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来的列车

    宛如被按了静止键,尴尬的气息从纠缠的两人间扩散,像一只越吹越大的气球。

    随即被颤颤巍巍地戳破。

    “那个……老板,我说我们不小心摔倒了,您信吗?”

    结夏勉力直起身来,感受着衣物被身下少年的吐息拂过,心虚地加上了敬语,

    “夏目,是吧,你也说点什么呀?”

    自觉看透了一切的白川枫表情更像是撞见了鬼,还是个会说谎话的鬼。

    ……语言太苍白了,结夏。幸好不是被起夜的同学们撞见。

    夏目贵志像是死掉了一样仰面躺在地板上,一声不吭,完全放弃了辩解。

    他把手臂挡在脸上,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首先应该脱离这个引人误会的姿势。

    结夏迅速判断出局势。把左腿跨下来,纠缠在一起的发丝迅速分离,继而以右膝为轴心,左腿以一副横扫千军的架势画了个圆,像电影里的武打星一样随着一个空翻潇洒站起。

    然后把蓬乱的短发甩出一个勉强有轮廓的造型,利落地说:

    “晚上好啊,白川老板。”

    余下的两人都静默了。

    重点不对吧?动作很帅气,但是你解释了个什么啊?

    完全放弃解释打算蒙混过关了呢。

    “可能是地太滑了,回头我让人好好擦擦,两位慢慢聊,鄙人就先走一步了。”

    白川枫强行压下吐槽欲,干笑着说。走之前又提醒道:

    “别忘了地上的书。”

    经由白川提醒,结夏才想起友人帐被甩到了地上。她捡起友人帐拍了拍不存在的浮尘,猛然意识到斑不在场,现在是抢走友人帐的最好时机。

    因此结夏迅速回头,和爬起来的夏目对视了一眼,他晕头转向的,甚至还没意识到什么情况。

    结夏犹豫着要不要趁机拿走它,旋即又放弃了。

    ……抢走友人帐的话,虽然到手的时候会很爽,但是就没理由来找夏目了吧?

    咳,她是说,来探望已故友人的外孙。

    “啊,谢谢……没关系,不用了。”

    夏目贵志刚站直身子,敞开的衣襟就被一只手不客气地塞进了友人帐,然后像对待一个不小心摔倒的幼儿园小朋友似的,拍了拍他揣着友人帐的那块布料。

    “助人为乐是一种美德。”

    刚做完以上动作的结夏装腔做调,眼神飘忽地扫过来。

    这时,有什么动静从开着的窗子下方传来,窸窸窣窣的。

    “什么动静?”结夏耳尖,听到了什么。

    夏目贵志猜测道:“可能是刺猬之类的小动物吧?先回去睡觉吧,明天还要补课呢。”

    “不是吧?”结夏难以置信地哀嚎一声,“这不是温泉合宿吗?”

    “就算是温泉合宿,学校也不会落下功课的。”

    夏目贵志笑了声,为她这细微之处的天真,“但是,结夏本来也不怎么听课吧?所以不用担心,应该只是上午有课程。”

    “那倒也是。”结夏停止住哀嚎,毫不羞愧地回应。

    簌簌的杂音不知何时停止了。

    “喵!扫把头,吃我一脚!”有个怪腔怪调的声音由远及近。

    “嗷,好痛!”结夏正欲离去,臀部却正中一脚,踉跄了一下,“果然是你,斑,你这家伙居然偷袭,看多久了!”

    窗框之上,正傲然挺立着一只招财猫,四只小短腿牢牢踩在地面上。

    以一副睥睨天下的姿态道:“从你骑在夏目身上开始。”

    “什么叫骑在身上?!你说话太夸张了斑。”结夏被自己的口水呛住了一下。

    “哼,我都看到了。”猫咪老师身子弹簧似的蓄力,一跃到夏目肩头,险些把人压得一个趔斜,得到一声“别把我压趴啊”的抱怨。

    接着,在结夏不知为何心提起来的时候,悠然说:“要是你当时把友人帐抢走,我就要跟你动真格了。”

    “哦,那你随便吧。”

    ……真是个笨蛋,什么都看不出来啊。

    结夏把受到惊吓的心脏按回肚子里,面无表情地说。

    斑不满道:“什么叫随便,你是在看不起我么?”

    “嘁,计较那么多干什么”,结夏说完,转念记起一开始出门的原因,瞥了一脸莫名的夏目一眼。

    换个时间就不一定能抓到斑了。

    她迟疑了下,还是先顾全大局,把自己的顾虑说了出来:“今天回屋的时候,我发现自己的容器被动过了。”

    两个声音撞到一起。

    “你怎么知道被动过了?”这是斑惊讶的叫声。

    “结夏为什么会有容器?”夏目贵志不明所以。

    “就跟你保镖现在的外表一样,我现在的身体也是个容器。只不过斑的专门用来封印力量的,一眼就能看出不是普通动物。雀田家出品的容器却可以隐匿妖气,让妖怪的本质变成和容器一样的物种,没有妖气,也不会留下痕迹。现在就算把我送到医院检测,也查不出我是个什么妖怪。”结夏优先回答了夏目的问题,“是为了避免被除妖师发现身份,但是这东西怕水。”

    “原来如此”,夏目贵志恍然大悟,“怪不得之前从水里出来,结夏的胳膊上有溶化的痕迹。”

    接着结夏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封印符,对着斑说:“当时发现封印符有破开的痕迹,所以才知道被动过,但是容器并没有被做手脚。”

    招财猫毛茸茸的脸上露出了煞有介事的表情,它催促着“坐骑”夏目往前走。

    “让我看看怎么回事,喵?这上面沾着妖怪的味道。”

    在斑的指示下,夏目贵志从封印符上捻起了一根灰色的毛发,又短又硬。

    斑又说:“扫把头你这家伙,哪来的符咒,怎么像是除妖师那边的手笔?”

