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indow (上)

    101.Window (上)

    江留月拿了房卡返回化妆室的时候,大家都已经准备的差不多,准备上中巴车朝着录制地点移动了。

    这次跟着来录制节目的是经纪人曹姐,一个三十多岁,风风火火的圆脸姐姐,她是江留月从之前的工作室班子里提上来的,专门负责对接综艺和采访相关的工作。

    自年初的时候金优出事,江留月就又淡化了他的工作内容,对外说法是金优在反省,对内是放了金

    优的假,说是让他去‘冷静冷静’。

    江留月把房卡给了曹姐,安排她将房卡还给那边,其他的不用多问也不用多说。

    成年人嘛,很多事情不用说透,房卡还回去就是她的态度和选择。

    但显然年轻人憋不住气,又或者理解错了什么意思。

    今天录制的时候小年轻就和柳知聿杠上了,点名要和他上PK台玩那个吊臂摔跤,这玩意儿又累又危险,江留月看得都有些龇牙咧嘴。

    柳知聿并不知道房卡被还回去,但对方都打脸上来了,他自然也不能露怯,好歹是在宣传期内,俩

    人的CP还没解绑呢,于是颇有几分‘正宫气势’的上了场。

    这出好戏引得众人频频去看江留月的表情,脸上写满了八卦,江留月心里头烦得要命,表面上还要

    作出眉头紧蹙、弱柳扶风的作态,其实心里头恨不得抄起旁边的棒球棍给这两个烦人的家伙挨个打

    一顿。

    《执灯》里柳知聿扮演的是锦衣卫,他为了这个角色可没少下苦功夫,专门找了武英教练来一对一训练,小年轻浑身没有二两肉,很明显不是他的对手,两上下就被柳知聿两条长腿绞着手臂从吊臂

    环上给撕了下来,像两根排骨叮呤咣啷砸在了海绵垫上。

    小年轻蔫头耷脑,眼睛里含着泪光去看江留月,鼻子和耳朵都是红红的,江留月头皮发麻,心想怎

    么都那么爱跟她卖惨呢,凭什么圈内好友们碰到的都是大秀肌肉大献殷勤,到她这一个个跟破碎家

    庭出身被强行买卖的小白花一样弱不禁风卖惨卖茶卖眼泪?

    旁人是不知道她在想什么的。

    只是单单去看江留月的表情,眉头微蹙,看着很有几分不忍心,甚至微微张嘴,似乎想要说点什么

    安慰的话。

    柳知聿瞥了她一眼,就立刻轻盈的跳下海绵垫,伸出手说着客套话,将一脸不忿,失去表情管理的

    人从地上扯了起来,主持人赶紧去打圆场,强硬的挤入两个人中间,然后拉着柳知聿的手举高

    作‘冠军诞生’的动作。

    众人买账的欢呼鼓掌,柳知聿眼睛亮晶晶的看着江留月,江留月也因为他这‘大度’的表现松了口气,对着他比大拇指,笑嘻嘻的说:“大内高手厉害!”

    柳知聿就对着她笑,眼睛直勾勾的,一点也不加掩饰,竟有一种说不出的得意。

    ……不是他在得意什么?

    “得意什么?得意你选了他呀。”吉如心来探班,给所有人都买了奶茶,咬着吸管揶揄的说道:

    “曹姐去退房卡的时候那边说是上场之前还闹了一场,那边的不信你会退卡,看来是对自己的魅力

    很有自信……偏偏退卡的人是曹姐,所以现在所有人都知道柳师弟成功打退第三者了,他能不得

    意?”

    江留月:“……”

    她觉得有点头疼,一种莫名的烦躁从胸口升腾,连带着柳知聿那张帅气的脸都变得令人心烦起来。

    “男人是这样的。”

    吉如心拨弄着杯子里的冰块,凉凉的说:“给三分颜色就想开染坊。”

