责任

    梁舟泽从昏迷中醒来,浑身上下僵硬无力。

    他抬手,在眼前挥了挥,眼神开始慢慢聚焦,而后发现自己躺在医疗舱内,撑起手臂,缓缓坐了起来。

    这里竟然是他们的那栋房子?!

    梁舟泽仔细翻看了一下手掌,似乎在确认自己是不是已经死了,然后急忙跳下医疗舱。

    不料双腿像是刚接上的一样,险些支撑不住,直直往下摔。

    凌曳早就听到楼上的动静,赶来拉住了他。

    梁舟泽被人猛地拉回来,回首见到凌曳后双眼亮了一亮,反手死死抱住了她。

    梁舟泽有些泪意,他侧头吻了吻凌曳的头发,轻声道:“凌曳,差点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凌曳没动。

    梁舟泽笑了笑:“幸好,幸好。”

    幸好那个痛苦绝望地伏在他身上亲吻的凌曳只是假的,哪怕他粉身碎骨,也不愿意见到凌曳悲痛无措的神情。

    凌曳垂下双眸,眼睫颤了颤,没有推开他。

    凌曳眼眶有些湿润,问他:“我之前给你注射过试剂。”

    梁舟泽愣了愣,反应过来后,眼神有些暗淡。

    他嗓音有些低沉,埋怨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凌曳不知如何回答,那个失忆的针剂是她后来重新配的,因为她认为当初的梁舟泽太过“纠缠不休”

    但是她知道,原来的凌曳从未想过要忘记这个人,哪怕是给她这个“克隆体”也保留了帮助所有记忆融合的药。

    但她没能记起来,最初也觉得自己无需记起来。

    她道:“但你没有忘记。”

    梁舟泽轻哼了一声,抬手搂得更紧了,语气竟然有些像在撒娇:“我要是真的能因为一管针剂就真的忘了你,我就不是梁舟泽了。”

    他轻轻嗅着凌曳身上淡淡的独属于她的气息,想永远就这么抱着她。

    这个人那么早就闯入他的生命里,一百余年的追随与爱慕,早已在他成长的一路上深深烙印在心底,牵动着他的一切情绪起伏,塑造着他这个人,如果要忘记她,梁舟泽甚至找不到自己存在的意义。

    凌曳闭上了眼睛,经此一役,梁舟泽在她面前展露的性格竟然让她如此茫然失措,又不自觉地想去听之任之地的纵容。

    她手心里掐着莫兰给她的神经细胞,有些颤抖。

    这样完全的依赖与信任令她不知所措,越是面对这样无法回避的强烈情感,她就越是不敢去触碰那个真正不敢面对的“回忆”。

    怕自己鸠占鹊巢后,贪心地想要更多,怕自己不敢坦然赴死,怕自己粉身碎骨,啼笑皆非。

    凌曳还是推开了他:“还有三天,重制迁越器后,你该回图罗斯了。”

    梁舟泽顿了顿,问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他觉得凌曳有些反常,皱了皱眉:“我昏迷了多久?”

    “不久,两天而已。”

    梁舟泽反手掐住她的手腕,问:“我们是怎么从那里出来的?”

    凌曳挣开他的手,避重就轻:“沃兹把我们放了。”

    “他怎么可能轻易放人!”

    梁舟泽像是突然想起来了什么,问:“我看到你抱着我哭,那不是做梦?那时候发生什么了?!”

    他紧紧抓着凌曳的手,发现她面色不太红润,甚至可以说有些许苍白,心脏一窒。

    凌曳的体能强悍到极端,他从未见过她有这样的疲倦。

    他问:“那些变异的生物?是因为那只鸽子?”

    回想起凌曳当时直愣愣地无神眼睛,他心里有些发慌。

    凌曳告诉他:“所以有问题,我们都要快点回去。”

    梁舟泽看着她,觉得自己昏迷的时候发生了好多事,觉得有些东西他似乎抓不住,却还在不停歇地流逝,直到最后决堤。

    凌曳却不愿多说。

    “到底发生了什么?”他轻轻问道。

    而此刻凌曳眼里依然满是淡漠,没有回答,他心中一痛,还是抱着一丝希望,挽回道:“你和我一起回去。”

    他盯着凌曳,想,图罗斯是她长大的地方,见证了凌曳从一个懵懂的孩子走到杀伐果决威风凛凛指挥官的一路,梁舟泽不信她能全都忘记。

    “你的府邸,那间酒店的房间,行宫的花园,都还留在那里。”

    梁舟泽鼻子有些酸,急切地去搜寻一切凌曳曾经在图罗斯留下的回忆,妄图劝说她回“家”。

    他不想面对此次凌曳口中的分别,因为他看不清前路的未知莫测,但却能看清危机四伏,凌曳身上带着些的义无反顾的气息让他害怕恐惧。

    现在不是二十年前,也不是一百年前,她不是简简单单的一个士兵和战士,她身后背负着的是异种隐藏百年的秘密,身前面对着一团道不清明的阴谋诡计,每一处都压着她往深渊里跳,孤立无援,危如累卵。

    梁舟泽心疼得要命,他苦苦经营到现在,不就是为了能在二十年后把她接回他身边,替她完成她想要的梦想,是女王死了,所有人才要把她逼走,而他现在上位,谁还能逼她离开?

