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芙是……”手冢微微皱了皱眉，将询问的目光投向了真田弦一郎，毕竟真田是雪之下的青梅竹马，关于她的事情自然是真田更加熟悉，还没从刚刚的震惊中缓过来的真田愣了愣才转头看向他，舒了一口气，“是满月的母亲，当初因为难产而去世了。”

    “但我记得伊芙阿姨去世后是葬在横滨的芦花墓园吧，难道他为了逼满月出嫁竟然能做出将已故者的骨灰挖出来这种事吗？”幸村的声音里也裹挟着寒意，且不说雪之下伊芙是雪之下满月的亲生母亲、斋藤辰也的妻子，就算面对陌生人也不应该做出这种毫无底线的行为。

    斋藤辰也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嘶哑，完全失去了平日的风度。

    斋藤启治被领带勒得呼吸困难，脸色涨得通红，双手徒劳地去掰儿子的手，喉咙里发出挣扎声，周围的宾客全都惊呆了，却没人敢上前。

    这早已超出了他们预想中的“闹剧”范畴，变成了骇人听闻的家庭伦理惨剧。

    迹部的脸色在录音播放的过程中就已经彻底沉了下去，仿佛覆上了一层寒冰，那些恶毒的话语，尤其是最后关于骨灰的威胁，让他海蓝色的眼眸深处酝酿起一股隐晦的风暴。

    “够了！”迹部景吾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瞬间压过了斋藤辰也失控的低吼，两个训练有素的保镖立刻反应过来，一左一右迅速而有力地架开了几乎失控的斋藤辰也，“真是荒唐。”

    “哎呀呀，”雪之下满月幸灾乐祸地摆了摆手，像个局外人一样看着面前可笑的场面，“这才多大点儿事啊，就弄得鸡飞狗跳的，真是有损名门望族的风范啊。”

    她轻轻嗤笑了一声，那笑声在大厅里格外清晰，“谁还能想到曾经的外务大臣竟然会对国外友人说出这样侮辱的话，如果这些录音出现在外网上，不知道会不会引起一些小波澜呢。”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斋藤启治咳了好几声才缓了过来，他自然不可能承认这些事情都是自己做出来的，“没想到原来你是这种养不熟的白眼狼！从你来到这个家开始全家上下都为了你着想，给你吃好的用好的，你却用这种合成的虚假录音来这里污蔑我！”

    雪之下听到他的话笑了笑，对于他的反驳也毫不在意，“呵呵，别急啊，我手上的录音录像多了去了，放到公众平台上自然有的是人分辨真假，您到时候再着急也不迟。”

    她说着向前走了几步，随手拿起了桌上原本准备用来切牛排的餐刀在手中晃了晃，“还是说，你害怕了？害怕我将这些事情放到国民面前来进行评判，这么了解民意的你应该明白，那意味着什么，对吧？”

    “笑话！我会害怕你的威胁？！”斋藤启治大概是气极了，喘着气站起身想要伸手去掐她的脖子，她稍稍挑了挑眉，轻而易举地就将他摔回了座位上，手中的刀尖顺手抵在了他的脸侧，若无其事地抿了抿自己的手指甲，“差不多得了，真以为我平时对你打骂的忍让是因为我害怕吗？像你这样的老骨头，根本经不住我一脚。”

    斋藤由理看到她的动作站起身踉跄着往后退了几步，碰翻了桌上的陶瓷餐具，碎片就这么叮叮当当地落了一地，雪之下瞥了她一眼，随后便懒得再给她眼神。

    那冰冷的触感和随时可能划破皮肤的威胁让斋藤启治浑身僵硬，连呼吸都屏住了，浑浊的眼睛里只剩下惊惧的清明，周围宾客的抽气声此起彼伏。

    她的唇角勾起一个明明甜美却诡异得令人心底发寒的弧度，手中非但没有收回那柄在灯光下闪烁着寒光的餐刀，反而像把玩一件有趣的玩具般，用刀尖极其缓慢、轻柔地在斋藤启治布满褶皱的脸颊皮肤上滑行。

    “不如你现在跪下来向我磕头认错，我就大人有大量原谅你，怎么样？”她说完，见他还是恶狠狠地盯着自己，干脆又退让了一步，“如果你不乐意，让你的儿子和儿媳代劳也不是不可以，就看他们愿不愿意为你下跪喽。”