    于是江留月看着柳知聿,觉得心里头更烦了,只是面上不显,待到综艺继续录制,柳知聿靠过来,

    她也没说什么,依然笑着跟他说话。

    他们既是电视剧的男女主,也是如今的利益共同体,稍微有些嫌隙,就多的是男男女女想要挤进来

    分一杯羹。

    此时综艺录制已经趋于尾声,大录制之后还要补拍一些花絮,黎雪婷这会儿找到机会了,硬是挤到

    了柳知聿身边要揽着他的手臂,吓得柳知聿赶紧将手抬高,然后立刻将头转向这边,像是看江留月

    的脸色。

    江留月面上作无辜样,像是看不懂潜台词,实则烦的手指甲都掐手心里了。

    ——柳知聿得意忘形了。

    其实一直以来,她和柳知聿的关系一直没有一个明确的定位,说是男女朋友,倒也不像,说是包

    养,也不尽然。

    江留月只是给了柳知聿一些庇护,并没有亲自动手给他安排什么资源,《执灯》也是柳知聿自己来

    争取到的,平时相处中,柳知聿很听话也很乖巧,从来不干涉她的任何事情,总是随叫随到,在她烦躁、郁闷的时候给予充足的情绪价值。

    他一直都挺进退有度,可这两三个月的宣传营销,似乎也让他嗅到了不一样的味道,整日与她‘成

    双入对’,被媒体打趣,被CP粉带着蒸煮大名去热搜打滚,各种双人应援和周围潜移默化的暗示,

    他隐隐有点飘了。

    吉如心的话说的没错,男人就是这样,给点颜色就灿烂,你让一分,就要往前进三尺,之前连江留

    月不回信息都不敢说什么的人,如今也试图宣告主权了。

    艺人的生活圈子和信息获知渠道比起其他社交圈来说相对狭窄,工作室也好身边的人也好粉丝也

    好,都是捧着他们活,尽量屏蔽着不好的信息,柳知聿大概是看多了CP粉的锣鼓喧天,真觉得他们

    是佳偶天成,合该成一对爱侣了。

    殊不知这是因为《执灯》成绩一骑绝尘,粉丝们知道自己家蒸煮凭借这部电视剧飞天成功,因此即

    便不爽CP粉的高调,也要捏着鼻子装聋作哑,只等着吃完这波红利再翻脸。

    江留月的唯粉看似把他夸成一朵花,那也是因为他在《执灯》中有明显的角色加成,再加上忠犬人

    设收割不少好感,实则心里头都没怎么把他当回事,再加上卫邛之前的前车之鉴,那可是做《执

    灯》数据都是加的#绝美大女主#的tag,谁也没真的为柳知聿打工。

    柳知聿看不懂,江留月看得懂,她可不会为了柳知聿去真的伤了唯粉的心——还是那句话,一朝被

    蛇咬十年怕井绳,有卫邛的先例,唯粉对江留月“扶贫”这件事情可是很容易应激的。

    好在这次综艺就是《执灯》宣传的最后一次大型活动了,之后的散碎活动,江留月打算借着筹备专

    辑的理由就都推了,黎雪婷愿意去捡口剩的,她也不介意早点下桌。

    江留月已经准备好下半年专心做专辑回归歌手工作,一些KTS的股东就不太高兴,想让她再拍点什

    么再收割一圈,其实主要原因还是想让她在影视资源里带新人。

    从去年秋日开始开拍电视剧到年末各大盛典,大过年的还骨裂住院,才出正月就勤勤恳恳开始宣传

    电视剧拍杂志拍奢侈品广告代言录综艺,连轴转了快五个月,江留月说实话已经很累了。

    因为这点事儿她没有拒绝也没有答应,只是浅浅画了几个饼,且让这几个并不一条心的资本去为这

    点饼撕巴去,好让自己能安生一会。

    随着大合影结束,主持人们走到最前面双手合十问候道谢,综艺正式宣告结束,江留月借着吉如心

    来找她谈工作的由头,一刻也没有停留的离开了片场。

    才上保姆车,手机就叮咚叮咚的来信息,江留月瞥了一眼预览框,就啪的放下,只是眉头又紧蹙了

    起来。

    “你回去睡一觉吧,晚上我们喝一杯放松一下。”

    吉如心伸手捏她肩膀,只觉得捏下去都只有薄薄的肩胛骨,连一点肉都没有。

    江留月刚要说不用,可以去找几个已经到了的制作人和监制碰一下专辑的工作,嘴还妹张开就顿住

    了。

    她猛然想到了房间里的权志龙,临走前他眼巴巴的眼神和软软的声音还有那小小的拽着自己裙摆的

    手。

    ‘你今天会早点回来吧。’

    江留月沉默了片刻,‘嗯’了一声。

    “怎么这么听话,让你休息就休息。”

    吉如心倒觉得稀罕。

    她侧头看着江留月,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在江留月的脸上看到一抹难得一见的窘迫,耳朵都有些

    发红。

    有情况。

    吉如心的八卦之心熊熊燃起了火焰,她抿着嘴没说话,实则脑袋瓜子里已经飞速掠过无数人的身

    影。

    最近也没发现江留月身边有新人啊……难道是这个剧组的男二男三……?那硬件设施确实比不上柳

    知聿,但胜在风味迥异,尝鲜也未尝不可……

    “把你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东西掏干净,朋友,我这两天是要听到新曲demo的,不要再像上一次那样

    让我蹲在旁边等你现场制作了。”

    江留月瞥了吉如心一眼,凉凉的说。

    “啧,你一点都不可爱。”

    吉如心愤愤的说道,伸出一根手指去戳江留月的腮帮子。

    江留月慢慢的掀开眼皮,侧头看向她,忽然勾起一个笑容,她微微抬起下巴,将自己的下巴颏放在

    了那根手指上,歪着头对着她眨了眨眼睛,用刻意变细的甜甜的软软嗓音奶声奶气道:“真的吗,姐姐,月月一点都不可爱吗?”

    她一边说,还一边用脸颊肉蹭了蹭吉如心的手背。

    吉如心:“……”

    她像是灌了一瓶烈酒,直接从脖颈红到脑门,近乎恼羞成怒的缩回了手指,声音都在颤抖的控诉:

    “卖萌可耻!!!!”

    江留月对着她噘嘴,故意在椅子上扭动,打定主意要折磨她。

    吉如心破防了:“你、你除了用美色诱惑我,你还有什么别的本事!!!”

    她得到的回答是,江留月咬着嘴唇鼓着腮帮子蹭过来对着她拱了又拱,在吉如心崩溃的要打人的时

    候,她陡然起身,恢复正色,抬着下巴,用傲慢的口吻,轻飘飘的说:

    “下午做个spa去,做最贵的,刷我的卡。”

    吉如心:“……你真的好有本事啊,靓女。”

    多亏了在保姆车上这个短暂的插曲,江留月回到酒店的时候心情还不错,天色还早,也许她可以回

    去揣上权志龙,他们可以骑着酒店提供的自行车绕着酒店的私人公园里兜兜风,然后再吃个安静的晚饭。

    她的心情一下子变得轻飘飘起来,不自觉的哼着小曲刷开了门。

    临走之前她拉开了落地窗的窗帘,房间里满是阳光,斜斜的洒在套房客厅的茶几上,上面摆着一个

    看着就软乎乎的针织帽,帽子蠕动片刻,一个脑袋猛然钻了出来,

    “塔伊,你回来啦~!”

    权志龙扑腾着从针织帽钻出来,沿着茶几一路朝着她跑来,直直扑到她伸出来的手上。

    他刚刚可能在睡觉,身上热乎乎的,江留月把他拢在掌心里rua他,rua他毛茸茸的头毛,rua他小

    小的手和腿,然后坏心眼的去戳他的肚皮。

    “你、你干嘛!你没礼貌!”

    这种‘冒犯’很显然让权志龙觉得丢脸,他气呼呼的无能狂怒,抱着她的手指啃,吓得江留月赶紧

    缩手。

    “我还没洗手,小心坏肚子!”

    她捧着权志龙去洗漱卸妆,把他放在美妆蛋架子上免得被水溅到。

    “你是去泥地里打滚了吗?”

