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飞机起飞还有近六个小时。
车辆停下，兰因也恰好赶到。
听见动静，阿姨提前打开了门，但乍一看见兰因这个陌生人吓了一跳：“小姐，这位是……”
“一个朋友，姓兰。”裴臻一语带过。
“诶，兰先生，快请进。”阿姨是个有眼力见的人，见裴臻没有介绍，就明白了，所以也不多问一句，只热情地邀人进去。
但兰因先看了一眼裴臻，直到她抬步走到了和自己气瓶的位置，他才跟在后面。
林女士最近欧洲有个活动，没在家。裴父就不说了，公司这两年在大刀阔斧搞研发，常常不在家过夜。
也好，省去了裴臻解释的功夫。
“陈叔，你们去休息吧。”说完，她带着兰因直接上了二楼。
到了书房。
兰因先说：“您要的急，前往纽约的航班只有经济舱了，如果您……”
“没事，可以。”
裴臻打断他，她并不在意。转而拿出了一部手机。
她特意让兰因找到的，和于菀菀同款的旧手机。
手机里只有一个联系人，就是陆循。
“想办法将手机给于菀菀，不要让她发现，她自己知道该怎么做。”
“箱子里的东西在我走后帮我销毁了。”
“另外，这是当初签的合同，以及雇佣费，做完这些事，我们之间不再是主顾关系。”
裴臻将提前准备好的东西一样样拿出，本来，她以为至少能等到高考成绩出来，或者更久。
兰因接过银行卡，久违地感觉到了一丝恍惚。
这次的雇佣，结束得……太毫无预兆了。
“是。”但是专业水平让他仍面不改色地应下。
随后，难得问了一句越界的话：“能冒昧问一句，您去纽约后，还回来吗？”
不怪兰因有此疑问，主要是裴臻表现得太异常了。其实从裴臻让他调查于菀菀开始，他大概能窥得见一些蛛丝马迹，然而却寻不到那一根能解开谜底的线头。
“当然，”裴臻似是不明白他为何有此一问，淡声道，“家在这儿我……总不能跑了。”
也不知是说给谁听的。
不过裴臻也没说假话，她本来也只是提前出去散散心，或者说，躲开男女主的故事线。
事情结束了，她又不是机器，得找个地方重新捋一捋自己的思绪。再则，那边还没开学，趁着这个时间玩一圈也不错——这是裴臻给自己想的说辞。
交代完毕，裴臻让兰因在客厅等自己十分钟，她要回房间拿一些必要的随身物品。
不过回到房间后，她思来想去也就只有证件和电子产品，其余的随身物品纽约那边可以联系裴氏专人置办。
于是都没用上十分钟，裴臻只背了一个随身包就下楼了。
“走吧。”
兰因看她一身轻便，确实是如她自己所说，只是出国游玩。
国际航班一般在郊区的机场，距离裴宅有一个多小时的路程。期间裴臻给父母都打了个电话，还是那套说辞。
也不知道父母相信了没有，但是双方都没有多问，唯一嘱咐就是让裴臻到纽约联系那边的管家，注意安全。
“嗯，我知道的，妈妈快休息吧。”已经快凌晨一点。挂断电话，裴臻脑海里细数要告别的人，似乎，都已经告别了。
一瞬间，她觉得有些空落落的。
“我睡一觉，到机场了叫我。”
“好。”
但实际上，裴臻一直没有睡着。
……
送机停留时间只有几分钟，兰因刚熄火，裴臻就已经睁开了眼，眼神清亮，丝毫不像刚睡醒。
他没有多问，先一步下车拉开车门。
“就到这儿吧。”裴臻一边整理着挎包，一边说，“车半个月前就过户到你的名下了，你可以直接开回去，记得我说的事，有事电联。”
该说的说完，裴臻最后再对他说了句谢谢：“这段时间，辛苦了。”
然后径自朝航站楼走去。
兰因这才反应过来，怕她听不到，声音大了些：“裴小姐！”
他上前两步，发自内心道：“多谢，以及，”
“祝您顺遂。”
裴臻背对着他，挥了挥手，示意自己听到了。
兰因迟迟没有点火。和裴臻共事以来，大概是兰因过得最轻松的时间。他从不把裴臻当一个未成年的小孩看待，总觉得她身上有股气在压着。但是这一次，他却希望裴臻能有属于她这个年龄的稚气。
直到看见裴臻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兰因才踩着时间点启动。
*
机场，航站楼。
裴臻没有行李，五分钟就值机完毕。等过完安检，到达登机口时，距离登机都还有两个小时。
她环视一圈，找了一个靠近角落的空位坐下。
即便是夜间，周围也是人流不息。
裴臻数次想打开手机，打开微信，但最后都忍住了。
没有必要。
都要走了，又何必给自己添堵。
她将鸭舌帽压低，遮挡住刺眼的灯光，也掩盖住自己眼底的情绪。
然而动作能够克制，却阻挡不了脑海中胡思乱想。
一会儿是于声那句“听说陆循高兴得喝了好几瓶，现在还醉着”……
