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愈来愈重,但月色却愈来愈亮,王颜透过纸窗,看着里的人影,心里慌了。特别是靠近窗户,听见凳子撞地的声响时,立马一个箭步,利落的拉开窗户,脚下一用力,身体腾空,奔着还在晃动的身体而去,双手环着柳嫣的腰,从空中缓缓的平稳落地。
王颜的脸色煞白,微微颤抖的手还是紧紧的将人抱在了怀里,落地就去探鼻息,在感受到微弱的鼻息之后,立马捏住柳嫣的嘴,呈微张,低头一个劲的的给柳嫣吹气,每一口气,都吹得急促而用力。
还好及时,王颜的心口很快就感受到了,柳嫣一上一下浮动的心跳,可是那心跳与他相比简直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王颜的心,因害怕而扑通扑通的,停不下来,作为一个自小习武之人,鲜少有的频率。看着怀里的人,继续低着头,直到柳嫣的鼻息也有力的呼在他脸上,才停了动作。心里又气又恼的,含着柳嫣香软的唇,轻轻用力。
柳嫣有些不吃痛,不自觉的闷哼一声。
他立马松开,神色慌张的去看怀里的人,发现人并未醒过来,才放下心来,抱着柳嫣放回到床上。扫了一眼躺着的柳嫣,便即不自在的避开了目光,不敢再多看,快速扯过被衾盖住柳嫣身子。
本来夏日,女子的寝衣穿得就少,而且还薄,对于柳嫣这个不出门,也不出院子,极少人来打扰的女子来说穿得就更少了,就图凉爽些。
此刻的柳嫣,寝衣薄得,在他眼里,快要跟没穿没什么两样了。
他眉眼低垂,满眼怜惜的看着柳嫣的脸,心里难过极了。
眼前的人再也不是那个,小时候会在自己身边,哥哥,哥哥叫不停,无忧无虑,贪玩的小女孩了。握着柳嫣的手,心里责怪道:为什么要选择丢下他,让他差点失去她,差点年纪轻轻的就成了寡夫。他的眼眶不自觉的红了,伸手摩挲着,刚刚被他弄的有点红肿的唇,很是心疼。
他呆了许久之后,听到了门外的动静,立马拿起柳嫣枕边的信,跳出窗外,待人进了房间之后,才消失在夜色中。
三日后,柳嫣刚刚睁眼,耳朵边响起的便是青儿的声音:“小姐,您终于醒了。”
柳嫣还未完全从梦境中回过神来,呼吸还有些困难,缓了片刻,才稍显迟钝的叫了声青儿,眼里带着惊色。
“青儿在,小姐可有不适?”
柳嫣做起撑起身子坐着,侧着身体去看外面,转头看着青儿:“可有发生什么?”
青儿被问得一头雾水,没有缘由,但还是老老实实应答:“府中并未有什么事发生,只是小姐又发烧,昏睡了两日。”
“除了发烧没别的了?”柳嫣急迫的追问,她明明记得自己已经……怎么会还好端端的活着,明明那么真实!
青儿看着奇怪的小姐,摇了摇头。
柳嫣反应过来,立马翻找枕头,企图找到信件,可是翻来翻去都没有,陷入了沉思。
青儿看着傻坐着的小姐,伸手去探额头:“小姐您还有些烧,小姐在找什么,跟女婢说,可以帮小姐一起找。”
“信,一封信,你可有看到?”柳嫣手不自觉的握紧被衾,求证的眼神看着青儿。
青儿努力回想了一下,摇头:“并未见到过,小姐可是记错了?”