    权志龙一边为她费力的抽出洗脸巾一边碎碎念。

    江留月于是跟他吐槽了今天的录制有多么的不合理,然后说待会换身衣服带他去骑行,晚上可以去

    吃好吃的漂亮饭也可以偷偷去吃点特色小吃。

    已经在这个房间里被关了三天的权志龙听到这个就像是被打了兴奋剂,喋喋不休的追问她去什么地

    方骑行,有什么好玩的,要吃什么好吃的。

    江留月一边卸妆一边回答他,只是这会儿天色还早,太阳还有点晒,她不想再擦防晒晚上卸妆,就

    说等太阳稍微下来点就出去。

    卸完了妆,江留月换了一身舒服的睡衣,将空调的温度调低,就抓着权志龙往床上爬,整个人陷入

    松软的羽绒枕头里伸了个懒腰,把权志龙放在自己的胸口上rua。

    这个位置有些微妙,权志龙身体都僵硬了,盘腿坐在那一动不动的任凭她rua,没一会儿,他就被

    rua得有点烦躁,抗拒的推她的手指头。

    昔日纤细的被他握在手心里把玩的手指现在对于权志龙来说是个劲敌,他推了一会儿就累的有点出

    汗,索性生气起来,把自己盘腿蜷缩成一团不理她,任凭江留月的手指像是摸小猫肚皮一样的摸他

    的脊背。

    渐渐地,江留月的动作放慢了,声音也没了,权志龙顿觉不妙,立刻翻身查看,却见她已经靠着枕头,眼睛都闭上了。

    “……塔伊?你不是说带我出去玩?”

    权志龙赶紧摇她手指头:“不要睡呀!”

    “别吵……我好困好累……我今天录制综艺绕着场地至少跑了一万步……”

    江留月含糊的说道,手掌又rua了rua权志龙的身体,唉,应该再大一点的,最好像是抱枕那么大,

    虽然携带会不方便,但是抱着就很舒服。

    她昨天喝了酒没怎么睡好,今天又是大体力录制,这会倦意袭来,怎么都扛不住,说话说着说着就

    有些迷糊了。

    权志龙却气得要命,没忍住咬了她一口:

    “你一回来就睡觉!这里是旅馆吗!!!”

    些微的刺痛根本不可能挡得住瞌睡,江留月哼哼唧唧的说了几个没有意义的话,脑袋往枕头里一

    歪,几乎是秒睡。

    权志龙不可置信的看着她:这个人……这个人真的睡着了?!就这样睡着了?!

    他气得要命,扯着嗓子骂人,骂的嗓子哑了都没用,江留月顶多就是皱了皱眉,然后手搂着枕头往

    耳朵上一压,就啥也听不见了。

    “你太过分了,塔伊!!!”

    权志龙气得呼哧带喘,从来到这个酒店开始,他们两个相处的时间就很少,江留月不带他去录制就

    算了,晚上回到房间还倒头就睡,第一次吵了架晚上也不哄他,意思意思的敷衍的问候了两句就把

    这话给翻篇——昨天就更可恶了,她还喝了酒之后睡!

    生气生了一会,权志龙又不可遏制的开始有点恐慌,他有些焦虑的看着窗外的阳光,又看看熟睡的

    江留月。

    ……不能吧。

    她不能那么过分吧。

    这么想着的权志龙,只觉得时间过得越发的缓慢了,客厅的挂钟发出的滴答滴答的秒针走动的声

    音,都像是被无限拉长。

    他不想压着她,哪怕现在他只是个巴掌大的,玩意儿一样的东西。

    权志龙还是默默地从将自己移动到了枕头边,他盘腿托腮坐着,静静的看着她熟睡的样子。

    2021年的江留月已经30岁了,他想,这是他没见过的,30岁的江留月。

    透过新闻、电视、照片、网络……他看到过的无数个塔伊里,没有她现在这样睡着的样子。

    他伸出自己的手掌,很小的手掌,试着比划了一下。

    因为距离的缘故,他的手掌好像又能覆盖抚摸她整张脸庞了。

    小巧的、白皙的、美丽的脸庞,无辜清澈的眼睛,微微上翘的鼻尖,一点点不明显的唇珠,发呆的

    时候无意识的咬嘴唇而露出的牙齿……

    撒娇的时候,她很喜欢把整张脸都贴在他的手掌上,像是小猫一样的蹭,用鼻音黏糊糊的叫哥哥。

    被迫陪他加班的时候,她百无聊赖的在录音室的沙发上看书、玩游戏机、刷社媒,整个人就是安静

    不下来,跟个陀螺一样的乱转,裹着他的衣服或者毯子把自己整成皱巴巴的一团,等到他结束了工

    作回过头的时候,大半情况下,她都睡着了。

    夏天的时候是一尾滑溜溜的小鱼,冬天的时候是一个毛茸茸的团子,权志龙用手掌摸摸她的脸,把

    她叫醒,小鱼或者团子就会钻到他怀里,用脑袋蹭他的胸口,半梦半醒的抱怨,脸上偶尔还有被首

    饰压出来的红印子。

    权志龙没有等待过什么人,对‘等待’这种事情也有一种生疏的不适应。

    他从出道开始就背负着远超成员们数倍的工作量,总有开不完的会,做不完的工作,上不完的通

    告,他的时间比黄金还珍贵,所有人都得将就着他的行程。

    他是核心人物,所以开场的时间取决于他抵达的时间,迟到或者爽约,向来也没人追究他的责任。

    谁会让G-Dragon等呢?

    那是个随时都会离开,永远不缺安排的人。

    直到退伍之后,权志龙才有了大把的时间,可那时候的时间对于他来说,又像是一种流动缓慢的刑

    期。

    他被留在了那套有着无数回忆的房间里。

    生病的那些日子,手机就放在他的枕头边,他一天之内要拿起手机无数次,期盼能看到来自于江留

    月的信息。

    拜托了,联系我吧。

    对我做了那么多过分的事情,至少要说道歉吧。

    我生病的事情闹了那么多新闻了,难道真的对我一点都不觉得担心吗?

    没有良心的臭丫头。

    我就算是死了,你也觉得没有所谓吗?

    在无尽的漫长的等待中,权志龙心中翻涌着各种各样的情绪,有悲哀的自嘲,有痛苦的呻吟,有愤

    怒的呐喊,有绝望的哀嚎,有混乱的哀求,甚至有恶毒的揣测和怨毒的诅咒。

    他在自己家里卧病,不肯去医院也不肯出门,朋友和家人们只好到家里来看望照顾他,于是每次当

    门响的时候。

    他都期盼着那个熟悉的脚步和声音。

    当看向门口的时候,他都想要看到江留月的身影。

    可是没有。

    一次次的希望变成失望,失望变成绝望,绝望变成泥沼一般无法逃脱的痛苦和自我折磨。

    江留月在中国,在日本,在美国,在巴黎,在泰国,她行程很多,工作也非常忙碌,权志龙透过新闻看到她的近况,她的绯闻,她渐行渐远的身影。

    怎么能一次都不回头呢。

    塔伊。

    我对你来说,是那么痛苦,那么讨厌的存在吗?

