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小公主,大家都在等着给你唱生日歌,快下来吧!”方父身着宝蓝色的礼服,笑着伸出手来。
彩色的礼花慢慢飘落,她似乎矮了许多,要抬起胳膊才能将手搭进方父宽大的掌心中。
她被方父牵着,缓缓下了楼梯。
周围无数张或熟悉,或陌生的脸孔,每个人都打扮的十分隆重,纷纷张开笑脸望向她。
“小公主在发什么呆呢?”方父同方母站在一起,同她招了招手,“小公主快来切蛋糕呀!”
方父指着粉色的城堡蛋糕,上面有奶油挤出的硕大蝴蝶结,屋顶上还沾着会闪光的糖粉,比在图册上见到过的还要漂亮!
她眨眨眼,提起裙摆转了一圈儿,头顶的水晶灯撒下璀璨的光芒,一时竟找不到真实的感觉。
“好好,你之前不是说过,想要过一次公主般的生日吗?”方父执起一杯香槟递到她手上,晶莹的杯壁映出一张惊讶又喜悦的脸庞。
带着婴儿肥的脸蛋上,不见一丝瑕疵,头上戴着水晶王冠,杯子上映不出眼角血红色的泪痣,“这是我,不,是她的脸!”
在众人的惊呼中,她提起长长的裙摆,依着心底的感觉,向楼上跑去。
“你去哪里?”方父和方母的呼唤声,被她抛在身后。
“一朵给爸爸,一朵给妈妈,一朵给,”蹲在花丛中的小女孩,举着一枝火红的玫瑰花,歪了歪头,“第三朵是要给谁的?”
“是给你的吗?”小女孩发现了眼前的人,她扬起笑脸问道,“方晴,哦不,方好。”
“好好,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大家都等着你分蛋糕,唱生日哥呢!”方母的声音遥遥传来。
“是啊,我的好好小公主,我都私下练了好几天了,就等着为我的小公主一展歌喉!”方父清了清嗓子,声音却像从水中传来的。
火红的玫瑰花在众人的声音中,褪变成白色,眼前小小的女孩儿,快速的在长大,眼角的痣红的像鲜血一样,“你想要这朵白色的玫瑰花吗?”
她捂着嘴,不敢发出声音,悄悄的后退着想要逃出这座城堡。
一步,两步,马上就是楼梯口了!她的后背撞到凹凸不平的墙壁,猛的转过头,刚刚还在站在蛋糕边,要为她唱生日歌的人们,渐渐变成一座座人物雕像,雪白的石膏,细腻的记录住着每张脸孔的表情线条。
“小公主是不喜欢这里吗?你想要一个,什么样的生日呢?”方父的雕像俯下来,笑眯着眼睛盯住她,洁白的发梢一滴不端的滑下水珠。
“走开!不要,我不要过生日!我不是她!”病床上的人儿用力的挥动着手臂。
方晴猛的坐起来,大口大口的呼吸着,她环顾四周,“我在哪里?”
窗前是一束新换的白色鸢尾,娇嫩的花朵无法压过病房的冰冷感。
捂住“砰砰”跳动的心脏,方晴抖着手抽开床头的抽屉,摸到了光滑的药瓶。
她心下一松,手部肌肉却失去了控制,药瓶从指尖掉落,咕噜噜的滚远了。
“我的药!”她伸出手臂去拦,从床上跌下来,方晴顾不得身上摔出的疼痛,趴在地板上,宝贝似的将药瓶抓回在胸前。
一眼见底的空药瓶,让方晴大口的呼吸着,“没有了?怎么会没有了?”她揪住心脏,拼命的磕着药瓶,空瓶子飘散出浅淡的药味儿,却无法缓解方晴身上的痛苦。
“药呢,我的药呢?”方晴支起双臂,扒住床头箱,不停的在空空的抽屉中翻找着,“怎么会没了?”
她突然想起了什么,停下动作,扒住自己的脸皮,睁圆了眼睛不断摸索着,指尖在眼角的红色泪痣处,不断抓过。
“我不是,”方晴推开身边的床头柜,仰撑在冰凉的地面向后逃去,“我不是……”
“方小姐,您怎么了?”小安听到撞击声,担忧的敲了敲半掩着的门。
“我没有病,我没有病的,我不吃药,”方晴无力的摊在地面上,开始用指节敲着地板,间或将半长的指甲,用力的刮出刺耳的声音,她的神态更加癫狂,“我不是她,你们走开,走开!”
“小姐,我是宝姨,小姐,您怎么了,是头痛了,还是哪里不舒服?”闻声赶回来的保姆推开门,跪在地面上,想将方晴扶回床上,“地上凉,我们去床上好不好!”
