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4 章

    即使耳朵辨别困难,林千愿也还是精准抓住他话里的关键词,满眼俱是愉悦。

    她脸上克制,面无表情,几秒后,语气平淡地嗯了一声。

    林千愿背靠在墙上,手摸到病房里的花瓶,抽出假花,姿态闲散地把玩着。

    花瓶表部呈现出黄黑色,偶尔看出点血红,寂寥泥泞,仿若刚出土。

    是坑烧陶瓷,品味不错。

    林千愿将花瓶放下,抽出一边的便签纸,用笔写道:【你走了吗?】她通过门缝把便签纸和笔一起送出去。

    裴兰清扬了下眉,笑着接过,【没有。】

    林千愿的耳朵不允许她张嘴说出太多的话,回声震得难受,她看见他写的这句,顿生好奇,【你为什么要留在这里?是因为我之前让你来探病吗?】

    她只提过一次,他反而像是读懂她未说完的话语一样,做到每天都来。

    林千愿皱了皱眉,她又忘了,他这个人具有轻而易举窥见别人内心的能力,因而温柔体贴。强烈的自尊心不可能让她对任何人说出挽留的话,所以他不戳穿,只是默默地坐在这里陪她。

    林千愿撇了撇嘴,垂头丧气,但也要实话实说,【裴老师,我真的不想见人。】

    这几天她总是连名带姓地叫他,已经好久没听过这个称呼,她倒也真正做到了随心所欲。裴兰清低下头,无声在笑,他转过眸,望向病房门,【不用看见。】

    心里明明清楚自己不能替代她而承受任何病痛,只因潜意识里想要靠近,好似距离越近,他才能够越发清晰地感知到她的存在。

    从来都不是她需要,而是自己需要。

    内心的失态也是失态,裴兰清垂着眼眸,沉默不语。

    林千愿不想他走,也不想开门让他进来,两边拉扯下,她开始自我郁闷,选择逃避,【我要睡觉了。】

    【嗯,】裴兰清站直身体,替她关好门之前,他同她说:【睡吧,有事叫我。】

    林千愿躺到床上,望了一会儿天花板,侧过身子,鼻间萦绕着平安符的檀香,同属于木质调香味,林千愿闭上眼,不觉心安。

    她这一觉睡至晚上八点,吴妈坐在沙发里,见她醒了,她问她要不要吃点东西?

    林千愿微微点头。

    吴妈笑着站起来,把饭菜在茶几上摆好,递过去一双筷子。

    林千愿坐下,接过筷子,她看着这些补品,抬起头,问道:“裴老师呢?”

    吴妈不清楚她这么问的目的是什么,思考着自己应该如何回答。

    林千愿耐心地等着她,视线却极有压迫力地久久落在她的脸上。

    吴妈神色微顿,拿笔写道:【已经离开了。】

    “哦,”林千愿转开视线,不是很在意地喝了一口白粥。

    术后长久通过输液维持营养,这会儿能吃点东西了,她倒是觉得比输液还要难捱,喝到第三口,林千愿放下手中的勺子。

    吴妈刚拨好一个水煮蛋,一脸的讶异,【小小姐,您不吃了吗?】

    林千愿没回,看样子像是默认,她不由得好声劝道:【再吃一点吧,您这一天,】脑子里瞬间联想到一些东西,吴妈翻了一页,试探写:【小小姐,您是不是想知道裴老师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啊?】

    林千愿依旧沉默,吴妈低着眼睛,敛住笑意,不知道他们俩是不是做了约定,她只是实诚补充:【裴老师应该是在这里待了一下午,看见我过来,他才离开。】

    “知道了,”林千愿没什么情绪地应了一声,手上重新拿起勺子,搅了几圈,埋头吃饭。

    吴妈放下笔,笑吟吟地给她布菜,林千愿没有拒绝,拿起筷子。

    她今晚吃了不少,吴妈开心得不得了,心想原来裴老师说的是真的,自己同她讲,她也是愿意吃点不爱吃的东西。

    至于离开饭桌之后,吴妈则表示自己实在无力苟同“她很好说话。”这句,她在心里无声叹息。

    次日上午,林千愿收到裴兰清的一条信息,【我今天中午有点事情。】

    林千愿打开手机日历,今天是周日,能有什么事情?更何况,她要他过来了吗?