    我是被你抛弃,绝对不会再捡起来的存在吗?

    ……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你难道把我们的过去都忘了?

    在这个家里,你在厨房里烹饪食物,在餐桌上和我分享最后一块水果,在沙发上躺在我的腿上玩游

    戏机,坐在地毯上被我吹头发,在床上我们度过的无数甜蜜的时间里,你搂着我说永远爱我,最喜

    欢的人就是我……

    我们吵架的时候摔碎的花瓶被我做成了瓷片画挂在墙上,你哭着说讨厌我,气得双手掐着我的脖子

    说‘要死一起死’……

    你也都忘记了?

    权志龙那时候不愿意承认自己在等她,他没有跟任何人提到自己在期待什么,就连面对自己的时

    候,也会在失望和绝望的时刻安慰自己道:‘我才没有想她回来呢。’

    谁要跟那个没良心的狗崽子和好。

    权志龙心想,他可不是能被随便对待的男人,不是什么沉湎在伤痛里一蹶不振的男人,不过就是爱

    情罢了,他想要的话,多得是人来爱他。

    可是电话铃声响起的时候,信息提示的声音响起来的时候,门锁被打开的时候,屋子里传来不属于

    自己的脚步声的时候……

    一次一次一次,他的自欺欺人都被瞬间加速的心跳轻而易举的摧毁。

    长时间这样紧绷的情绪让权志龙的心被攥成一团捏得快要爆炸,他呼吸困难,夜不能寐,整个人飞

    速消瘦,耳鸣到别人说话都听不太清楚。

    他大抵是和这个房子相冲了。

    权志龙心想。

    他重新购置了房产,搬了家,在全新的环境里,他总算是找到了归属感,就像是跻身进入了一个安

    全屋那样。

    【我终于不用继续期盼你了。】

    权志龙直到那个时候,也不承认自己在‘等’。

    ‘这么傲慢的自尊心有什么用。’

    只是徒劳的将两个人的距离越拉越远。

    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他们两个人已经变得很陌生了。

    陌生到想要摸摸她的头,都要迟疑半天,陌生到所有的亲吻拥抱都名不正言不顺,陌生到他们就算

    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也总是隔着奇怪的时差。

    ‘塔伊,我在等你。’

    权志龙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自己也觉得心绪复杂,此刻坐在这里看着太阳逐渐西斜,房间里渐渐暗

    去,更觉得胸口滞涩,又酸又苦。

    看来今天是兜不了风了。

    他想。

    独处的时间太漫长了,漫长到他可以将自己过去的行为复盘一万次。

    权志龙这个时候才理解到,那些为了迁就他的行程不得不在酒店的房间里等待他回来的江留月,到

    底是什么样的心情。

    她守着一桌他心血来潮点的菜,等来的是喝得不知天地为何物的醉汉,气得偷偷抹眼泪的时候,身

    后的人早就进入了梦乡。

    权志龙还记得她哭泣的样子,盈满了泪水的眼睛,她太生气了,气得说话都有些结巴,他当时却只

    觉得她可爱。

    委屈的样子可爱,哭红了鼻尖的样子可爱,说话磕磕巴巴的样子可爱,就连发脾气的样子也可爱。

    她明明在生气,在愤怒,甚至不顾形象的大吵大闹。

    他却只觉得可爱。

    抱起来揣进怀里亲一下,揉一下,哄一下,哭得很大声的小孩就变成了小声地抽噎,权志龙的心都

    要融化了,很想亲亲她,咬她一口,很想舔掉她的眼泪,做很多过分的事情。

    江留月从那之后明显精神不济,她总是蔫蔫的,很消极的对待两个人相处的时间,权志龙其实察觉

    到了她的不对劲儿,只是觉得她太累了,于是买了许多礼物送给她,又抽时间带她出去玩,江留月

    的状态又会明显好起来。

    她这种仿佛随时需要爱意和关注作为养料的样子,引得权志龙心里头泛起密密麻麻的怜爱,却也感

    到些许甜蜜的负担。

    现在想一下真是太过混蛋,尤其是时至今日,他自食恶果,方才知道这滋味有多不好受。

    江留月今天说要去兜风,大抵不是骗他,是真的那么想的,只是当困意袭来的时候,她选择了更舒

    适的休息方式。

    就像是她说的,今天录制是大体力消耗,她累得够呛。

    作为恋人也好,哥哥也好,就算是个陌生人,也是能够体谅的吧。

    权志龙心里很清楚事儿是这么个事儿,但负面的情绪还是在不断的堆积,让他很不舒服,他能感觉

    到自己被‘忽视’,感觉到自己的优先级在下降……但把自己的感受作为最高优先级,又有什么问

    题呢?

    如果真的爱她,也会因为心疼她舍不得她放弃睡眠时间吧。

    ……真是的。

    表达不满就像是在质疑自己的爱意一样。

    这样无法喘息、无法愤怒、没有立场的委屈和痛苦,到底折磨了你多久啊,塔伊。

    你会不会在某个瞬间,后悔陷入这样把你作为养分和燃料的爱情中呢?

    可是即便如此,我也————

    “叮咚————”

    门口传来了门铃声,然后是咚咚咚三声有节奏的叩门声。

    这声音不小,江留月在第二次门铃响的时候,烦躁地睁开了双眼,她应该是没睡够,一只手捂着

    头,表情不爽到了极点。

    这个房间不小,卧室和门之间隔着长廊和小客厅,权志龙和她一起听到门外似乎还有说话的声音。

    这觉肯定是到此为止了,江留月起身穿了拖鞋,一边拿起衣架上的浴袍搭在睡衣外面,一边问:

    “谁啊?!”