“记错。”柳嫣皱着眉头,嘴里小声的念叨着,因为确实找不到如何实证,她自己也开始有些怀疑了。
心想奇怪!当真是奇怪!瞧这青儿也不似说谎的样子,而且瞧这状态确实不像有发生什么!难道真的自己浑浑噩噩的记错了,可是为什么那么真实呢!但是比这个还真实的是,她昏迷这两日,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她的思绪很快,闪回到了这两日做的梦境,真假难辨,柳嫣起身,去到躺椅上,一边疑惑一边回想。
“小姐,李太医来了。”房门外一道清脆利落的声音传到了柳嫣和青儿的耳朵里
青儿一听就知是久儿,走过去扶小姐起身,嘴里还小声的念叨着:“小姐才刚好,这李太医就来了。”
她习惯性的开口,但这并不是抱怨,只是想借着由头,多与小姐说说话罢了,主要是因为自从柳嫣半年前生病后清醒,便一直极少开口说话,而她总会见缝插针的起些话头。说真的,要不是这半年来,小姐偶尔还是会开口与她答话,不然青儿都要以为她家小姐病得嗓子都坏了。
其实此次柳嫣的发烧只是轻微的,不算严重,就没请太医,找了靠谱的郎中相看,所以太医来,只是例行公事。
柳嫣还是并未搭话。
青儿本来以为今日的小姐不一样了,但没想到还是如从前那般。
柳嫣对于太医的到来也习以为常了。太医是皇上特意派来替她诊治的,听说从昏迷就开始了,至今没断过,反正现下太医一月就来四五次,什么时候来对于柳嫣来说都行:“没事,就在这。”
青儿听得小姐这么淡淡的一句,停下了动作,转身去开门,微微浅笑道:“李太医,里面请。”
李太医坐下,青儿把手帕搭在小姐的手腕上。
李太医隔着手帕把脉,“并无大碍,滋养的补品还是要吃,开些安神静心的药,睡前饮用即可。只是小姐还是要少思、少想,不要整日郁郁寡欢,心事重重,日日如此恐迟早会心神混乱,届时就难说了。”
这话听着好似再说看着没什么,但是也有可能突然就会要命。
太医的话柳嫣就没回答过,都是青儿代为回答:“好的,谢谢李太医。”
李太医也早就习惯了,并不计较,起身准备走时,看着窗外的景致,很是不错,一看就是用心打理过。
看了一眼柳嫣,虽只是侧脸,但也能看得出来是个绝世无双的美人,心里觉得实在可惜。忍不住惋惜道:“窗外景致固然不错,但总归还是要多出去走走,看看。”
柳嫣不禁想到了梦里,自己最后服毒倒下的画面,没有什么痛苦,好似也没有遗憾,而是抱着她的人似乎满脸的痛苦,和悔恨。
她觉得这个梦里的经历,就像父亲母亲坠崖一样真的会发生,也许她真的应该按照梦境那样,去试一试,一步步的登高,然后复仇,虽然报仇后身死,但也值得,总比这样好,至少可以为父亲母亲报仇。
青儿也不好应答什么,因为是小姐不愿出这个屋子,只有冲着李太医微笑点头示意,便送李太医出屋子。
看着久儿的眼神暗示便知有事,于是出屋子一起把李太医送出了府。
久儿把手里的东西递给青儿:“这是今日将军府,送来给嫣儿小姐的补品,青儿姐姐收着吧。”
青儿拿过东西应了声好,便准备回嫣华苑了。看了眼手里的东西,心里又沉重了几分,想来将军府也是很顾念情谊,顾念小姐的,总是会时常给小姐送补品,而且送的补品都是极好的,她没少给小姐吃,只不过小姐不知道罢了。
柳家与王家因着两家家主关系好,来往甚密的原因,算得上是世交,后又定下了娃娃亲。只不过后来,因为王家奉旨离京的原因,两家来往瞧着便没有了。
王家离京十年,也是在半年前,先皇病逝前一月入的京。所以当时小姐病后,醒来的第二日王夫人便带着王家公子过府看小姐,带了不少补品,府中的老爷、夫人都在。
只是当时小姐不知为何,又哭又闹又喊的,让人走,不要东西,大家只好都走了。那次也是自小姐昏迷醒来后,唯一一次那般耍性子。
她还记得,当时老夫人拉着王夫人的手,替小姐说着话。说小姐高烧昏迷刚醒,情绪不对,比较激动,请王夫人担待担待。自己也在一旁把小姐的情况都一一告知了王夫人。
王夫人呢,也说无碍,知晓小姐的状况,很是心疼。所以将军府偶尔会送些补品来,只是府中怕激到小姐不说,都是这样默默交给她,她再默默放好,小姐也从不过问这些,
想到这些青儿有些心疼自家小姐,好端端的人一个人,怎么就好不了了呢?
