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接近年末的日子,闻名全国的普渡寺都会举办一场连续三天的大型祭祀法会。
而在那段日子里,庙里的僧人们一般会通过诵经、洒净等仪式,为众生祈愿新的一年增福增慧和祈福消灾。
负责人在来之前给宋淼打过电话,她这次作为义工,需要提前一天去到普渡寺住下。
所以现在——
宋淼抱紧了怀里的粉色书包,扬起下巴往窗外拥挤的人流望去。
还未到开放参观时间,山脚下已聚起攒动的身影,正在一波一波朝着山上缓缓移动。
现在虽还未真正到法会那天,但是慕名而来的香客却有了新的思路,相约来提前参观一番,不至于到时走错路多费时间。
于是导致她现在乘坐的这辆出租车,将近每五分钟才能开出十米路。
宋淼付完车费,就让司机靠边停车,戴好口罩和眼镜后下了车,裹挟在汹涌的人群中往山上走。
宋淼一向不喜欢嘈杂的环境。
走在拥挤的人行道上难免感受到温热的呼吸,令她的表情微微紧绷,只能尽量避开有过多接触。
宋淼脚下的步子不自觉地加快,耳畔传来两个女孩子低低的交谈声:
“今天工作日都这么挤了,要是真到法会那天可不得要把人挤成肉饼。”
“你懂什么?到时那样挤的环境都能进到里面烧香,不是更能凸显我们的诚意吗?”
“说来真是奇怪,我来之前只想求一个好老公,跪在神殿中的蒲团上后居然又说了许多额外的要求,我都怕神觉得我太贪心了。”
“哎谁还不是……没事,想来刚才我们还多捐了些香火钱,有点贪念是很正常的。”
“……”
她知道人都会有贪念。
许多普通人跪在神像下仰视着的并不是信仰,而是在直视着内心深处的欲望。
但若是在这,一切都会显得不那么对劲。
宋淼快速抬眼往声音传出的方向看去,但却被不断拥挤的人流挡住视线,刚才经过的两道身影已经消失不见。
“还走不走了,不走的话不要挡路啊!”
身后被挡住眼前去路的游客催了她一下。
宋淼不假思索地垂首说句抱歉,收回脑袋,再次加快步伐往山上走去。
她这次灵巧地穿过人群,很快就找到普渡寺门口的莲花灯处,寻到一处稍微僻静的位置站定,安静等待相关负责人在约定时间到来。
没过一会又有三个人来到莲花灯前,身上带着的行李一看就是义工。
三人站在一起很快攀谈起来,谈笑间宋淼就已经将他们不经意间透露出的个人信息尽收耳里。
不出所料,他们都是为着能够来这里净化心灵、积累福报。
毕竟在这种佛门圣地,对大部分人而言都晦涩难懂,除了虔诚信仰的信徒,本来就没多少人会有纯粹的想法。
何况是只招来三天的义工。
因着宋淼站着的距离较远,姿态放松,谁都没有想到她也是这次的义工之一。
于是当负责招募义工的僧人开始清点人数的时候,他们还有点儿惊讶。
“你怎么戴着口罩?”僧人苍白的面孔在阳光照射下显得更加阴郁,开口时语气不自觉带上一股子压迫感。
这次法会绝对不能有任何差错。这是方丈昨日千叮万嘱的话。
想到此处,他又将穿着休闲运动服的宋淼细细上下打量几下,觉得有点可疑。
宋淼看他的眼神没有躲避,老实道:“我的脸颊换季有点过敏,怕到时候会吓到法会上的香客。”
话音落下的瞬间,她清楚看见三个义工立刻就离她远了一点。
拜托!千万不能传染给他们啊。
宋淼神情未变。
除去怕被认出来的缘故,这也算间接帮她解决和陌生人打交道的难题。
僧人重新看回她的脸上,浑浊的眼珠一眨不眨,像是在思考她这句话的真实性。
终于,他略显僵硬的神情明显带上些许嫌弃:“行吧,那你可不要脱下来。”
要是临时出岔子找人耽误正事的话……他浑身下意识轻颤一下,不敢再往深处去想。
说着,僧人的视线又重新落回手上的记名册,黑着脸说道:“怎么还差一个人,褚杏子在哪里?”
他挨个扫视一遍,发现没有人应答之后眼珠子又呆滞地转了两圈,像是在思考应该给出什么反应一样。
正当僧人开始拧眉的时候——
“来了来了!我就是褚杏子!”
轻灵响亮的女声在门口那处响起。
站在莲花灯前的所有人都应声往那里看,只见少女阳光活力的身影出现在视线之中。
褚杏子肩上背着沉甸甸的双肩包,左手提着一个巨大的行李箱,右手还拎着两杯奶茶朝这边招呼起来:“我在这呢!”
