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卷蒸两刻钟可出锅,苏月娘倚靠在厨房门边看许东山两手垫着湿抹布,一气儿地将两个大蒸笼从灶上提了起来,而后快步朝着窗边长案走去。
滚滚烟汽沿着许东山行走的方向留了一路,苏月娘朝许东山那儿走去,迈入了一片鸡卷的肉菜清香中。
不怕烫的许东山就着已经发烫的抹布再次提起上层的蒸笼,摆在一旁,正好苏月娘过来探头,他将抹布丢到一旁,很是负责任地将她往边上推了推。
“先不要吃,也不要伸手,小心被烫伤!”
苏月娘,“……我不就第一次做四果汤的时候被烫了一次,你至于记八百年了还来说我!”
许东山探身将窗子推开,让冷风钻进来,将鸡卷好好凉一凉,“我会记八辈子、八十辈子,每一辈子我都会说你。”
苏月娘惊叹地看着擦拭案台上滴落水珠的许东山,“春喜嫂说的果然没错,你这人成亲以后就变得不一样了!说!你是不是被什么精怪给夺舍了!”
忙着善后的人长臂一收,将最后一片水痕擦去,而后直起腰,幽幽道:“这都被你发现了,其实我是疯猫公(1)……”
苏月娘顿时被逗得靠在许东山的粗胳膊上笑得停不下来。
好一会儿后,苏月娘才挽着许东山的胳膊,夸他,“那你继续待在阿山的身体里不许走,他可没你有意思!”
“嗯,好。”疯猫公侧过头,亲了亲她的头顶。
——
家里就两个人,许东山和苏月娘也没心思张罗什么饭菜,就打算炸点鸡卷、炒点菜,配着稀饭简单对付一顿。
鸡卷已经冷却至温热了,许东山从蒸笼里取了两条秀气一点的鸡卷出来,其中一条切下一半递给正抱着哦屁坐在灶边烤火的苏月娘,剩下的一条半斜切成厚片,等待下锅烹炸。
哦屁瞧苏月娘正在大口吃鸡卷,忙伸长脖子,等着苏月娘给它掰上一小截尝尝味道。
鸡卷正好不会太咸,苏月娘便给哦屁掰了一小块让它也尝尝味道。
油锅正热,大门被人“啪啪啪”地拍响,随后,阿生的声音从外头传来,“干爹干娘你们在家吗?给我开开门!”
家里的开门的绳子栓得太靠后了,以阿生的个头还真没法开窗拉绳开门。
“来了来了!”苏月娘将哦屁放在地板上,小跑着去给阿生开门。
大门打开了,费劲地提着一个大竹篮的阿生站在门口喘着气,“阿嬷做了一点菜包,干爹干娘尝一尝!”
苏月娘帮着阿生提起装菜包的竹篮,再领着他进屋坐一会儿,“你来得真巧!鸡卷刚出锅呢!你顺便带回去!”
干母子俩一走近厨房,便听见油锅滋滋啦啦的声响,许东山一边往锅里下鸡卷,一边对着阿生道:“想先吃一截蒸鸡卷,还是跟我们一起吃炸鸡卷?”
成天在店里吃面线糊加鸡卷的阿生并不觉得鸡卷是什么稀罕的东西,他摆摆手,“刚刚吃菜包吃得好撑,鸡卷就不吃了。”
苏月娘寻了个大簸箕,将红姑做的菜包都摆上,白白软软泛着油光的菜包铺在干粽叶片上,不必掰开,就能闻见里头包裹着的菜脯丝和虾米的味道。
红姑一口气给苏月娘送了二十个菜包过来。
“本来还打算过两天包一点菜包应付一下的,你阿嬷这一送倒给我省了好多麻烦!”
阿生蹲在灶台边给慵懒的哦屁摸头,“也给我省了很多麻烦!”
两口子一愣,反应过来后却是相视一笑。
虽然阿生岁数不大,但他一直记得过去几年过完年后总是每天吃一模一样的东西,各家送来送去的,确实省得他年后再吃剩饭剩菜。
既然阿生不想吃鸡卷,苏月娘便着手往他提过来的篮子里装鸡卷。
“给你上层和下层各装几条鸡卷,你路过阿莲姑姑家的时候把上层的给她,剩下的你带回家和你阿嬷一起吃!”
阿生瞥见苏月娘抓起鸡卷往篮子里塞,好奇问道:“干娘,这几条鸡卷为什么这么粗?”
许东山沉默。
苏月娘,“你干爹包的。”
阿生悄悄笑,干爹原来也有不擅长的。
送走了阿生,许东山的炸鸡卷便出锅沥油了,炸得色赤又脆的鸡卷架在油锅边上,自顾自地在干脆豆皮上滋着小油泡。
趁着稀饭还没煮熟,苏月娘赶紧让许东山将油锅搬开,自己好就着油锅底下的火烧点水将红姑送来的菜包蒸了。
金乌西坠,天边炊烟。
一碟淋了甜辣的炸鸡卷、一盘圆鼓鼓的菜包还有一碗清炒高丽菜成了夫妻俩简单的晚饭。
稀饭不如干饭扛饿,苏月娘怕许东山半夜肚子饿,特意给他装了一海碗稠稠的稀饭。
许东山看着快溢出来的海碗,用手捧了一下,颇有重量,吃完肚子高低给鼓起来,“锅里应该没有了吧?”