柳嫣住的嫣华苑,是她母亲给起的名,父亲提的字,所以名字听着非常的秀气,有女子气息,但是抬头细看,会发现落字有男子的大气。
回到屋内,看着柳嫣还是一副老样子,想着方才太医的话。突然外面起了一阵风,吹得外面的柳絮飘动,荷叶也跟着微荡,窗户敞着,徐徐的微风吹来进来,柳嫣的头发,裙边也随着风微微飘动了起来。
青儿也感受到了,看着看衣裳单薄的柳嫣:“小姐,您身子弱,这么吹不好,我把窗户关了?”
话音刚落,还没见到小姐有什么反应,雨就哗啦啦的落了下来。
“这万里晴空的,雨倒是下的突然。”青儿嘴上一边说着,一边立马快步的走过去关窗户。
“青儿,别关,一会就停了。”柳嫣缓缓开口。
听到柳嫣开口,青儿的手就停住了。看着拉了一半的窗户,纠结了片刻,选择遵从小姐的意思,没有继续关,收了手。
眼前的雨,让柳嫣的思绪回到了,半年前的慧恩寺,那时她的父亲母亲还在世,她还是那个有父亲母亲宠爱的小女孩!
当时父亲母亲是前一日去的慧恩寺,本是要带她入京回府的,但是她却闹着不肯,便拿她没办法,于是就想着等第二日,怎料她还是不愿,又想着下雨不便,就留她在慧恩寺了。然后母亲父亲在回京的路上就坠崖了……想到此处眼睛不自觉的开始有泪光了
那日的雨,的确比眼前的雨大许多,而且乌云密布的,路都不太看得清,白日犹如晚上一般,
大家都说她父亲母亲,是因为那日雨大,又急着赶路回京入宫才无意坠的崖,但是自己梦境里不是。明明是有个人截停了父亲的马车,似是问父亲索东西不成,把父亲,母亲的马车逼下了悬崖,还有.......那人的脸她小时候应是见过,只要再看那人一眼,她就可以确定害死自己父亲,母亲得凶手到底是谁了。
柳嫣看着外面,渐渐变小雨,听着滴滴答答的雨声,眼睛越发的湿润了。
“雨真的停了,小姐真聪明。”青儿带着点悦色道。
柳嫣片刻后开口:“是吗?”疑问完后不等青儿回答,紧接着道:“青儿,你觉得人为何要活着?”
这个问题有些突然,听着有些没头没尾的,但青儿也大概猜到了小姐为何这样发问,虽然不知道如何作答最好,但也希望小姐可以好过来,立马有感而发:“为在乎的人活着,为自己活着。”
柳嫣淡淡的重复了一遍,只是声音带着些许低哑询问的意味:“在乎的人?”
柳嫣心想:她在乎父亲母亲,在乎祖母,在乎府里的亲人和身边对她好的人,可是命只有一条!养育之恩大于天,那便用来复仇吧!
青儿虽然听着有些怪怪的,但又说不上来,只好应声点头。
柳嫣未再说什么,看着窗外露出一丝苦笑,眼里的泪也紧跟着流了出来。她抬手把脸上的泪痕拭去,眼神里的难过退去,反而变得坚毅,凌厉起来,彷佛一把准备出窍的刀,带着点狠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