    林千愿锁了屏,已读不回,随手把手机扔到一边,继续画画。

    不过两秒,速写纸上的炭笔笔尖被人折断,林千愿重重放下笔,嫌弃地啧了一声,她记下这个牌子了,决定以后再也不会买。

    裴兰清这边还在打字,肩膀上忽然落了道重量,他转头看过去。

    张树芮比他矮一点,略微吃力地把胳膊搭在他肩上,笑嘻嘻地问他干什么呢?

    裴兰清关了手机,自然而然地说道:“没什么。”

    张树芮放下手,认为哪里古怪,他围着他转了一圈,却又研究不出来什么,只好暂时放过,“我打的车到了,该走了。”

    今天是他们志愿服务社团约好一块聚餐的日子,这辆车的副驾驶留给单独的女生,三个男生坐在后排。

    裴兰清最后一个上车,靠窗,张树芮坐在中间,另一边则是女生的男朋友。

    社长在群里统计人数时,特意注明可以带家属,他和他们同校,专业和他女朋友一样,都是中文系。

    司机打着转向灯进入主道,男生越过张树芮,友善地笑着,“你是裴兰清?”

    裴兰清不明所以地望过去,礼貌回应,“是。”

    男生掏出手机,尽量不显生硬,“加个联系方式吧。”

    中间的张树芮目瞪口呆,转头看着身边人,“你男女通吃啊。”

    裴兰清满头黑线,胳膊肘猛地抵了下他的腹部,意思是别乱说话。

    他通过了男生的好友申请。

    副驾驶刚好投来哀怨的眼神,张树芮闭上嘴,弯身诚恳道歉,“对不起,还麻烦你当我什么都没说。”

    他光顾着开玩笑,已然忘记人家女朋友就坐在前面。

    女生是个温温柔柔的性子,他道歉,她便也顺着台阶而下,莞尔一笑,替男朋友解释:“他对法学很感兴趣,今年打算转专业。”

    他们一起查了官网公示,裴兰清上学期的绩点是专业第一,得了一等奖学金。

    女生伸长脖子,姿势别扭地望向裴兰清,“转进法学院既要通过笔试也要通过面试,他最近可能频繁向你咨询些问题,难免打扰到你,还请见谅啊。”

    裴兰清笑着朝她摇头,“尽管打扰,”说完,他看向男生,友好地笑了笑,“欢迎学法。”

    男生私下里是个腼腆的性子,红了红脸,不好意思地挠头,“我一定会好好准备。”