    “这确实是我从除妖师那边学来的啦”,结夏挥挥手,略过这个话题,“快看看是哪个妖怪动了我的容器。而且很奇怪,它明明看到了我的容器,却又没破坏它。”

    “会不会是我们今天遇到的那白犬?”夏目贵志蓦地忆起自己包扎过的白犬,被结夏判定为妖怪。

    “你这么一说,这几天我确实有被窥视的感觉”,斑肃然道,“夏目,可能是冲着友人帐来的。”

    “那只白犬很可疑哦,明明是妖怪,却故意在暴雨里走不动道,吸引夏目去包扎,今天看见它,腿明显是好的嘛”,结夏思忖了一会,像小狗抖掉灰尘那样晃了晃脑袋:“假设是那只白犬,那这毛发为什么是灰的?而且,对方已经知道了我是混迹在人群里的妖怪了。”

    “真麻烦,要是你放容器的时候小心些就不会被看见了。”

    斑也难得说了句,语中带刺,扎了结夏一下。

    “我怎么预料得到这些?算了,如果它的目的是友人帐的话,早晚会出来的。”结夏倒也不担心了,咕哝了一句,“我们先回去睡觉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只能如此了,他们在楼梯旁分开,各自回房间睡觉了。

    *

    “到底是谁发明了数学这种东西。”

    翌日三人碰面的时候,结夏奄奄一息地说。

    ……你不是从来不听课的么。

    这时数学课已经结束,学生们带着解放了的笑意匆忙出门去了,拒绝了西村和其他朋友的探险邀请的夏目,刚一进结夏的房间,就听人这么说着。

    他好笑地放下手中的物什,对结夏说:“老板给我们分发了御守,我把你的那份也带来了,是本地特色,我特意多要了一个给猫咪老师。”

    “御守?好吧,我收下了。”

    结夏拨弄了一下这个小玩意,丝绸材质,上面绣有萌化的狸猫纹路,这个城镇真的处处充满了狸猫。没看出什么毛病来,她顺手揣进裙子兜里。顺带一提,她的水手服昨天在洗衣房清洗一新。

    斑从包里挣脱出身子,瞥了眼御守:“我才不要这个呢,夏目,你那么弱,就带两个保佑你好了。”

    得到了少年一声不满的抗议。

    接着昨晚的讨论,他们凑在一起半天也没得出一个结果,期间还叫了顿餐。狸谷庄的员工来房间收盘子时,被没藏好的猫咪老师吓了一跳。

    “怎么会有野猫?”说着就要驱赶。

    “不,抱歉,这不是野猫,是我们家猫趁我不注意跟来的。”

    夏目贵志赶忙伸手阻拦。

    对方语气勉强:“好吧,客人,看好它不要乱抓家居。”

    “没关系,如果它抓坏了我会赔的。”结夏不甚在意。

    “小结夏!”一个熟悉的活泼声音闯了进来,声音的主人拉开了门,然后惊喜道,“啊呀,夏目君也在,还有……一只长腿的年糕?”

    在猫咪老师不满的瞪视下,高桥琴音轻盈地走了进来,挠了挠三花猫的下巴,在对方满足的呼噜声中。

    “刚才去哪玩啦?”

    结夏隐晦的嫌弃目光扫过它,定格在高桥的满是轻快神色的脸上。

    高桥琴音还微喘着气:“西村他们在山谷里发现一个小神社,只有膝盖那么高,但是各种东西一应俱全,都是微缩的,可好玩啦!”

    “神社里供的什么?”结夏问。

    “这里是狸谷,当然供的狸猫啦。”她从兜里掏出一副牌,笑眯眯地道,“不说这个啦,来打牌吧,正好我们三个。”

    ……

    这一打牌,就输到了晚上。

    绝对是她运气不好,怀疑人生的结夏赶跑了几人,舒舒服服地铺开了被褥。

    在进入梦乡前,她伸手进兜里,把硌着自己的御守放到枕边,自言自语。

    “奇怪……昨晚有这样的熏香吗?”

    从门外飘进来,真好闻呢。

    坠入梦境和向后倒去的感觉很相似,结夏感觉自己倒在了一张狭窄的长椅上,一个翻滚,把自己摔醒了。

    “什么?我这是——”

    咸腥的海风萦绕在鼻尖,车轮和铁轨的摩擦声哐当响起。

    结夏睁开眼,头一次对自己的处境感到迷茫。

    “我为什么会在列车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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