    她的这副模样不论落在谁的眼里都很陌生，就连和她一起长大的真田和幸村也不例外，仿佛在此时此刻，在不远处站着的那个女生已经完全脱离了他们所有的记忆。

    轻佻又狠毒的话语像一道无形的冲击波，狠狠撞在真田弦一郎的胸口。

    他站在原地，平日坚毅沉稳的面容此刻只剩下深切的茫然，攥成拳头的手指用力到指节发白，试图在眼前这个散发着危险又陌生气息的身影里，找回记忆中那个冲他笑的雪之下。

    幸村的眼眸深处翻涌着复杂的情绪，一丝不易察觉的心悸，更贴近无限深沉的忧虑。

    斋藤家对她来说是深渊，而她自己现在不也正是深渊的映射吗？

    在今天之前，他完全不知道她背负着这样的仇恨和秘密，不知道她早已被这所谓的“家”逼迫到了如此境地，更不知道在她内心深处已经滋生出如此陌生的一面。

    就算她豁出一切报复了斋藤家，她的生活又能回到当初的轨道上吗？那些人毁掉她的那颗单纯的心，就算能够拼合粘贴，又怎么会是原样呢？

    她左右转头分别看了一眼斋藤辰也和斋藤由理，却没有得到回答，刚才被保镖拉开的斋藤辰也对上她的目光下意识地躲闪，斋藤由理就更不用说了。

    “看来他们都不愿意呢，”她略感烦恼地叹了口气，似乎是玩够了，她轻巧地收回刀，随手丢在旁边的餐盘里，发出清脆的撞击声，“既然你们对这笔交易不感兴趣，那就没有办法了，这些辱骂和殴打的录音录像总会有人想要的，哦对了，还有我这位名义上的‘母亲’。”

    她微笑着转头正对上斋藤由理的视线，“在暴雨夜将我赶出家门，留我一个人在京都凌晨的大街上，遭遇了凶残的暴力行为，一度陷入生命危险的境地，并因此产生了创伤后遗症，这些证据我也会一起打包放出去的。”

    “你！”斋藤由理被她那带着微笑的冰冷视线锁定，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窜上来，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啊呀，看来你也忘不了呢，”她饶有兴致地欣赏着斋藤由理那摇摇欲坠的模样，声音放得很轻，带着一种近乎温柔的回忆口吻，却又令人毛骨悚然，“那天的雨可真大啊，砸在脸上生疼，雷声像爆炸一样，巷子里的积水又冷又脏，那几个男人把烧着的烟头印在我身上的时候，他们抓着我的头发一下下砸向地面的时候，用刀割开我的腿的时候，你在干什么呢？”

    “是不是抱着你的儿子睡得很香？”她阴恻恻得笑了几声，脚下的高跟鞋撞在地板上叮当作响，她抬手轻而易举地就捏住了她的下巴，用力收紧了手指，疼得她龇牙咧嘴，“好好回忆你的好日子吧，以后的每一天晚上，我都会让你永不安宁。”

    斋藤由理抬手推了她一把，不仅没把她推动，反而自己向后退了几步才站稳，她是不明白雪之下是怎么从家里那个唯唯诺诺的模样变成现在这样的，但她却知道就凭这点儿破事根本动不了斋藤家分毫。

    现在斋藤家仍旧有实权在手，就算有媒体想凑这个热闹也要自己掂量掂量能不能得罪得起斋藤家，哪个大家族背地里没有些龌龊的腌臜事？不过就是打骂她两句又算得了什么？真以为把这些东西发在网上就能报复他们？

    不过是幼稚的自以为是而已。

    雪之下拍了拍手中并不存在的灰尘，漫不经心地重新走回宴会厅中央，慢条斯理地开口说道，“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是觉得这些小事根本不值得你们费心，最多只是面子上有些难看而已。”

    “没关系，想必大家看这种家长里短的伦理剧也看腻了，是该换个口味了，”她走回迹部景吾的身边，稍稍偏过头和他对了一个眼神，“景吾你回国三年，想必应该还没有时间将日本各处都逛一逛吧。”

    他看着她，仍旧是一副置身于事外什么都不清楚的模样，但他听得出她话里有话，皱着眉头问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她伸手打了个响指，原本还有些嘈杂声音的宴会厅顿时安静了下来，投影的光打在墙上，她自顾自地接着说道，“栗原市虽然稍微远了些，但因为新建了飞机场，交通还算方便，如果你有兴趣的话，倒是可以去看一看。”

    “不过，真是奇怪，栗原市人口不算多，按理来说应该是没有机场需求的，为什么会新建飞机场呢？”她疑惑地歪了歪头，回身正对上斋藤启治终于切切实实流露出的慌张神情，勾起了唇角，“明明几年前，那只是一块荒地啊。”

    “商业上的事情我不太懂，但买下这块地的人一定赚得盆满钵满吧。”

    她笑着，恍然大悟般看向斋藤启治。

    “说起来，栗原市也是您的故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