    女生笑着看向他,很小声地说了句“加油”,男生也笑着看她,轻轻点头,她又看了一眼,转身坐好。

    观看完全程的张树芮一脸羡慕,这女朋友在哪儿找的,他也要。他支起胳膊,抵了抵裴兰清,忍不住表达艳羡。

    裴兰清手上在忙,以为自己占到他地方了,没抬头,仅身子往一边缩了缩。

    他看着林千愿发过来的信息,把自己在上车前没打完的字打完,【不是不去,是我会晚点过去。】

    林千愿勉为其难地点点头,过了几分钟,转着笔的手还是一巴掌拍到速写纸上,纸张抖了抖,她还是无法控制要问:【你是有什么事情?】

    裴兰清如实告知,【聚餐。】

    他为什么要和别人一起吃饭,林千愿心里不舒服,敲了几个字,【人很多吗?】

    裴兰清:【还好,十几个。】

    林千愿顿时搁下手机,双手抱胸,颇为不爽地瞧着这几个字。她不屑地切了一声,搞不懂这有什么好参加的。

    她这辈子最讨厌这么多人一起吃饭,估计是和林家一样,那么多人围着一张桌子,脸看不过来,空气也不够呼吸,人怎么可能有空夹菜。

    一想到他要把注意力分给十几个人,林千愿无比烦躁地拉高被子,蒙住自己的脸,独自烦闷。

    放在床上的手机振动一声,她极不情愿地摸过去,躲在被子里看。

    裴兰清:【你能吃双皮奶吗?】

    他们去的这个商场里有家甜品店,这家店的的双皮奶人气很高,或许是营销手段,但她有可能喜欢就好。

    医生建议说吃些高蛋白食品,林千愿抿了抿唇,【一点点,】她最多只能尝个味道,算了,林千愿接着说道:【要不别买了。】

    裴兰清笑了下,【一点点也是吃到了。】

    被子里面空气稀薄,林千愿钻出来,压了压嘴角,极其为难,【那好吧,】她还有一件事情没说,【我今天要午睡,大概两点。】

    现在是十点零一,几乎是没有思考,裴兰清回复一句,【我会尽早过去。】

    林千愿没再说话,换了只炭笔,接着画画。

    裴兰清退出聊天软件,刚放下手机,一旁的张树芮不怀好意地凑上来,“你在和谁聊天?”

    裴兰清皱了下眉,用手机推开他的脑袋,“没谁。”

    张树芮斜睨他一眼,一本正经地开口:“我昨日夜观天象,你猜怎么着?”

    裴兰清昨晚读了秦守安教授给他推荐的那本书,很晚才睡,加之长时间待在车里,身体上的疲累感即刻涌现出来。

    估计不是什么好事,他懒得理他,阖目休息。

    场子瞬间冷寂下来,张树芮立马急眼,“喂,你好歹配合我一下吧。”

    坐在前面的女生于心不忍,搭了句话,“昨晚的天象怎么了?”

    张树芮这几天在追一部仙侠剧,此时他就是剧里的仙长,捋了捋自己不存在的胡子,老神在在地说道:“他。”

    张树芮悄悄指了指裴兰清,“天象显示,此人红鸾星动,势必……”车子刚好到达目的地,司机停下车,张树芮及时收住口,微笑结束,“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车上的其他两人被他逗得忍俊不禁,先下车的裴兰清深感无语,张树芮走到他身边,摸着下巴,眯起眼睛,眼神锐利地打量他,“你心虚了。”

    裴兰清看着他,睡意消散了点,不介意与他多说点话,“谁主张谁举证。”

    裴兰清泰然自若,四两拨千斤地反驳回去,“你的证据呢?”

    张树芮哈了一声,气势一点都没输,“你刚才的那个表情难道还不能说明什么吗?”

    这话正中裴兰清下怀,他笑了笑,慢条斯理地展开言论,“你的意思是单纯的主观描述也能成为证据?请问,”他有节奏地放慢语速,再稍稍加快,“你是打算日后在法庭上和法官诉说他那天看起来像在心虚吗?且不提微表情分析,就连固定在客观载体上都做不到,这也算证据?你准备转战犯罪心理领域?”

    “倘若不转,”裴兰清朝他微微一笑,谦逊有礼,“要是遇见的对手都是你这样的,我兴许会很高兴。”

    说完,他很是不经意地低眸扫他一眼,若无其事地转身离开。

    一旁的情侣二人齐齐赞叹,怪不得他们昨天旁观法学院辩论赛的时候,听见有人问道裴兰清怎么没来,这口舌……他们同时转头看向张树芮,目光里面皆是同情。

    张树芮:“……”

    就很气,下回一定在脑袋上安装个摄像头再和裴兰清说话。另外,他是不是遭受到他的人身攻击了?

    自己的人格权竟然受到了如此般的蔑视,以后谁再说裴兰清彬彬有礼,他张树芮绝对第一个不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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