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夏漾扶着酸痛的腰倚在洗手台前,含着牙刷含糊哼唧。
镜中映出林煦睡眼惺忪的身影,正挠着翘起的头发晃进洗手间。
夏漾还在气他昨晚对她不管不顾,转身对着镜子狠狠剜他一眼。
男人厚着脸皮蹭过来,用肩膀撞开她半步,掀开马桶盖。
水声哗啦啦钻进耳里,夏漾不知怎么就红了脸,她赶紧漱口准备离开。
林煦转身过来,故意挡住她的去路,还把水龙头开到最大,溅了她一身的水。
“干嘛啊你?”夏漾没含糊,手肘狠狠撞向他侧腰。
林煦闷哼一声,非但没躲,反而长臂一伸将她圈进怀里。薄荷牙膏的清香涌过来:“别走,帮我刮胡子。”
“我不!”她扭着腰像条滑不溜手的鱼,眼见着要挣脱。后腰突然被人扣住,掌温透过睡衣灼进皮肤,整个人又被拽回来。
“付你费,怎么样?一次三千块。”
……
昨晚,两人进行一番深入了解后,夏漾突然问起当初他给自己做刺青时,为什么要三千块?
林煦将人拉进怀里,低声说:“白天在拍摄基地你给我转钱那会,我看到你手机里的余额,肆仟肆佰柒拾贰块九毛。”
“什么?”她怀疑,“手机余额能说明什么?”
“嗯,一般是看不出什么,但是正常人付款前,不会特意去看余额,你当时那股子心虚劲就差把我没钱,我就是硬撑写在脑门上了,”林煦吻她的额头,“我当时挺纳闷,你都那么穷了,还定希尔顿酒店的套房,是有多馋我?”
“后来,你过来找我做纹身,我想干脆把你的钱都弄过来,省得你再来缠着我。”
夏漾气鼓鼓地咬上他的唇,却被男人灵巧地含住舌尖。
“明明是你纠缠我!”她含糊不清地辩解,却被他吮得发软。
林煦松开她时,唇角还泛着水光,眼尾慢慢窜起野火。
他用拇指摩挲她红肿的唇瓣,声音沙哑,“怪我?”猛地翻身,滚烫的身躯再度压下来,“那也是你的问题,夏漾,知道自己有多勾人吗?”
......
林煦慵懒地靠在洗手台上,眼神带着几分戏谑,直直地盯着夏漾。他伸手将剃须泡沫罐递过去,手指擦过她掌心,低声哄着:“老婆,帮帮忙呗。”
夏漾剜他一眼,夺过泡沫罐。按下喷头,绵密的白色泡沫喷在掌心。
她踮起脚,开始涂抹泡沫,指尖触碰到他温热的皮肤,林煦突然扣住她的腰,灼热的掌心透过薄透的真丝睡衣,烫得她一颤。
“怎么比我还紧张?”
“谁紧张了?”夏漾挑眉,伸手用力捏住他的下巴。
剃须刀滑动,发出轻微的沙沙声,混着两人交织的呼吸。
林煦炽热的目光始终盯在她的脸上,喉结滚动,夏漾立刻挪开手,嗔道:“别动!”
刮了一半胡子的男人嘴角上扬,突然手臂收紧,将她圈进怀里。
“干嘛,没刮完呢!”夏漾高举起手臂,惊讶地叫道。
“先办点别的事,后半段一会再继续。”
剃须刀“当啷”坠地,夏漾惊呼着被林煦托腰抱上洗手台,膝盖抵在双腿之间。
林煦沾着剃须泡沫的脸已经埋进她颈窝,绵密的白色泡沫蹭过锁骨,顺着起伏的曲线晕染开,混着薄荷清香与灼热呼吸,在皮肤上烙下湿漉漉的痕迹。
夏漾改签了机票日期,与林煦飞俄罗斯的同一天,飞去法国。
沈教练去世的噩耗传来,林煦接到电话时,整个人栽进沙发上,缓了好久才起身。
遗体告别厅的冷气开到最大,几乎将空气凝成霜。冷白色的顶灯像永不闭合的眼睛,无声俯瞰着每一场告别。
沈馨笔直地立在水晶棺旁,机械地重复着鞠躬致谢的动作。
夏漾指尖掐着一朵白菊的花茎,默默跟在林煦身后,融进告别的队伍里。
水晶棺里的沈教练如同一幅褪色的老照片,面色青灰,脸颊深深凹陷,高高凸起的颧骨几乎要刺破皮肤,微张的唇间,露出因常年吸烟而泛黄的牙齿。
再热烈的人生,在此刻都不过是一具枯槁的躯壳。
夏漾很少参加葬礼,她以前参加姥姥的葬礼,遗体告别时突然发现水晶棺里,姥姥的眼睛动了一下,成为她此后无数个午夜惊醒的梦魇。
此刻,相似的恐惧又开始在心底蔓延。
林煦走过沈馨身前的时候脚步顿住,抱住她的肩膀,低声劝慰。
夏漾绕过他们,随着队伍缓缓走出告别厅。
“夏漾。”
冰凉的触感突然贴上肩膀,浑身血液瞬间凝固。脖颈僵硬得像生锈的齿轮,她机械地转过脸,正对上宋凌略显诧异的目光。对方的指尖还悬在半空,似乎没想到这轻轻一拍会激起如此剧烈的反应。
“不好意思,吓到你了。”宋凌歉疚地收回手。
林煦从告别厅走出来,见到夏漾正抱着肩膀等在门口。
“走吧?”林煦走到她身边,自然地将她的手塞进自己外套口袋里。
“不去墓地吗?”夏漾此刻已经平复好情绪,仰起脸问。
林煦低头凝视着她泛青的嘴唇:“你脸色不好。”
“我没事,可能是低血糖。”夏漾逞强地挽住他的胳膊。
林煦带着她往停车场走:“不去了,回家。”
回市区的路上遇上早高峰,汽车在晨光中缓慢前行。
夏漾从后座的塑料袋里翻出一条巧克力,包装上没有一个认识的字,老安给她装的,挑的都是进口零食:“刚刚和宋凌聊了几句。”
“嗯,看到了。”
“她的状态不太对,你最好提醒她一下,”夏漾掰下巧克力的一角咬了一口,“太张扬,锋芒都快戳到人眼睛里了。”她嫌甜,把剩下的塞进林煦嘴里。
“有点锋芒不好吗?”林煦皱眉咬碎巧克力,确实太甜。
夏漾拧开苏打水,气泡在瓶口嘶嘶作响:“职场不是竞技场,尤其是律师圈子,那些老狐狸最喜欢给新人挖坑。她这样横冲直撞……”
红灯亮起,林煦接过她递过来的水瓶。
“新人总要摔跟头,”他盯着前方排成长龙的车灯,“一直太顺也不是什么好事。”
“可是……”
“夏漾,”他突然打断她,声音里带着罕见的不耐,“与其操心别人,不如想想我们早饭吃什么?”