方晴不断挥动着手臂,拒绝着保姆的靠近,“不要过来!是你们,是你们要在雨天出去的,是你们!那些话都是你们做出的承诺,是你们自己要去办的!”
“小安,快喊医生来!”保姆冲着门外大声道:“快些来人啊!”
方晴不知从哪里生出了力气,在保姆的臂弯中挣脱出来,用力的推开保姆,扶着墙,跌跌撞撞的向病房外冲去。
“小安,快拦住小姐!”保姆扶着腰,强撑着站起来。
小安带着赶来的医生们,堵住了方晴,颇是费了一番力气,才将她捆在病床上。
保姆细心的给方晴擦去额头的汗珠,担忧的道:“医生,您快看看,”她抹了抹发红的眼睛,“之前头晕发作时就很吓人了,这,现在这是怎么回事?”
方晴瞳孔散大,只不断呓语着,“我没有,我不要……”
“患者最近可是受到过什么刺激,或者是吃了什么食物,药物?”主治医生围在床头,边检查着,边问道。
保姆焦急的回想着,“之前来了个医生,说了什么心病之类的话,这之后再没有接触过其他人了!这会有什么关系吗?”
她不安的来回踱着步,脚下碰到了个空瓶子,她从角落捡回药瓶,“这是什么,像是药瓶,我怎么从来没见过?”
几位医生接过药瓶对视了一眼,“快,送去化验,看能不能分析出里面是什么成分?”
话音刚落,有医生递来一叠报告,“这是院长让我送来的资料。”
主治医生接过来翻了翻,眼睛亮了起来。
他看着药瓶里留下的蓝色痕迹,郑重的道:“不用再检测了,已经可以肯定,是苯二氮??类药物的戒断反应。”
“怎么会?”
“是啊,这类药物的使用,被控制的很严格的,这么大的副作用,可不是常规用量可达到的。”
“眼下也只能先少量给予使用,根据情况慢慢调整进行戒断吧!”主治医生看着下方特殊备注出的使用剂量,心中明子了,这怕不是件简单的事情。
在药物的作用下,方晴的状态开始有所缓解。
“方晴女士,您可有接触过治疗失眠,或者精神类的药物?”主治医生再三确认道:“这类药物会抑制中枢神经,对大脑边缘系统产生影响,对您的恢复,并不利。”
方晴半阖着眼躺在病上,没有一丝的反应。
医生们无法确定,方晴现在的状态,是受药物的影响,还是想回避这个问题,一位医生重申道:“虽然我们接触的专业不同,也算是一个门槛内的了,相信您也知道,滥用药物的危害!”
百般无奈这下,也只好先同保姆和小安做好严厉的说明。
等金毅得知消息,匆忙赶来时,方晴的情况已经彻底稳定下来。
她靠在床头,呆呆的望着窗外的天空,那么蓝,那么明亮,可偏偏温暖的阳光,照不到身上。
“可还有不舒服的地方?”金毅将外套脱给随行助理,拉松了领带,在方晴的床边坐下。
方晴抬起头,涣散的目光努力的凝聚在一起,“毅哥?”她努力的抬出手,想要亲自触碰到眼前这个人,他是真的存在着吗?
“宝姨,医生怎么说的?”金毅没有注意到方晴的动作,亲自动手调整着床头的角度,任由那只无力的手臂滑落下来。
“医生说怕影响小姐头上的旧伤,只能给最低剂量的用药。”保姆心疼的看了眼方晴,眼睛止不住的泛酸。
“辛苦你了,”金毅推了推眼镜,“小安说宝姨你似乎是伤到了腰?伤的可严重?”
保姆摆着手,“一点儿小伤,不碍事……”
“我请医生开了几个项目,这里有我在呢,宝姨你先去做下检查。”
不等保姆推脱,金毅继续道:“她的状态我很担忧,我近期要处理几个比较重要的项目,怕是一时抽不开身,有你在,我和小晴才能放心!”
小安手里拿着几张单子,敲了敲门走进来,“金总,这是给宝姨约好的检查单。”
“这……”保姆有些局促的搓着手指,看过检查单,又望向金毅,有心开口拒绝,可腰上的伤确实恼人。
“宝姨,小伤也拖不得!”小安拉着保姆出了门,“这里有金总和前辈们在呢,你就放心的同我去做检查吧!”
保姆走后,随行助理守在门外头,病房安静极了。
金毅沉默了一会儿,走到窗前,摸了摸鸢尾略带卷曲的花瓣,“我请人寻了这束代表着纯真无瑕的白鸢尾,只想着送给与它最为相像的人。”
床上的人儿并没有回应。
“不要让我痛心,你吃过这种药吗?”金毅手中握着空了的药瓶,站在光里,看向床上的人。
“我,没有……”方晴声音暗哑的否认了,她逆着光,看不清金毅的表情,“那是好好留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