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啊啊啊啊啊!”

    一阵惊悚又难以置信的尖叫声划破了套房的宁静。

    有鹿双手按着脑袋,来回地踱步,柔软地毯几乎磨出了火星子:“你是说,刚才楼下那位和你说话的先生,就是森恒的陆总?”

    林瑶坐在沙发上,揉了揉几乎被振耳鸣的耳朵:“对,是他。”

    虽然不太想承认,她其实知道他森恒继承人的身份,但这是实打实的事实。

    至于陆则行为什么不和她直说身份,或者说,知不知道她是他未来侄媳妇,她也不清楚。

    或许,贵人多忘事。

    又或许……

    他们彼此心知肚明,却又都心照不宣地保持了缄默。

    有鹿脑海里全是自己曾听到过的坊间小八卦,什么禁欲系老干部、不近人情资本家、中年发福油腻男……如今和现实里的陆则行完全对不上。

    明明是风度翩翩,温文尔雅。

    她又来回地走起来。

    “竟然没有秃头?”

    “没有胡子拉碴,也没有油腻的啤酒肚。”她倒抽口气,收住脚步看向林瑶,眼里盛满震惊,“更没有呼之欲出的白头发?”

    林瑶无语望天:“人家是三十五岁,不是五十四岁。”

    有鹿勉强消停下来:“好吧。”

    余光扫过放在茶几上的螺钿漆盒,想起林瑶非要带着出门的执着劲儿,说是怕被人偷了,一路小心翼翼地带来。

    她摸了摸下巴,像是突然参透了天机:“这个汝窑盏不会是陆总送你的吧?”

    林瑶手指无意识摩挲着沙发扶手,迅速“嗯”了一声。

    “哇!好大方。”

    “……我也觉得。”

    “所以姐,咱们一会儿去找陆先生,是要去回礼吗?”

    林瑶身子往后仰,抱着抱枕,像是从鼻腔里哼出的声音:“算是吧。”

    “哇哦!”有鹿再次惊叹,“姐你也要送几套小洋楼给陆先生吗?”

    林瑶:“……”

    “你看我有这个财力吗?”

    有鹿很诚实:“没有。”

    林瑶心累。

    十点过一分,林瑶的手机倏地响起。

    看清来电显示,林瑶连忙绷直身子坐正,清了清嗓:“陆先生。”然后用眼神示意有鹿安静。

    有鹿会意,随即打了个封嘴的手势。

    “睡了么?”

    是他一贯的声音。

    温润的,有分寸的,落在耳中是春茶浸润般带来的暖意,透着恰到好处的清冽。

    刚才和陆则行在酒店门口分开,林瑶大着胆子要了他的电话,方便等他回来的时候联系。

    其实她也没觉得会要到陆则行的电话号码,毕竟有点身份的人都不会随意给人私人号码,多数是身边助理秘书的联系方式。

    就连她也是把私人电话捂了又捂,生怕泄露,到时候私生粉又找上来了。

    没想到陆则行会把自己的私人电话给她。

    林瑶一直在等他电话,原以为陆则行起码要到十点半才会给她消息,没想到那么快。这时候听到他的声音,林瑶呼吸轻了轻,反而不知道说什么了。

    “还没……”

    他好像在倒酒,低沉嗓音里混进了液体倾倒杯中的细碎声响:“现在要过来吗?”

    话里带着轻笑,却不轻浮。林瑶手指微缩。

    “您回来了?”

    他说:“回来了。”

    “好。”林瑶掀开腿上的羊绒毛毯,从沙发上下来,套上拖鞋,“那我现在过来。”

    “不急。”

    怎么可能不急。

    林瑶从出道以来,除了去过女编剧女演员的房间讨论剧情,从没有在酒店去过男人的房间。

    好在是带着助理过去,陆则行也是个端方雅正的,她心里是有点紧张,却并不害怕。

    林瑶转了一圈,没看见自己的外套,懊恼地抓着头发。有鹿见状,赶紧拿起单人沙发上的针织外套,给林瑶递过去。

    这边手忙脚乱,林瑶又听见男人平静的声音响起:“我让柏叔过来接你,不着急。”