夏漾小声嘟囔:“你不是一直很照顾她吗?”
“我只答应她哥照顾她到成年!除了你,谁值得我操一辈子心?”
到了分别的日子,北城国际机场广播里,循环播放着航班提醒,夏漾与林煦隔着安检线相对而立。
行李箱的滚轮声、人群的低语声在耳畔喧嚣,可两人都默契地将“一路顺风”藏在喉咙里,换成一吻,刻进对方心里。
安守祥特意备下的零食箱里,堆满水果糖与巧克力,夏漾转手就送给唐筹。少年嘴上不说,眼底却亮着欣喜。
母亲的草坪婚礼上,夏漾身着香槟色伴娘裙,看着白纱下笑得灿烂的母亲,忽然红了眼眶。当她颤抖着将母亲的手递到新郎掌心时,差点哭成狗。
日历被时光翻得飞快,转眼飘起初雪。
母亲在视频里晃着意大利圣诞市集的彩色灯饰,问她要不要来团聚,听筒里只传来一声绵长的叹息。
春季拍卖会筹备进入白热化阶段,办公室的夜灯经常亮到凌晨,唐筹画室的灯也跟着彻夜通明,往日沉迷抽象色块的少年,近来却痴迷于描绘不同角度的女性面容,笔触里藏着朦胧的情愫。
林煦也是忙得脚不沾地,突破极限的训练,满世界的比赛,两人的聊天框还停在三天前的表情包。
他们像是两个被拨乱频道的对讲机,明明都守着屏幕,却始终接收不到对方完整的信号。
圣诞节傍晚,夏漾难得准时下班回家,推开房门却在玄关处愣了神。
米色地毯上散落着各种尺寸的快递盒,大大小小无序地堆叠,是林煦给她邮寄过来的奖杯和奖牌,她签了字就随手往客厅一丢,没想到已经堆得这么多了。
她踢掉高跟鞋,踩着盒子走进客厅。
随手拆一个接近两米的长形快递盒。
“真是离了大谱!”
盒子里竟是一根冰球球杆,尾部有一块修补的裂痕。
夏漾拿起手机给他发消息:【怎么把吃饭的家伙给我邮过来了?我可养不起你。】没等他回复,反正也等不到回复。
弯腰抱起堆成小山的奖杯,一个一个摆上博古架。
窗外恰好飘起今年冬天的初雪,细小的雪花扑在玻璃上,像是把钻石镶在上面,夏漾终于收拾好客厅,搬把椅子坐在窗前,看雪。
她租住的公寓在香榭丽舍大道上,往常这个时候,街道两旁的橱窗总是亮如星眸,五彩的霓虹与水晶灯影在玻璃上相互交映,将整条街织成流动的彩缎。
但今夜是圣诞节,橱窗早早就拉上深灰的帘幕,唯有路灯在暮色里散出一圈圈昏黄的光晕,像被揉皱的旧信纸。
街尾突然爆开闷雷般的巨响,橙黄色的亮光映在建筑物上,在夜色里吞吐明灭。
夏漾握着马克杯的手指骤然收紧,紧接着警笛声由远及近,红蓝光影在天花板上疯狂游走,她这才惊觉刚刚那声不是圣诞夜的烟花,是枪声!
她猛地站起身,指尖几乎是颤抖着勾住窗帘拉绳,拽合窗帘。
忽然想起公寓楼下的门禁已坏了两周,她给房东发过三次消息都石沉大海。指尖猛地攥紧杯子,心脏又开始狂跳起来。
电视突然跳出一则警方寻找目击者的新闻:就在与她相隔一个街区的公寓里,一个单身女性被残忍杀害,尸体一周后才被邻居发现......
她几乎是踉跄着冲到玄关,反复确认所有锁舌都已卡紧后,又转身将客厅、厨房、卧室的灯全部打开,电视调至最大声,然后满屋找趁手的武器。
“砰砰砰!”
骤响如重锤砸在耳膜上,她正往玻璃杯里倒威士忌的手猛地一抖,琥珀色的液体砸进红色桌布里,像是自桌底洇开的一滩血迹。
敲门声再次炸开,她的肩膀剧烈起伏,连着发梢都带着颤栗。
玄关处的猫眼在壁灯下泛着幽蓝的光,金属边框因年久氧化生出斑驳的绿锈,远远望去竟像一只嵌在门板上的独瞳。本该带来安全感的木质门板,此刻好像薄得像层糖纸,仿佛下一秒就会被那黑洞般的视线灼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