    “明月,是我,不好意思,我打了电话,但你没有接,现在有点事情需要你处理。”

    是曹姐。

    江留月深呼吸两下走过去开了门,她脸上的倦意太过明显,曹姐也是一怔:“哎呀,你在休息啊,

    那真太不好意思了……”

    “有事直说。”

    江留月烦躁的抓了两下头发,她太阳穴这会儿一抽一抽的疼,语气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

    曹姐接下来的话更是让她火冒三丈。

    “你让龚池去挂个号吧,真的,脑子没有问题的人搞不出这种操作,神经病吧都是?”

    她靠在门边,压着骂脏话的冲动:“……我不会去的,他们爱怎么搞怎么搞!”

    曹姐也觉得离谱,今天综艺结束之后,一起录制节目的人大多都退房离开了,酒店里只剩下几个资

    方要多留几天,再来就是被江留月请来放松的专辑项目的工作人员,曹姐今天中午去前台给自己这

    边的工作人员做挂账,却正好接到了龚池助理的电话。

    总之,因为吉如心昨天发了和江留月秉烛夜谈的好待遇得到了网友们的艳羡,龚池就坐不住了,硬

    要整个公司都参与进来,就把公司里最近没活动的艺人都拖过来到酒店开团建,这会儿是说晚上要

    整个聚会,让她通知江留月晚上准时参加。

    曹姐就给江留月立刻信息汇报了这件事儿,但江留月睡着了一直没回复,这眼瞅着天要黑了,估计龚池也怕江留月不来,因此又催到了她这,曹姐没办法,只好来敲门了。

    “什么傻逼……”

    江留月没忍住还是骂了脏话,旋即又冷静下来,条理清晰的下达指令:“我们自己工作室的人都通

    个气,所有时间以我这里的工作、聚会时间为准,其余时间他们自己支配,愿意去玩就去玩,不用

    知会我,如果有人问起来,也不必替我找借口。”

    她这话一出,曹姐的心头就一凛。

    自去年开始,KTS内部就分化严重,龚池和江留月之间的沟通火药味渐浓,《执灯》这个项目的落

    地是江留月的大获全胜,江留月的位置越是固若金汤,龚池的地位就不稳:他害怕江留月会转幕后

    夺权,也害怕她越爬越高会掌握更多的话语权,后续签约对公司不利。

    但至少双方面上保持着相对稳定的平衡,没有谁真的撕破脸,眼下江留月如果在同一个酒店却爽约

    所有公司内部聚会,就是一个非常明显的信号了。

    “行,我会安排好的,你好好休息。”

    江留月才是那个发工资的,曹姐很拎得清,老板下了指令,她自然会安排人好好做。

    此时看着江留月一脸倦色的样子,她竟没由来想到自己只有三岁的小女儿,忍不住觉得江留月可

    怜。

    真是只有江留月身边的人才知道她有多累,公司不给力就算了还想拖后腿,后辈们是驱之不去的水

    蛭,她又要做影视又要做音乐,今年下半年还想要安排巡演。

    哪怕是江留月个人的工作室里,也并不算平和,那位韩国跟过来的经纪人总是想要这里掺和点那里

    伸个手,时不时不大不小闯个祸,影视和音乐这边跨界大,两边工作人员工作相对割裂,缺少能统

    筹和压得住人的好手;其中音乐这边又有吉如心为首的国内派和日本艾回那边的日韩派的相互制

    衡,这中间牵扯之复杂,曹姐光是想就觉得头大。

    这么复杂的体系,如此庞大的工作量,光是要捋清楚就很难了,更不要说还分得出轻重缓急,还要

    保质保量的基础上再做创新,这其中工作量之大,消耗心力之多,压力之强,简直是常人不能想

    的。

    “你可要注意身体啊,明月,你可是所有人的主心骨。”

    曹姐说道。

    她有个瞬间很想拍一拍江留月的肩膀或者抱一下她,这样疲惫的工作,江留月却没有被好好照顾,

    听到关心的时候,她立刻条件反射的笑着说了一声谢谢,沉重的肩膀却没有因此得到一丝缓解。

    曹姐又想到自己三岁的小女儿,她想起和家里人谈论起这位年纪轻轻就坐拥庞大财富和声名地位的

    大老板,她聪慧美丽又强大,简直是神一样的存在。

    家里人开玩笑逗小朋友,说长大之后去当明月姐姐那样漂亮厉害的人好不好呀,小女儿什么都不

    懂,只是咯咯地笑。

    她当时也跟着一起笑,说哎呀我们宝宝以后当了大明星挣了很多钱妈妈就跟着享福了,现在却不知

    道为何,心口堵着一口气,觉得自己的小孩还是不要去当这样厉害的人,这实在是太累太辛苦了。

    江留月又随口跟曹姐确认了工作,待回到房间,她的气压很明显的低沉下来,往客厅的沙发里顺势

    一躺,腿搭在茶几上,皱着眉自己给自己揉太阳穴。

    看来《执灯》的成绩让龚池有些坐不住了,迫不及待的想要蹭上来营销KTS大家庭……真奇了怪

    了,这群资本怎么一天到晚的那么热衷让牛马们把剥削场当家?

    “塔伊,你还好吗?”

    江留月的脑子这会儿已经神游到昔日的YG family了,冷不丁响起来一个男人的声音,给她吓得一

    个哆嗦,直接从沙发上弹了起来。

    却见权志龙正站在沙发扶手上担心的看着她,因为沙发太柔软落差太高,他没办法跑到沙发上来,

    只能远距离的呼唤她一下。

    江留月:“……”

    说来诡异,她刚才烦心公司的事儿的时候,压根没想起来权志龙在这。

    “塔伊,你脸色好差,你还好吗?有什么事情发生了吗?要不要跟我聊一聊?”

    见她沉默,权志龙明显有些焦急,他努力的试图向她靠拢。

    “啊……不、不用,没事的。”

    江留月随口说道:“你不用担心,啥事都没有。”

    说了他也不懂。

    而且……这种没办法解决的烦心事说出来只会更烦心,还多一个人跟着烦心,有什么必要呢?

    权志龙抿嘴不说话,看她的表情也知道不可能是什么事儿都没有,可江留月不说,他就当真两眼一

    抹黑,什么都不知道。

    “……你饿吗,我们去吃点东西……算了,别出去了,碰到什么妖魔鬼怪可不好说,我们点客房服

    务吧,你想吃什么?”

