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不是这样。”司宁略带悲伤地说道，“就算师尊不那么看，我也是不可能不这么想的。”

    仙羽对司宁的态度感到略微有些困惑，但仍然试图安抚他的情绪。

    “那么……”仙羽说道，“总之，是有惊无险的结果嘛。别想这么多了。都过去了。我都不在意，你也别在意啦。”

    “果然，我还是很愧疚啊。”司宁说道，“师尊，能试着说些让我补偿您的方案吗？”

    “补偿？”仙羽实在无法理解司宁的想法，她说道，“为什么要‘补偿’我？你本来就并未对我有所‘亏欠’啊！”

    “有亏欠的。”司宁以近乎木讷的平淡口气说道，“不如说，亏欠师尊的事情实在太多了。多到了我无法一一列举的程度，那么，只能让师尊来提出‘补偿方案’了。那些我自己无法弥补的部分，如果让师尊告诉我的话，或许还有一点弥补成功的可能性。”

    “没有亏欠！”仙羽斩钉截铁地说道，“我说没有就是没有。你就算说有，我也不会承认的。这方面的话，我不会让步的。你的想法，不能算数。”

    （真是的……司宁为什么会有非常难缠的这一面呢？）

    “是这样吗……”司宁遗憾地说道，“师尊居然是这么‘定义’我的吗？”

    “不然呢？那还能怎么‘定义’你才好呢？”仙羽兴致缺缺地说道，“宁宁，你这样过于自卑、内耗的思考方式，我不喜欢哦？”

    “但是师尊，对自卑内耗的人，说‘不喜欢他的自卑内耗’，这只会更加伤害他吧？”司宁却挑起眉头，这么说道，“正因为我并不是那么自卑内耗的人，所以听到师尊的话，才不会受到多少打击。可是，如果是真正自卑内耗的人的话，听到师尊的话，就会愈加产生压力、直到将自己压垮啊？师尊为什么要这么对待一个对您忠诚而又关切的人呢？幸好，我并不是自卑、内耗的人就是了……”

    “你说的没错。”仙羽说道，“这么对待一个自卑内耗的人的话，恐怕确实会伤害到他吧。但是，我本就没有觉得你是自卑内耗的人啊。当然，我也认同你刚才的那番话。对自卑内耗的人说那种话，只会加重他的负面情绪而已。而且，我也会尽量避免这么说、这么做的。但是，正因为不认为你是自卑内耗的类型，所以，我才会说‘你这样过于自卑、内耗的思考方式，我不喜欢哦’的。因为，我并不是真的认为你是自卑内耗的人，我只是相信你有自卑内耗的一面而已。但是，那自卑内耗的一面，绝不是你的本质；或者说，绝不是对于你来说，重要的组成部分。就算消除这一部分，应该对你的情感、思考甚至记忆，都不会有太大的影响的吧。我所追求的结果，只是希望你放弃这一部分而已。因为，我果然还是不喜欢那些，我认为这是对你而言的错误……”

    “原来如此。”司宁稍作思考，微笑起来，然后说道，“是否错误暂且不提，您的想法还真是有趣啊。不知道能不能算是‘歪打正着’啊？虽然从字面意义上听不出什么，但是，您确实在某种程度上，看穿了我的‘本质’呢。”

    （我刚刚说的那些批评意见，难道都“白说”了吗？）

    “自卑内耗是你的本质？”仙羽怀疑地挑起了形状姣好优美的银色细眉，“事先说好，我可不认为自己看穿的是这一部分啊？如果你这么认为，那也是你自己的事情。”

    “不，我并没有这么说啊……”司宁意味深长地笑道，“我只是意识到，即使放弃那些我不被您所喜欢的部分，对自己的情感、思考甚至记忆，都不会有太大的影响而已。我觉得，不会被影响的那些部分，才勉强算是我的本质。师尊说的是对的。”

    “那不就行了嘛，你到底在跟我辩论什么呢？”仙羽轻轻叹气说道，“所以，你打算在什么时候放弃这些不属于自己的部分呢？从下一刻开始，可以吗？”

    “不，放弃不了。”司宁说道，“虽然是我不喜欢的部分，但也不是说放弃就能放弃的东西。”

    “为什么不能呢？”仙羽不解地问道，“既然是自己不喜欢的部分，那么改掉就可以了，不是吗？”

    “不行啊。”司宁说道，“那些，就和所谓的‘伤痕’或是类似的存在一样，就算不喜欢，也不是想改掉就能改掉的。原本完美的部分，不受侵蚀、伤害时就是一直完美的；但如果已经形成了‘伤痕’的话，那就是无法轻易‘愈合’的部分了。我无法命令自己人格上的‘伤痕’愈合，正如我也无法控制身体、让身体上的‘伤痕’愈合一般。”

