都难以挽回，Echo19是最后一片净土。”

    莫兰望着他的身影被几个人推着离开，依然愣着没动。

    他选择和老师背道而驰，他却对他从一而终地没有任何反应。

    凌曳叫了他一声，他回过神来，这才注意到浑身血污的两个人，他连忙去扶凌曳，她艰难瘫倒在地上，摆了摆手，让他先看看地上的梁舟泽。

    莫兰转过身，看到地上没了面具掩盖，满脸血污都遮盖不住的矜贵俊美的脸，一时愣在了原地。

    凌曳在旁边：“他身份要保密。”

    莫兰看了一眼凌曳，点了一下头。

    伤很重，身体很脆弱，但却……有些奇怪，这样的身体状况就像是重伤中被手动缝合起来的残缺身体一样，初步检查完，他对凌曳，道：“没有专业仪器，我大概看了一下，不会死亡。”

    凌曳彻底松了一口气松了口气，力竭昏迷前，她道：“快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