一会儿又在想会是怎样的告白场景。
也会是在旷野之下，以天地为庐……吗？
[打住。]
[不要再想了裴臻。]
她警告自己。
[没关系，阿循已经在第一世中就死去了，现在，现在只是小说的男主角。]裴臻在心里无声默念。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她从未觉得两个小时如此难熬。
终于。
国际航班显示屏不停滚动着，机场广播播报，飞往纽约的航班即将开始登机。
身边行人穿梭不停，行李箱滑轮带出一道道噪音……
她坐直，抬起帽檐，看见登机口排起了长队，给了她一个再等等的理由。
安然地继续闭上眼睛。
然而队伍再长也有结束的时候，等到还剩几个人时，裴臻终究是戴好了帽子。
她站起身，下意识朝身后看了一眼，全是匆匆赶路的行人。
【女士们先生们，请注意。有乘坐C1219航班前往纽约的旅客请尽快前往H107登机口登机，这是最后一次登机广播……】
【Ladies and gentlemen, attention please. This is the final boarding call……】
裴臻最后看了眼长廊尽头，再不犹豫，利落转身。
结果，下一秒，人群骚动，等她反应过来，人已经被保镖团团围住，堵死了所有去路。
变故只发生在一瞬，登机口的工作人员立即联系了机场警卫。
裴臻敛眸，心里有不好的预感，果然，一位保镖让开，方才还“昏睡”的人，正步步靠近，神色不明。
他像是匆匆赶来，只来得及随便套上一件衬衫，额头上有些许汗珠，微微喘息。
“……”
裴臻沉默，帽檐挡住了她大半张脸，陆循看不清她的神情。
半晌过后，大抵是气喘匀了，他笑了一下。
笑声很明显，尤其是在安静的环境下，裴臻忍不住看向他。
对上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睛。
“见到我，很意外？”
意外吗，裴臻垂眸，确实意外，但……她竟没有太过惊讶。
两人对峙的间隙，警卫已经赶了过来，以为出现了暴动。
陆循这边派人过去说明了情况，也不知道说了什么，最后陆循让保镖撤走，而他自己，又上前了一步。
因着刚才这一出，裴臻感觉周围的目光都看向自己，她看了眼登机口，又想到陆循这番阵仗，知道自己今天是走不了了。
于是开口：“换个地方，我们谈谈。”
声音听起来无比冷静。
某人怎么听怎么刺耳。
但他依旧好脾气地让开道，示意裴臻走在前面。
就是不说话。
……
半个小时后，裴臻又坐上了回城的车。
隔板一上车就升了起来，狭小的空间里，只有她和陆循。
不知道为什么，裴臻觉得有些逼仄，她下意识地想要往靠车门的地方挪一挪——总之，离陆循越远越好。
熟料一举一动都刻在了陆循的眼底。
她才稍稍坐直，就被人抓住了手肘。她在外面吹了一阵，手臂冰凉，刹那被陆循一碰，生理性瑟缩了一下，却只换来更紧的力度。
那只手从手肘处慢慢向下，带起一阵阵不安。最后停留在手腕，握紧。
陆循轻轻环住裴臻纤细的手腕，力度不大，却挣脱不得。
下一瞬，
裴臻听见他又笑了声，说：“裴臻，骗了我这么久，你就打算这么走了？”
她没有说话。
手上传来令人心悸的摩挲感。
闻言，裴臻终于正眼看他。
然而看着笑意不达眼底的人，此时裴臻脑子才转了起来：为什么陆循会在这里，还……来了这么一出？
“你……”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在衡量，陆循知道了多少。
“全部。”他一边轻抚着女孩的肌肤，一边悠然开口，怕裴臻没听清，刻意加重了语气，“我知道了全部，你，于菀菀，和……我。”
裴臻正要说话，车辆却停下了。她看向车窗外，警惕：“这是哪儿？”
陆循已经拉开了车门。
像是在说一个明天的天气，那般寻常：“你未来生活的地方。”
未来生活的……
她瞬间明了。他……疯了吧。
“你疯了？”裴臻说出了声。
“大概。”
“陆循，有话好好说。”裴臻试图和他讲道理。
“行，先下车。”他满口答应，还是那副都依你的态度，但是动作却愈发强硬，几乎是强行将人半抱着下了车。
裴臻被禁锢着，大脑飞速运转。
她总觉得哪儿不太对劲，似乎少了某个环节。从所谓的告白到现在发生得太突然了，仿佛变了个人似的。
如果真的变了个人……
“陆循？”她试探道。
旁边人没有反应。
“阿循，是你吗？”说完，裴臻忍不住闭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