    林瑶轻轻应了声“好”,两人挂断电话。

    整理好仪容仪表,确定自己深夜过去不会失礼,柏叙管家也到了。林瑶把漆盒抱进怀里,深吸了口气出去。

    陆则行的房间在最顶楼,一个楼层就只有这一套房。

    真丝地毯从电梯出来便铺了一路,沿路的走廊墙壁上挂着古董名画,几盆绿植应该是刚洒过水,在上方的灯光下折射出莹润的光。

    柏叙推开房门,然后侧身退至门边。

    有鹿跟在林瑶后面,刚出玄关,忽地就被身后的柏叙拉住了手臂,她一脸莫名地转过头,柏叙已经松开了手,满脸高深的模样,示意她往前看。

    水晶灯如光瀑般倾泻而下,黑曜石酒柜在暖光里泛着锐利冷光,陆则行站在吧台里侧,灰色羊绒衫裹着他颀长身形,在温润灯光中描绘出深刻的五官轮廓。

    见到林瑶,他放下红酒杯,冷白指节搭在大理石桌沿。

    “要不要尝尝?”他淡淡笑着,眼底却看不出任何情绪,“可以助眠。”

    助眠?

    作为资深失眠者,林瑶对有助于睡眠的东西没有抵抗力。

    “谢谢,”她来到吧台前,眨眨眼,白净的脸被地台灯晕染出暖意,“那我尝一点点?”

    陆则行目光掠过她顺手放台面上的漆盒,失笑的语调里裹着稳重:“再多一点点也无妨。”

    不远处,有鹿看得津津有味。

    还是平易近人的大佬好,温文尔雅,又绅士风度,不像某些唐姓资本家,每天摆着架子追求人,也不知道谁欠了他八百万。

    “这边可以观海,有鹿小姐要不要看看?”柏叙礼貌询问。

    有鹿明白柏叙的用意,笑眯眯道:“好呀好呀。”

    …

    “这个酒我知道。”

    林瑶白皙手指扣着高脚杯沿,浅尝了口,浅棕瞳眸在柔暖光晕里忽地一亮,眉眼弯弯。

    “这是Egon Müller(伊贡·米勒)酒庄的TBA甜酒是不是?”

    也就是Trockenbeerenauslese贵腐甜酒,格外稀有且昂贵。顶级的TBA可陈年数十年甚至百年,随着时间的推移,衍化出更有深度的复杂风味。

    陆则行唇角微勾,看着女孩又仰头小抿了口:“好喝么?”

    当然好喝。

    林瑶用神情给了他答案。

    TBA生产条件极为苛刻,每年产量不过一白瓶左右,有时几十甚至零产,极为稀缺。

    林瑶起初并不知道这个酒,只不过前两年刚认识唐明霁的时候,刚好有藏家出手1811年份的TBA,唐明霁花了十几万欧元将其拍下,组局邀请她品鉴,说是恭贺她拿下金翎最佳女主。

    作为《十三峰》最大的投资方之一,就连赫赫有名的大导也得对其礼让三分,更何况是刚在娱乐圈站稳脚跟的女演员,除非伤筋断骨,她没办法不去。

    只不过当时的她只想着饭局早点结束,即使唐明霁没有过分逾矩的行为,也让她坐如针扎,根本没心情好好品尝,所以也没尝到个中美妙滋味。

    深沉的琥珀色酒液在光晕里越发浓郁,眼看对面的女孩扣着酒杯又要喝一口,陆则行伸出手,截停了她扬起的杯盏。

    “过犹不及。”指尖施力恰到好处,对上林瑶疑惑的眼眸,他淡淡解释,“说到底还是酒精,多了反而影响睡眠。”

    衣袖因为她的动作往下堆叠,露出小段白皙手臂,被男人修长指尖轻压着,没有隔着衣服布料,林瑶感受到了他的温度,清凉如冰泉。

    陆则行手指落回桌沿,沉静的眼底带上了意味不明的笑:“林小姐,你是真放心我,还是向来这么无所畏惧。”

    酒店。

    深夜房间。

    酒精。

    无论哪一样和男人单拎出来,暧昧又旖旎的延伸意,都应该会让女孩子心生警惕,然而林瑶除了刚开始的拘谨,并没有任何害怕的情绪。

    仿佛,他并不可能对她造成危险。

    林瑶放下酒杯,男人的腔调更多的是像玩笑,落在耳中还是无端令她心头略紧。

    “您是正人君子……”林瑶觉得喉咙有些发干,半晌才吐出这么一句更像奉承的话,还不自觉地往后缩了缩手。

    正人君子?