他的饭量虽然大,却也没有大成无底洞一般要吃这么多。
苏月娘煮饭一向没什么节制,许东山当真害怕她又多煮。
果不其然,苏月娘嘴里塞着一块鸡卷,含糊不清道:“还有一小碗的量,你不够吃的话再去盛。”
许东山深重叹气,哦屁接下来两天的饭又有着落了。
“叹什么气?你帮我拿个菜包,把下面的叶子扒了,放到这个碗里面。”苏月娘将手边的小碗推向许东山。
许东山取了一个菜包过来,捏着叶子的一角,慢慢地将叶子与黏糊的糯米皮分开。
红姑在叶子里擦了油,糯米皮便不会粘黏在叶子上下不来,许东山撕掉一半,而后将菜包抖进了小碗里。
苏月娘咽下极有嚼劲的鸡卷,端起小碗,用筷子将菜包拦腰夹开,里面塞得鼓鼓囊囊的黄色菜脯丝与其他配料得以自由地滚落出来。
“你看,这料真多!”苏月娘将碗倾过去,给许东山瞧了一眼。
夹起一小撮掺了肉碎的菜脯丝再用筷子尖挑起一小块软糯的外皮,皮与馅一块儿入口,咸甜糯粉皆有。
“怎么样?”
苏月娘点头,“好吃。”
“我尝一口。”这一大碗稀饭注定许东山不能多吃别的。
苏月娘虽然想劝说他自己拿一个吃,但他脑袋都凑过来了,她便只好夹上一小坨喂到他嘴里。
许东山简单尝了一下,红姑的手艺确实好,他朝苏月娘仰了仰下巴,“再来一口。”
苏月娘又给他塞了一口后,许东山顺杆子往上爬,要求苏月娘继续。
苏月娘却推他脑门,“想吃自己去拿!不许再蹭我的!”
“真不给?”
“不给!”苏月娘索性将碗放到左手边。
“你等着!”许东山使坏地掐了掐苏月娘的腰,苏月娘顿时眼皮一跳。
……
二十八日晒三竿了,苏月娘才腰酸背痛地从温暖的被窝里爬起来,身旁的臭男人已然不见了踪影。
年前不仅要准备年货,更要带着贡品四处去拜拜,苏月娘揉了一会儿酸软的腿后,才想起今天要去镇子外的一处小宫庙里拜拜。
眼下起晚了,什么东西都没有准备上,等午后再去,定然会被人流挤扁。
昨日她不过就是不让许东山吃自己的菜包,许东山这个混蛋夜里就发了狠地折腾她,害得她睡到了这时才起。
苏月娘坐在床上狠狠骂了许东山两句,才下床更衣梳妆。
头发才刚盘好,不知去哪的许东山忽然推开了房门。
夫妻对视,苏月娘瞪着他骂了他两句,许东山知道自己昨晚上过分了,连忙坐在苏月娘身后,给她按摩肩膀与后腰。
苏月娘松了松臂膀,闻见一股若有若无的香火气息。
“你刚刚去哪了?”
许东山,“出去拜拜了,你一会儿就不用去了。”
听说许东山出去拜拜了,苏月娘顿时觉得他顺眼多了,又揪着他问了贡品的规格、菜色如何之后,确认无一纰漏后,她才满意。
——
二十九,家家户户都忙着备过年的吃食。
春节总是免不了吃大鱼大肉吃到腻味,两口子一致决定趁着年前最后几日多吃些清淡的。
所以许久的不见的包菜咸饭将在今日正午再次被端上饭桌。
“刚刚回来的时候顺便买了一块猪油肉回来,正好现在把猪油熬了一会儿做咸饭。”
苏月娘看着趴在案板上的那一大坨肥肉居多的三层肉,“用猪油做咸饭听起来好像不太清淡呀……而且熬了猪油就得吃猪油粕(2)……”
许东山,“……”这样的做法确实是太不清淡了。
“用菜油!菜油清淡!”
虽说许东山觉得这样似乎也没什么太大的差别,但他还是点头了。
切好的肉片葱姜焯水去腥,切成粗片丢到熬油大锅里,添上一点点清水一起熬煮。
随着水烧干,三层肉里的黄色猪油慢慢地析出来,淹没了逐渐变扁变干的三层肉。
在一旁磨磨蹭蹭地切着包菜的苏月娘闻这猪油馋人的香气,心中不免动摇。
等这三层肉彻底瘪了下去,许东山用漏勺捞起猪油粕,搁在一旁放凉,将熬好的猪油倒在罐子里后,倾着熬油锅等挂在锅壁的猪油慢慢流淌在一起。
忙活完一阵,猪油粕也差不多变脆了,许东山试了试猪油粕的硬度后,往里撒入盐、五香粉等调料。
第一块猪油粕自然是苏月娘的。
苏月娘正忙着切包菜,便就着许东山的手咬了一口还算嘎嘣脆的猪油粕,冷却后的猪油粕干脆油香的,甚是适合做零嘴吃。
又切了两下包菜,苏月娘郑重其事道:“罢了,还是用猪油吧,猪油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