宋淼好奇地看着这位迟来的义工。
褚杏子有着小麦色的健康肤色,提着东西走过来的时候连大气都不喘一个。
她像是看不懂僧人生气的神情一般,只是摸着头哈哈笑着说路上实在堵车。僧人见她这吊儿郎当的模样反而更加不悦,轻哼一声没有接她的话茬。
其他三人见状唯恐惹得僧人不快,只有宋淼在褚杏子打招呼的时候点了下头表示回应。
于是她非常自然地把手中的奶茶塞到身旁宋淼的怀里,嚼着珍珠说道:“喏,买一送一的,帮我解决一杯吧。”
宋淼低头看着怀里温热的奶茶,又看她一眼,弯着眸子也没拒绝:“谢谢。”
僧人开始给他们分发义工证件。
在看到褚杏子嚼着珍珠鼓起的腮帮子后,又恶狠狠瞪了抱着奶茶的宋淼一下,冰冷地警告道:“不要做与工作无关的事情。”
“好的,好的。”褚杏子赶紧一口就将剩余的喝完,神情都变得严肃起来。
僧人看她这样反而更生气了,顺带也给宋淼翻了个白眼。
宋淼:“……”
她不语,只是趁僧人转身的时候赶紧把吸管塞到口罩下偷喝一口,动作利落谨慎,没有露出口罩下面的肌肤。
宋淼的这番举动可把褚杏子逗得偷笑不已,趁着僧人开始走在前台给他们介绍工作内容和注意事项的时候,凑到耳边小声问她:“你怎么戴着口罩?”
于是宋淼也嚼着珍珠,把刚才用过的说辞再用一遍。
“哦哦,那你接下来得注意身体。”看她这副讲话老实的模样,褚杏子静默三秒才道,“不过你还挺能坚持的,是我的话我就待在家里好好休息了。”
宋淼比她矮半个头,只能仰头对她眨了眨眼:“网上说这样能够积累功德。”
她直接把在刚才那三名义工那里听到的话搬过来用。
“啊……这你都信啊?”褚杏子闻言有些哭笑不得,眸里藏着的警戒开始慢慢消散一些。
就在这时,僧人开始给义工们介绍普渡寺的基本情况,并且开始带着他们熟悉里面的环境。
宋淼和褚杏子开始靠肩走在末尾。
她露出懵懂的神色,话锋一转,状似不经意地问道:“那你呢,你为什么来这里?”
褚杏子又垂首看她。
虽然心里毫无波澜,但宋淼脸上的疑惑之色愈浓,如此简简单单的一句话,看起来确实像是随口一问。
终于,褚杏子对她暗示性地挑了挑眉,示意宋淼将耳朵靠过来后,这才声线神秘地说:“据说这里的膳食特别好吃,这样的话,我来当义工就能白嫖三天的餐食。”
像是觉得这番话不太好,她又赶紧双手合十念了几句阿弥陀佛。
这显然是个出乎预料的回答,看到眼前乖巧戴着黑框眼镜的女孩露出真情实感的期待后,褚杏子又问了她的名字。
“我叫宋淼。”宋淼语气温软地开口。
褚杏子觉得这个名字有点熟悉,仔细想了一会后终于想起,但又觉得完全没法联想在一起,索性没有深思。
有了刚才那番交谈之后,她们接下来的路途都很自然地走在一起。
直到僧人带着他们将普渡寺全部走完一遍之后,最后郑重其事地留下一段话:“你们只需要干好本分的事就好,遇到难以处理的难题可以问其他僧人。”
“最重要的是——绝对不能伸手触摸神像以及殿里的神龛!绝对!”
他突然瞪着眼睛,有点神经质地横扫着眼前的五名义工。
义工们被他这严肃的模样吓到,赶紧疯狂点头表示知道。
于是宋淼也装模作样附和了几下。
话说到这里后,僧人又将他们带至出口处的门口,很快便有另外两名披着整齐袈裟的僧人前来交接。
他们负责将义工们带往普渡寺的后山上面,那里有专门准备好的临时住所。
宋淼直到这时才发现,后山有道难以发现的通往半山腰的小道。
不过……
宋淼边跟着前边的队伍走,边将这条路线记下,在对格局有了清晰的把握后,余光不经意瞥过身旁的褚杏子。
褚杏子此刻的神情不像刚才那般随意。
并且自从踏上这条上山的小路后,就一直在有意无意打量着周遭的环境。
宋淼若有所思地收回目光,脚下步伐依旧保持稳健,但又刻意保持迟缓的速度。
一行人走了半个小时才终于来到一处僻静潮湿的小院里面,除去两名僧人之外,其余的三名义工都累到坐在地上喘息不已。
褚杏子倒是没觉得有多累。
她把手中的行李箱放在身旁,又用手背擦了擦额上的薄汗,正想关心一下宋淼的时候,往那处看去却不由怔愣住。
只见宋淼额前不但没有一滴汗水,整个人看着像刚洗完澡一样,清爽舒适。
少侠好体力!
褚杏子暗自感叹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