    女王曾经能做到的,他又何尝不能。

    他做王,她继续做指挥官,他们本就该是天生一对。

    她不该去抛开他,孤身一人前去面对,他们也不该被分为两个阵营,分散两地。

    梁舟泽垂下了眼睛,却没想到自己竟然还是如此无力。

    如今菲尔曼斯联邦里已经是一团乱麻,偏偏他知道她心中却还放着那从一而终都要践行的“消除隔阂人人平等”,又是有心无力,心里一边难受得要命,一边怨恨起来那些分散开她的注意和心血的“世人”。

    凌曳依旧没有任何表示。

    梁舟泽的怨恨居然也慢慢蔓延到这个人身上,怨恨她什么都不在意地忘记了自己,怨恨她从来都没有在意过他一分一毫,怨恨她为何要让自己背负那么沉重的责任。

    梁舟泽看向她的眼睛,盯着她完美得看不出任何瑕疵的脸颊,盯着她和从前相比,更加沉稳淡漠的气质,双眼通红。

    他又哭了,因为发现自己的怨恨就像是没有来由的浮萍,而自己无论如何也恨不起来这个人,只会心疼得要命,也发现自己从来都是只会哭的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小王子”。

    梁舟泽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让自己不再那么难受,他就像个孩子,看着凌曳,问:“为什么?”

    为什么一切都变成了这样?为什么你走了,我们就再也回不到过去了?

    他问:“为什么你和之前不一样了?”

    之前还在图罗做指挥官的凌曳,只会跟他说“好”,只会宠着他。

    之前的凌曳,只需要打仗,不需要去操心这些把她的意气都磨平的世事。

    之前的凌曳,和他住在一起,甚至能给他希望,幻视两人的永远。

    凌曳闻言,心中一颤,垂眸看着他泣不成声还是紧紧揪着她袖口,生怕她离开的样子,轻轻阖上了有些湿润的眼眶,半晌才再度睁开,她舔了舔干燥的唇,开口:“这两天你好好养伤,有件很重要的事情,走前我会告诉你。”

    然后凌曳几乎是落荒而逃。

    梁舟泽站在原地,眼泪依然挂在眼眶,愣着站了好久。

    他低头,看向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

    他爱上了一个人,然后翻天覆地地把自己的整个命运都改变了,走到他从未在意设想过的权力顶峰,最后却还是空落落地孤单地站在这片空地,手里什么也没有。

    好似从很久之前失去母亲的那一刻开始,他就什么也没有了。

    凌曳不愿意,命运不同意,他再努力也无法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梁舟泽仰起头,眼泪已经流干了。

    或许她是对的,那管针剂。

    他不该用强效药激活大脑神经,也要去想起来过去的回忆。

    如果早知道这些后来的求而不得刻骨铭心,再重来一次,你还愿不愿意遇见她?

    梁舟泽的眼神有些疲惫,任由自己去想这些让他鲜血淋漓的东西,好像这样想想,他就能从这种无力挽回的悲剧情节中感到几丝听天由命的快感,饮鸩止渴。

    或许就要如她说的那样,放弃这个人,不去理会异种的事情,回到图罗帝国,高高在上做他的国王,冷眼旁观异种对改造基因人类的设局布阵。

    他们布下天罗地网,一手遮的总归不是图罗的天。

    任由自己埋怨悲观良久,梁舟泽轻笑了,搓了搓自己的脸,觉得自己真是罕见得懦弱的孩子气了些。

    且不论现在星际局势的动荡复杂,单论曾经菲尔曼斯内线和他父亲私下暗通款曲陷害女王,阻止平等,就能看得出那些人们不甘愿缩居于一个小小的联邦,恐怕还有更大野心。

    他们敢撒下异种的这样一个弥天大谎,敢一口气毁了连续研究百年的大型实验,又有什么不敢的呢?

    梁舟泽叹了口气,回身躺在床上,呆呆地望向天花板。

    是他刚刚没来由的恐惧,情绪太过激动极端了。

    凌曳总有办法将他打得溃不成军,他又不可能真的放任自己不管不顾。

    无论是作为爱着她的人,还是作为图罗的国王。

    作为爱她的人,他不会也不能去把她禁锢在自己身边,磨灭她的自由意志和灵魂。

    作为图罗的国王,他不能放下对这一个国家的责任。

    责任,这是他从她身上看到的学到的,也会去拼命践行的东西。

    三天后,他回到帝国,她前往联邦,是现在的最优解。

    梁舟泽闭上眼睛,这几天和她再次并肩作战,亲密得他都快要忘了,现在是现在,不是过去,也不是他曾自以为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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