    江留月掏出手机打算扫码点客房服务,却听不到权志龙的回答,她看着权志龙抿着嘴的严肃样子,

    心里头忽然咯噔了一下,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了自己干了什么。

    “对不起!!”

    她火速滑跪道歉:“我、我不是故意睡着的……对不起对不起~别生气了志龙哥,我不是故意的~我

    就是太累了……我下次肯定不会了……”

    怕权志龙不信,她煞有介事的还举起手指作发誓状。

    权志龙绷着一张雪白的小脸,站在沙发扶手上看着她,他的表情实在是微妙:可能是因为脸蛋实在

    是太小了,实在是看不清微表情,无从分辨他是在委屈还是在愤怒。

    “呃……是这样的,睡着这个事儿,是我不对,然后说要出去吃饭现在变成客房服务,更是我的

    错,但是呢,事出有因,好哥哥,你就体谅我一下,我们今天就凑活一下,等回北京了,我带你去

    吃韩料好不好?”

    江留月双手合十的讨饶,大眼睛扑闪扑闪,咬着嘴唇卖可怜。

    权志龙沉默了一会儿,终于开口了:“……你说事出有因,那我能知道是什么原因吗?你不想见到

    谁?你是不是碰到什么麻烦了?”

    他这个问题让江留月愣了一下,然后有些局促的搓了搓手。

    这一时之间要从何说起啊。

    江留月干巴巴的试图找个听得过去的理由:“唉,就是有那么几个不喜欢的同事吧……反正公司总

    是有一些很恶心的操作……我就是想躲一下,不算什么麻烦事,我都能自己解决,你不用担心……

    你要是不喜欢客房服务的饭菜,我们还可以点外卖或者叫跑腿买来吃呢,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转移话题。

    权志龙心想。

    他能听懂江留月不想跟他聊这些,可能是因为他现在只是个玩偶一样的小玩意儿,甚至连‘人

    类’的功能都做不到,他连扯一张面巾纸出来都费劲,吃个饭还要靠她帮忙点帮忙付费,这样的存

    在自然是没有办法被依靠和信赖的。

    他的情绪不由自主的低迷,自然没有什么吃东西的胃口,整个人看起来都有点恹恹的。

    “唉,我不是这个意思,志龙哥,你别想太多了,我单纯就是……”

    就是什么?

    江留月自己都磕巴了一下。

    她嘴里好几句话在打架,但是好像不管说哪一句都有点意味不明的刻薄和影射。

    “我就是觉得自己能解决好,不想让你操心。”

    江留月干巴巴的挤出来一句话。

    “……”

    然后就再也挤不出任何话了。

    这话如果是对以前的权志龙说,她这会儿就该挨打了。

    因为这种台词一般情况下发生在江留月偷摸试图给自己捅的篓子贴个胶布结果却在撕下胶布的时候

    捅出更大篓子的时候。

    她对韩国的各种规则不理解,一个陌生的国家也远不是短短几年就能完全融入的,在这个额圈子

    里,她是懵懂的雏鸟,权志龙是她睁开眼睛试图去探索世界时看到的第一个人。

    她本能的依赖信任这个人,权志龙也本能的将她视为所有物,牢牢地保护在羽翼之下。

    她需要权志龙,而权志龙需要被她需要。

    这种畸形又坚不可摧的羁绊让他们俩的关系和相处模式变得有些古怪病态。

    即便是闹到分手的时候,江留月好似都没有说过这种话。

    轻描淡写又理所当然的,剥夺了权志龙在她的世界里的支配权。

    江留月觉得这话说得没有什么毛病,现在他们确实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公司和团队里那些复杂的事

    儿,她没有必要一点点掰扯给权志龙听,有什么好听的,都是一些负能量的东西,她自己能解决

    好。

    但她又在情感里觉得这话说的很重。

    她有些尴尬的摸着鼻子,嘴巴嗫嚅了一下,对着权志龙露出了一个讨好的笑容。

    权志龙沉默地看着她,没有生气。

    他没什么生气的理由,江留月说的那些道理他都懂,早七八年前,江留月还养在他手里的时候,他

    就是这样养她的。

    那个圈子的乌七八糟,公司里的勾心斗角,他和资本的博弈厮杀,他从来都没有跟这个孩子讲过,

    而是颇有自我牺牲意味的,自我感动的全部大包大揽了。

    他甚至一度是很骄傲自己把她养得那么干净单纯的。

    一个人承担这一切是很累的,但也很有成就感和掌控感,他难免也有撑不住的时候,江留月因此被吓到,哭哭啼啼的问他怎么了,泪眼婆娑的心疼他说要帮忙,当时他也是这样,轻描淡写的将她隔

    绝开来。

    这是一个承担着责任,有担当的人应该做的。

    这孩子如今成长起来成为这么多人的指望,她自然有样学样,这样严苛的要求着自己。

    她确实做得很好。

    权志龙也知道她做得很好,在过去的2024年之前,她的星途坦荡顺遂,影响力远超同时期的艺人。

    可那些都是‘她’的世界。

    不对他开放,也和他没有关系,哪怕就坐在他的身边,也无法融入的世界。

    “别生气了,哥哥。”

    江留月见他还生气,于是又开始卖乖,她凑过来用手指轻轻的戳他的胸口,是小拇指。

    权志龙没有说话,他只是抱住了她的指尖,然后整个上半身都趴在她的手指上,蜷缩成一团。

    她的指腹能感觉到很微弱很微弱的心跳声。

    权志龙趴在她的指尖,也能感觉到他作为正常人类的时候绝对无法察觉到的脉搏,他趴在上面感受

    着那和自己心跳同频的脉动,似乎得到了一些安慰。

    让我碰一下你的世界吧,塔伊。

    让我知道我们还有什么是相似的吧,塔伊。

    ……在难过呢。

    江留月微妙的感觉到了权志龙的情绪,他毫无疑问是伤心难过的,但他对这种伤心难过无可奈何,

    所以只能趴在这里,企图缓解自己的不适。

    他不习惯这种情感的忍耐与压抑,对此感到陌生,也不知如何处理。

    无法大喊出来,无法斥责,无法使用兄长或恋人的身份,也无法理直气壮的叫屈喊冤,即便是愤

    怒,也会被隐去愤怒本身,只剩下炸毛的头发、水汽弥漫的眼睛,被气的通红的脸颊,剧烈起伏的

    胸膛这些可爱的反应。

    一种古怪而复杂的情绪在江留月的身体里发酵,让她不由自主的有些发晕,她无意识的用无名指侧

    腹去抚摸权志龙抱着她小拇指的身体,不自觉的屏住呼吸,有一些类似于电火花的麻酥酥的感觉从

    小腹窜到全身,让她忍不住起了鸡皮疙瘩。

    这种感觉强烈而陌生,她缓了几秒才意识到这是一种能被称之为‘愉悦’的快感。

    好奇怪,明明权志龙在难过,她为什么那么舒服?