    “这样啊……倒也有一定的道理。”仙羽失望地叹了口气，随即又问道，“话说，宁宁，你的身上有‘伤痕’吗？大吗？严重吗？”

    “非常明显的那种，没有哦。”司宁说道，“但说完全没有‘伤痕’可言，应该也不太可能。只要是活着的人类，几乎人人都会有‘伤痕’的。”

    “这样啊……”仙羽默默地低下了头。

    不知为什么，她抬高了双手，看着自己的手掌。

    与白皙如新雪般的手背不同，仙羽的掌心呈现出的，是淡淡的粉红色。

    在仙羽掌心上面，还能看到隐隐约约、若隐若现的细线。

    “怎么了，师尊？”司宁问道，“为什么突然做出这个动作，是突然想要‘看手相’了吗？”

    “咦？”仙羽扬起脸来，问道，“你还会‘看手相’吗？”

    “不会。”司宁柔声说道，“但是，虽然我不会，可以让我‘看一看’您的手吗？”

    “为什么啊？”仙羽问道，“既然你不会‘看手相’，又为什么要提出‘看一看’我的手这一要求呢？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啊？”

    “因为……想要‘死马当活马医’吧？”司宁说出的不知所谓的比喻，“或是‘瞎猫也想碰死老鼠’怎么样？总之，虽然我不会‘看手相’，但是就不能毫无原因地让我看看师尊的手吗？”

    “这都是些什么比喻嘛……”仙羽微微撅起了嘴，无奈地说道，“那好吧，就让你‘看一看’吧。”

    说罢，仙羽随意地伸出了一只手。

    “男左女右。”司宁笑了笑。

    直到司宁那么说之前，仙羽才知道“看手相需要‘男左女右’”这个冷知识。

    “诶？这样啊。”仙羽喃喃说道，“我不知道呢。对于‘看手相’方面的知识，我基本上是完全没有的……”

    （话说回来，“看手相”是应该用这样的姿势看的吗？）

    （我怎么觉得，应该是司宁待在我的旁边，与我采取同样或近似的角度，来“看手相”的啊？）

    （明明，应该与“一起读书的姿势”差不多才对。）

    （怎么可以站在对方的对面来看呢？）

    （虽然的确有人可以反方向阅读没错啦，但我还是觉得普通情况下都会采取正方向来阅读的吧？）

    （“看手相”这种事，应该与‘阅读’是同理的吧？）

    仙羽一边这么想，一边心存疑惑地想收回左侧的手。

    不过，在收回之前，仙羽连左手也被司宁拉住了。

    “倒也不必收回。”司宁说道，“虽然说‘看手相’是‘男左女右’没错，但师尊是特别的存在。为了特别的师尊，两只手都应该看看才对。”

    “刚刚不是说你不会‘看手相’的么？”仙羽情不自禁地吐槽道。

    “我只是不会‘看手相’而已。”司宁有些伤感地说道，“但是，我认识‘人类的手’啊。”

    “啊？什么？”仙羽有些慌张地说道，“你是说我的手长得不像‘人类的手’吗？”

    “差不多吧。”司宁叹息般说道，“虽然很漂亮，但总觉得欠缺一些‘人类的感觉’。”

    “是什么呢？”仙羽问道，“为什么能从我的‘手相’中，看出我‘欠缺“人类的感觉”’呢？”

    “这个我也不好说。”司宁说道，“我只能说，师尊的‘掌纹’没有人类的‘掌纹’那么紊乱复杂。比如说……您看看我的吧。”

    说话的同时，司宁已经移动了他所处的位置，改成待在仙羽的右侧了。

    早已放开了仙羽双手的司宁，将自己的手递了过来。

    “果然……还真是这样啊。”仙羽说道，“单独看我自己的手的话，不会觉得有什么问题。但是，如果和你的手一起看的话，就变得非常不相似了……原来如此。”

    某种意义上说，这一刻的仙羽，所产生的、觉得自己与司宁不同的感觉，是格外强烈的。

    仙羽的手，是非常美丽的。

    尽管之前没有特意与他人对比过，但毫无疑问，是谁看了都会觉得惊艳的美丽。

    但是，这双手的美丽，却是欠缺“人类性”的。

    它看起来，就像是由最为干净、雪白、纯洁的美玉雕塑而成的艺术品，但却没有任何活物的感觉。

    虽然它十分纤细柔软、温润微凉，但这双手没有任何人类可以长得出来。

    尽管摸起来有着血液流动的感觉，甚至也可以清楚地看到青色的纤细血管。但这些，都太像是“绘制”出来的“虚构之物”，而非人类所具有的部分了。

    仙羽自己意识不到，但司宁是不可能注意不到这一点的。

    因此，司宁看到仙羽的手的时候，不由得产生了某种感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