    陆则行忍不住因为这个词牵了下唇角。

    这还是他头一次得到这样的评价。

    林瑶看不穿他的情绪,就见他从吧台内走了出来,鎏金的酒柜在光中折射出晶莹冷光,覆在他肩线流畅的身形。他整个人是松弛散漫的,又掩不住那卓然的气质。

    林瑶以为他要去客厅,抬脚欲跟上,又倏地停住了。

    陆则行并没有去客厅,而是绕出吧台,径直朝她走了过来。

    随着距离地拉近,男女身形的差距在这时候忽然有了实感,林瑶手指蜷紧毛衣下摆,本能的往后退。

    然而吧台椅就在后方,林瑶没注意,猝不及防撞了上去,脚步踉跄间,她连忙去扶旁边的吧台,却被一只大手扣住了手臂。

    林瑶后背抵着吧台,堪堪稳住身子,黑影笼罩,他宽阔的肩膀遮住了面前大部分光源。

    冰凉的台面温度,片刻间侵透而来,连带着心尖都颤了下。

    “林小姐在圈内多年,我想应该明白……”他语气稍顿,低醇的声线自唇齿间溢出,尾音带了深意:“用正人君子去看待一个男人很容易出事。”

    一直以来,他在林瑶面前都是温文尔雅,进退有度。

    林瑶眼中,他就是正人君子,几乎从未揣测过他。

    此刻,陆则行虽有刻意维持距离,可他扣着她的手臂,两人还是不免靠近,彼此的呼吸也好似近在咫尺。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那种男性带来的压迫气息,忽地蔓延而来。

    林瑶开始紧张,后怕。

    出道那么多年,这是她第一次对一个男人卸下防备。

    林氏集团千金的身份,因为没了父母及时的庇护,更多时候,其实就是一张吓唬人的假王牌。

    因此,“那些人”不停试探你,撩拨你,站在安全线的边缘只等你裂出可供亵玩的破绽。

    林瑶像是突然清醒,连忙挣脱陆则行的手,他却已先一步松开,并往后撤了半步。

    距离陡然拉开。

    仿佛刚才的越界不过幻象。

    “现在怕什么?”

    “我……”

    看着她故作镇定的模样,陆则行唇角牵了牵,目光温和了几分,不知道是心生不忍,还是骨子里的绅士使然。

    他低声道了声“抱歉”,缓解她的紧张局促。

    林瑶把手背到身后,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外衣下摆,方才被他扣过的手臂隐隐还有余温,像是有电流划过,酥酥麻麻的感觉经久不散。

    “不怪您。”

    她张张口,忍不住避开他的视线,找到了自己的声音:“是我自己不小心,不关您的事。”

    他说的没错。

    是她突然而来的天真,浮沉娱乐圈多年,竟还会妄图于泥潭中打捞出一位风光霁月的君子,那么不合时宜,令人费解。

    “林小姐不怪我,所以便开始同我客气?”

    客气,是可以不同的。

    林瑶向来待他客气,却没有如此刻这般疏离。

    如果是因为刚才的冒犯,他可以再为此道歉。

    “您身份尊贵,谁都会待您客气的。”

    陆则行蓦地笑了下,有些寡淡的冷漠:“我以为林小姐会是例外。”

    林瑶心头微妙。

    他抬眼,视线落向大理石台面上的漆盒,嗓音听不出情绪:“把我送出去的礼物原封退回,也是林小姐表达客气的方式?”

    林瑶一怔,这才想起自己带着来的东西。

    稳住了心神,林瑶再次看向他时,目光澄澈:“您也可以这么认为。”

    “要是我不收呢?”

    “我不会带走。”

    “就不怕你也走不了?”他声线不疾不徐,明明是强盗的台词,反而掺着温柔,“嗯?林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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