炁尾显然不如姜络雪这般有闲情逸致观察少年人的爱恨情仇，因为蓄力攻击被拦下而三尾高竖，毛发炸开形成遮天蔽日的骇人气势。
控制烈风的尾巴将四周尘土与灌木搅合着，一时竟无昼夜之分与天地之别。
如此威压之下，若非姜络雪原身修为还算过关只怕腿已经软下去了。
“这头灵兽有些古怪，你们先行撤离，为师来应付。”
她心中早不知暗骂了多少句自己这便宜师尊的身份设定，面上仍是挂着职业性的盈盈假笑。
“师尊，你独自在这……”秦诺诺什么都好，就是性子太优柔寡断了些。
姜络雪正打算抽神再来劝解一番，就听沈元修道：
“秦师妹，师尊她修为高深对付一只灵兽定然是易如反掌。我等实力不济在此不但帮不上忙，还会惹师尊分神。”
这小子，说得这么冠冕堂皇，别以为她听不出话语里的奚落。
“秦师妹，你和沈师兄周师兄先走！”
这主角呢，虽是好心，偏偏又太看不清局势了些。
此话一出，本就倾心于他的秦诺诺哪里能同意，颇为嗔怪地看了沈元修一眼：“沈师兄，这灵兽上次就是你失误放走的，这次怎么能眼睁睁看他人代你受过？”
说罢朝陆行和姜络雪坚定表示同进退共生死。
好吧，系统滴的一声，沈元修又刷新了2％的黑化值。
就像多米诺骨牌的连锁反应那般，一通沟通下来大家伙又留在了原地。
炁尾体型巨大，毛发厚实，一声咆哮便能令大地震颤。
更何况此时也察觉到姜络雪身上蕴含的雄厚灵力，攻击重点于是都落在了她身上。
物理上凡人之躯自然难以和对方抵抗，灵力上姜络雪毕竟穿书时间不够长，对一些术法的掌握地并不纯熟。
以至于原本削铁如泥的宝剑在她手上攻击效果都减弱不少。
施法的手势也多少沾点手忙脚乱。
好在另外几位好大徒也各自忙着对付炁尾，没什么人注意到她的异常。
【宿主，炁尾兽惧火。】
眼见着金丹期修为的姜络雪压阵都快和这异化的灵兽打成平手，系统连忙跑出来给新手期提示。
跟火相关的术法？
姜络雪眼眸一转，便双手抬自胸前摆出离火剑诀起手式，双手虚握如捧日，小指与无名指交缠成「赤乌喙」。
口中默念：
“借引荧惑，赤鸟相助。去！”
话音落地，面前之剑暴涨出通体的刺目蓝光，硬生生将炁尾营造的昏天黑地之象破开道缺口。
日光仿若有了实感，直戳向灵兽。
本就偏瘦的剑身如离弦之箭朝炁尾飞去，剑气引日光成烈火，所触之物皆化灰烬。
就连周遭空气都如被蒸干水汽般一下干燥起来。
热浪扑面。
炁尾见势不妙，后爪朝后做预撤退姿势。
“不好，它想跑！”
沈元修注意到这边的状况，拔剑去封堵灵兽后路。
他修为不够，出剑的方式却诡谲利落。
几招过后炁尾身上多处皮毛被鲜血染红。
而不过折腾这一下，姜络雪那柄带上离火之气的宝剑已逼近面前。
外层毛发很快因接触气焰而焦黑蜷缩。
眼见败局即定，情急之际炁尾朝天暴喝，身形竟是瞬间又在原来基础上大了三倍。
同时一尾朝姜络雪横扫，天上风云突变，数道轰雷直劈而下。
“这灵兽竟断尾以求生路？！”
众弟子哪能料到困兽尤有如此威力，一时间所有攻势都收了回来，以求自保。
就连姜络雪的剑势也弱下三分。
左手中指压住右手虎口，顺势将离火剑诀换作防御术法。
虽说新手保护期能佑她不死，但拜托，她完全不想体会被雷劈的感受好吗。
炁尾见众人一时无法反抗，将身形变回原样就打算开溜。
可雷如雨密的方寸之地，竟然仍有一道身影疾驰向它。
其他人修为不够，对抗雷劫就已然费劲了心神。
唯有姜络雪清楚看见，沈元修青白相间的服饰在道道惊雷之间穿梭。
就连炁尾也未曾预料此情此景之下居然还有人抛生死于事外，执着地要取它性命。
还欲反抗之时，一柄短剑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当胸刺入。
吃痛悲鸣之声直冲云霄。
霎时风雷皆定。
站在画面中心的少年衣衫灰旧，素白如瓷的脸上飞溅上一片赤红色血迹。
动脉处过量地血液汇成水滴状随着他刀锋般锐利的下颌线滑落。
艳色近妖。
在场众人皆是被眼前一幕惊到呆愣了片刻。
还是姜络雪先一步回神过来，从袖口中掏出一枚稳固原神的丹药令陆行拿去给沈元修服下。
自己则跑去看因那奄奄一息已恢复成正常狐狸状的炁尾。
【受伤过重，无救治可能】
系统仅扫了一眼就给出结论。
“麻烦。”姜络雪背对众人小声道。