    ……她不会变成变态了吧。

    江留月不懂,但她确实爽到了。

    这种诡异的愉悦让她有点害怕和抗拒,但她又完全经不住诱惑的观察着权志龙的情绪,他软软的头

    发垂在她的指甲上,呼吸很薄很薄的让指甲有一小片热乎乎的气息,他可能有些想哭,一直低着

    头。

    ————好爽。

    甚至心脏像是被一把针锤给狠砸了一下一样。

    江留月彻底被这种精神上突如其来的快意给冲击到了。

    她几乎要笑出来了。

    这极不正常的情绪反馈让她有点慌,所以竭力压着自己想笑的嘴角,但她却克制不住自己的冲动,

    迫切的想要再次感知刚才那让心脏传来酸痛感的冲击。

    她呼吸都变得隐约急促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门铃再次被按响了。

    江留月像是被当头一盆冷水,瞬间清醒过来,她镇定了一下精神,转头问道是谁。

    门外传来的声音低沉而犹豫。

    江留月的火气一下子就窜上来了,但是下一秒,她感觉到自己的指尖上传来刺痛。

    她一看,却是权志龙不自觉的手指都陷入到她指头缝的软肉里。

    两人四目相对,权志龙先反应过来,立刻松开了她的手,表情上飞快的滑过懊恼,却又立刻别开

    脸,气鼓鼓的不看她。

    江留月起身去开门,门外果然是柳知聿,他穿着一身朴素的冲锋衣和牛仔裤,头上戴着一顶棒球

    帽,大半张脸都遮得看不到。

    “对不起,我知道我不应该贸然来的,但……但我要走了,凌晨的红眼去国外拍杂志,临走之前我

    真的很想见你一次。”

    柳知聿说话的语气有些急促,他像是怕江留月立刻关门一样,又说到:“我听说了KTS那边的事

    儿,我、我可以帮忙出面挡一挡那些人。”

    他说话含混不清,但江留月立刻就get到了这是指龚池把卫邛或者去年那个想塞给她合作专辑的新

    人歌手带来了试图去抢占柳知聿和她的CP吃掉的红利。

    她眉头一挑,心里头已经弄死龚池一百万次,却没有说什么。

    “明月,你可以利用我的。”

    柳知聿说完就觉得不对,立刻改口道:“我还能很有用的,你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做的。”

    他今天下了通告给江留月的信息都没有得到回复就知道事情要糟,江留月的性格又是吃软不吃硬,

    柳知聿急得团团转的时候知道KTS‘举家蹭热度’的事儿之后,就知道这是自己一个天大的好机

    会。

    他还记得自己是为什么能成为《执灯》的男主,就是因为江留月在和公司的博弈里缺少忠心的棋

    子。

    江留月沉默了几秒,柳知聿的心一寸寸往下掉,以为要完蛋的时候,却迎来了峰回路转。

    “你去中庭等我,我换了衣服出来。”

    柳知聿松了口气,真情实感的笑了,就连江留月立刻关上门,也没挡住他面上的傻笑。

    而关了门的江留月则瞟了一眼已经从沙发扶手跳到茶几上的权志龙就进了更衣室,她脱了浴袍去挑

    衣服,没有搭理他。

    “……你去哪里。”

    权志龙先是问了一句,然后急匆匆的补了一句:“我们要出去吃饭了吗?”

    他这句话听起来都有些可怜了。

    江留月回头看他,她这会儿把睡衣都脱了,只穿着内衣在晃荡,一边回头说话一边调整肩带的位

    置:“不好意思啊,志龙哥,我可能得出去一趟了,我现在给你叫个客房服务,等客房服务来了我再走。”

    “……你去哪里。”

    权志龙愣了一下,立刻问道,表情和语气都变得急切起来。

    “有约,实在是推不掉,是公司那边的事儿。”

    江留月倒是没有说谎,可权志龙的脸色立刻变得难看起来,他焦躁地在茶几上来回踱步,好一会

    儿,他站定了,对着江留月说:“可你答应我了。”

    “所以我道歉啊,哥,公司的事情,我也没有办法呀。”

    “理解一下吧,哥。”

    江留月比划了几套衣服之后选了一条杏色的短款纱裙,又开始搭配首饰,在这中间抽空敷衍地道了

    个歉。

    待到她换好了衣服首饰出来,茶几上已经没有权志龙的身影了。

    她四处张望了一下,却见到电视柜上的针织帽里鼓起来一块,原来是权志龙生闷气,钻回他那个宝

    贝针织帽了。

    她走近了一些,就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是权志龙在里面故意很大力气的翻身和他压不住的哭腔哽

    咽。

    “志龙哥,别生气了呀,我给你点了客房服务,陪你吃点再出去好不好?”

    没有回答,针织帽却往里面收缩了一点,像是有什么小动物在生气的揪紧毛线。

    她伸出手,戳了一下针织帽圆滚滚的地方。

    不出意料的,听见了权志龙带着哭腔的暴吼:“你干嘛!!!你别碰我!!!”