下山之时她们领的任务是将炁尾收服后带回太清宗，查清楚最近多地灵兽异动的原因。
刚才她不急着下真的杀招也是基于此。
谁料沈元修像发了疯一样，下手这么果决。
另外三人自然也知道这个理，脸上都不怎么见所谓劫后余生的欣喜之色。
回过头，姜络雪及时整理出温和笑意：
“先回山下客栈休整罢，事情稍后我会穿书给掌门。辛苦各位了。”
收服炁尾的事情虽然以失败告终，姜络雪却不敢轻易放松。
毕竟设计沈元修拜师才是她真正需要完成的任务。
是夜，疏星点点。
在城市的钢筋水泥久待之人才能够感受到入目皆绿是有多难能可贵。
姜络雪整理好眼下情况向掌门汇报后倚在窗台边例行翻看起从系统那儿兑换得来的心理学书目。
虽说系统宣判过她在现实世界里的肉身已经凉的不能再凉了，但毕竟学了这么多年心理学姜络雪并没有打算放弃老本行。
只可惜暂时没什么可以用来练手的案例。
她正自觉惋惜，就听楼下传来几道熟悉的声音。那声音像是怕被人听到般小心压低了，鬼鬼祟祟的：
“陆行，秦师妹，你们觉不觉得今天师尊和姓沈的那小子都很怪。”
好像是被叫做周师兄的周肃。
“前段时间师尊闭关出来后就性情大变，整个人气质都舒展了好些。想来是修行对于心性也大有裨益吧。”
秦诺诺不愧是她的好大徒，想出的理由如此可靠。
“不过，沈师兄今日下手确实过分狠厉了些。”
姜络雪愣了愣，没想到几人竟把话题引向了沈元修。
“我看那才是他的本性吧。”那名姓周的弟子如是说：
“想必是上回因纵私欲放走炁尾，心中早有不满。今日师尊在场分明可以安稳收服灵兽，他却偏要下死手。”
“可见平日那副温和有礼的模样果然都是装的。”
啧，这个修真界果然原始……
一个错误不等于整个人是错的这种基础认知都还没养好。
她没什么兴趣再听下去，正准备关窗躺回床上去，因修为高深而提高了灵敏度的五感却又察觉到一些隐蔽的动静。
像是有人在床榻上辗转难眠。
糟糕，她忘了沈元修似乎就住在隔壁。
以他这时结丹期的修为，想来也能将低语听个一清二楚吧。
【宿主，反派黑化值+5%……已经到99%了。】
系统语气平平地扔下一枚炸弹。
什么鬼？！
她从出任务到现在还什么都没做呢，反派就要彻底黑化了。
心眼这么小的吗？
不对，这个想法刚冒出头姜络雪就意识到自己跟那几位弟子一样，被某种固定印象影响了。
作为专业的心理治疗师，这种先入为主的刻板评判实在不应该出现。
环境的力量果然强大。
他若此刻黑化任务定然不可避免地走向失败，姜络雪叹了口气，脑海中不由浮现白日时对方浑身鲜血的妖异之景。
其实抛开这个修真界神神鬼鬼的东西和系统任务的限制，她还是挺欣赏沈元修这类做事情果决到连自己的退路也不留的人。
不然……就拿他当临床案例好了。
这个念头从脑海中生出的一瞬间，系统也随之跳了出来：
【宿主，万一黑化值下降过多会引发强制剧情的。】
“放心，这破世界又没有精神类治疗的药物。光靠心理咨询和行为疗法的矫正还是需要很长时间的。”
她撇了撇嘴角，对系统的担心不屑一顾。
既然沈元修注定的结局是成为作死大反派，她绝没有拯救对方于命运泥潭的圣母心。
只不过就像唯有确认诞生的人才能确认死亡，只有善存在才能反衬恶。这些一体两面的东西其实没办法独立彰显。
所谓的黑化如果背后没有常人的爱恨逻辑支撑，数值再高也彰显不出人物复杂性。
偏偏这沈元修从出身就已经非常刻板地被安排上了魔族后裔血脉，此为其一；作恶动机基本全部围绕着主角开展，此为其二；其对向恶毫不挣扎没有任何犹豫，此为其三。
既然任务是让沈元修这个反派黑化得更合情合理，姜络雪自然要费点功夫去挖掘他的个人故事线。
想明白这一点的她认命地掐了个屏息诀悄悄摸进隔壁房间。
一进门，首先就被满屋子的血腥味熏得直皱眉头。
这是来迟了，沈元修已经黑化值过高开始刀人了？
姜络雪冲系统眨巴眼睛暗问。
【是炁尾的血】
飘在半空中的系统跳起来敲她脑门：
【你快看，沈元修好像状态不对。】
顺着系统指示地方向看去，躺在床上的少年双颊酡红，俊眉紧蹙。
仿若陷在某种极纠葛的梦魇当中般。
不住地翻身却无法挣脱。
果然！
姜络雪就知道见炁尾入幻境的设定是冲着他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