    江留月又戳了两下。

    权志龙不说话了,只是针织帽很明显被人从里面用力的揪住收紧了。

    然后是变得清晰的,明显的,呜咽的声音。

    浅灰色的针织帽外面,逐渐晕染开一点点水滴的形状。

    心脏处闷闷的疼痛变成了针扎一样的刺痛,江留月感到隐秘的难以描述的快意和从脊梁骨窜上来的

    痒痒的感觉。

    她还当真坐下来给权志龙点了客房服务,期间权志龙一直没有从针织帽里出来,他像是一只被咬坏

    了的小仓鼠,躲在自己的安全屋里只是不断地舔舐伤口,时不时传出鼻音浓重的哽咽声。

    即便如此,权志龙也没出来吵架,他就躲在里面,哭得声音时大时小,江留月只当听不到,感受着

    心脏处麻酥酥的酸痛还有隐约的失重感一样的莫名期待坐在沙发上回复手机上的信息。

    客房服务应江留月的要求来的很快,江留月将食物拿进来摆在电视柜旁边,轻轻的又去戳鼓囊囊的

    针织帽。

    “志龙哥,吃饭好不好。”

    江留月声音轻飘飘的:“我陪你吃啊,是哥最喜欢吃的蘑菇汤哦。”

    她的手指拿着那根银勺子搅拌着汤:“虽然可能没有首尔那家店那么好吃,但味道也很不错了,要

    不要出来尝一尝?”

    这种语气和态度显然哄不好权志龙,他一直不肯出来。

    江留月也并不意外。

    这不妨碍她心情变好。

    一口堵在胸口不知道多久的闷气,在这一瞬间猛然消散了。

    她难以言说的嫉妒、怨恨,像是暖流一样涌向四肢百骸。

    在面对情感冲突的时候,权志龙一贯如此,装死、逃避、蒙混过关、卖惨、借口行程忙碌远远躲

    开。

    时间和思念似乎总会冲淡他们之间的矛盾,始作俑者轻而易举的原谅自己,只有胸口沉闷,伤口隐

    约作疼的人最终选择屈服。

    他实在不擅长正面对抗情感,傲慢的自尊和不容挑衅的威严又让他在兄长前辈这个身份里占尽先

    机,实在是个很难搞的恋人。

    江留月一直以来都对权志龙没办法,她改变不了对方,也无法再持续抹杀自己,所以最后只能选择

    离开,去寻找能滋养和托举她的土地。

    她如今变得强大了,有钱有地位有名声,可她面对权志龙的时候,还是会感到这令人烦躁地无可奈

    何。

    权志龙对她有着极为致命的吸引力,他们之间的羁绊,互相承托对方情感需求的复杂身份定位,强

    行喂养出1+1>N的效果。

    权志龙承担了她的父亲、母亲、兄长的职位,将她从孩子养育成大人,又霸占了她恋人的位置,将

    她对未来的规划和伴侣的期盼都不知不觉深深打上权志龙的拓印。

    这对江留月来说很难接受。

    人是不能被同一把刀杀两次的。

    可这把刀实在过于甜蜜、锋利,有着致死的吸引力。

    自从权志龙忽然出现,江留月就再次失去了对自己人生的掌控权。

    她一直在被权志龙牵着鼻子走,毫无招架之力的接受怪力乱神,接受未来穿越,甚至接受一个巴掌

    大的小人的离奇存在。

    只要是权志龙,她都全盘接受。

    哪怕此时此刻,同一时间,那个她所认识的权志龙早就忘记了她,搂着别的女人陷入爱河,她也依

    然死性不改的被吸引,无法自拔的陷入疯狂。

    江留月这根弦绷得太久太紧,反复验证自己的心,反复重温过去的伤害让她陷入了强烈的应激状

    态。

    一边是从来没有忘记过的过去,一边是虚幻与真实交错的现在。

    江留月的情绪积压到了极限,终于引发了质变。

    从她想要掐死这个迷你的权志龙开始,她就应该明白的。

    她恨这个人。

    恨这个人对她做的一切,恨他突然出现把她的人生又搞得稀巴烂,完全不受控制。

    她甚至恨这个人现在表现出来的所有对她的爱意和在乎。

    江留月一直都对这种情况和软弱无能的自己感到无可奈何。

    但今天,她陡然像是打通了任督二脉一般,眼前变得豁然开朗起来。

    “明月,你在想什么?”

    柳知聿的话让江留月回过了神。

    她笑了笑,端起桌子上的鸡尾酒浅浅的喝了一口,声音里带了些许醉意。

    “想到了开心的事情。”

    她指了指楼下的人群:“不觉得有意思吗?”

    柳知聿看了一下楼下,又看了看江留月,没忍住也笑了一下。

    倒是难得看到江留月如此孩子气的报复。

    他们两个人包了酒店内部酒吧的二层,一楼却挤着KTS大大小小的人,江留月并不下去打招呼,保

    镖队长胡新跟个门神一样站在楼梯口。

    这时候吉如心带着她们项目组的人穿越人海来了,这是今天晚上好戏的开场,今天KTS每个来蹭的

    人都会无差别蹭到天上天唯她独尊的狼尾金属摇滚风制作人但全场必须让江老板买单的吉大制作人

    的毒舌炮轰。

    舞台真正的主人来了,江留月也差不多要走了。

    她跟吉如心打了个招呼,就站起了身:“走吧,我去送你。”

    柳知聿都有些受宠若惊了。

    他们一起步行到停车的地方,江留月和他并肩而行,胡新还有曹姐不远不近的跟着。

    “谢谢你来送我。”

    柳知聿声音有些沙哑。

    “不客气。”

    江留月笑着说,她脸上带着些许酒意,眼睛却亮得吓人,整个人都有一种恍惚的梦幻的美感。

    她拨了一下自己的头发:“今天我利用你,利用得很开心。”

    柳知聿有些讶异的看着她,江留月却并没有解释。

    她只是对着他主动伸出手:

    “再见了,阿聿,一路顺风。”

    柳知聿心中划过一丝不安,他下意识的觉得哪里不对,但最终还是选择握住了她柔软白皙的手。

    他蓦然想起他们第一次握手。

    那是昏暗的酒会走廊,她忽然出现,三言两语打发走了那个骚扰自己的媒体公司老板,然后回过头

    对他粲然一笑。

    【别在意,被让这种人毁了你的好心情。】

    “去吧,阿聿,你的大好前程等着你呢。”

    江留月对着他挥了挥手。

    夜风吹拂起她微卷的长发,她脖子上的钻石项链闪烁着璀璨的光芒。

    柳知聿怔怔的看着她,他无法挪动步子,总觉得应该做点什么,说点什么。

    但他没有这个机会。

    江留月对着他点了点头,就转身离开了。

    她没有回头。

    他知道,她不会再回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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