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疤就像岁月一样，一个接着一个，一年又一年，所有的这些一起造就了一个人。——《大雪将至》
“你看看你这生物，69分！怎么考的？还想让你以后读理科学财会，这点分能干啥？”餐桌旁，韩樱的母亲一大早收到教导主任的成绩单信息，大声质问她。
“第一次月考就考这么点分，我每天早起给你做饭，就是为了被你气死的是吗？”
“妈，这次题太难了”韩樱没有底气地小声说道。
“再难都有人考90，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班第一多少分”
“姚主任就是你们生物老师吧，人家都跟我说了，平均分都有80多”
“你看看你，怎么别人能考90，你就只能考60”
“差不多算70……”韩樱小声嘀咕。
“你说什么？我听姚主任说了，你们接下来会分生物帮扶，好带差，我跟人家说了，让你跟那个第一一组，让人家好好教教你”
“哦哦哦没什么，妈，我下次肯定好好考”，“什么？那个第一？程旭？”韩樱敷衍回答，却立刻联想到不久前的那个晚上……
“对啊，赶紧吃，吃了上学去，好好学”韩瑞珍不再多说。
韩樱就这样度过了这个早晨，到了教室，她开始有意识无意识地向程旭投去目光。
早读，也偷看他。
擦黑板，也偷看他。
发作业本，也偷看他。
收英语习题，也偷看他。
下午最后一节的生物课，韩樱心情忐忑，姚主任讲完生物试卷，果然开始分析起大家的成绩，说这次题难，就连咱们班平均分都只有79.9。
老妈果然是吓唬我的！
“接下来，让一些成绩好的同学帮帮一些成绩不理想的同学，好带差，提提咱们的平均分”
“程旭，你和韩樱一组”
这句话一出，两个人都咯噔一下。
……
“郭祎，你和谢卓一组”
韩樱吃完晚饭，立马去借程旭的试卷，开始仔细观摩，发现他有的难题都答对了，反而简单题偶尔出现问题。
“哎，完全没有借鉴意义，我简单题也会错，难题也会错”韩樱抱怨起来。
“一次考试而已，别这么说”郭祎生硬地安慰起她。
“你怎么也考那么高呀？你是不是背着我偷偷回家挑灯夜读了？”
郭祎上课还喜欢偷偷剪手指甲，怎么还考这么好的，不公平！韩樱心里忿忿。
“因为我一心可以二用呀”郭祎傲娇说说。
韩樱翻了个白眼，继续看自己的生物错题。
“这些错题讲了一遍，你会了吗？”左耳传来程旭的声音，很有磁性，韩樱尾椎骨一麻。
“现在这些题会了，但我下次遇到同类型稍做变化的题很有可能还是不会”
“哦，那就是还不会”
“嗯”韩樱耸拉下耳朵，点点头。
“郭祎，咱两一会儿最后一节晚自习换个座位呗”
“行”
程旭就这样认真地给韩樱再细讲一遍，重点说了底层逻辑和涉及的知识点，又在姚主任送自己的习题册里勾了几道题，说这都是一些同类型的题，让她拿回去做。
韩樱直呼大佬，连连道谢。
“没事儿，给你讲一遍我自己又巩固了一遍，没其他问题了吧？”
“其他问题？有！”韩樱忽然从一堆生物错题里抽离出来，想问他和徐正凯什么关系。
“什么？”
“我能加一下你的联系方式吗？□□微信什么的，我晚上回去加你”她还是怂了。
“好，我写给你”
搜索完他的□□号，出现“黎明”。
韩樱发送完好友申请，静静地注视着程旭的界面。
虽然叫黎明，但透着阴暗的忧伤，不像黎明，更像入夜时分。
此后一个月，他们之间仍然保持着一种距离。
实验班里气氛压抑但又暗流涌动，各自较劲，埋头抬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心气。
韩樱对他的印象，除了学霸，就是和徐正凯的关系，她想问，但从没问出口。
期中考试，题目简单，毕竟是要开家长会的。
韩樱生物进步很大，尽管总排名只进了十几名，但韩樱的母亲说什么都要去谢谢姚主任。
韩樱的母亲在会计事务所工作，有做外贸的客户，她带了一大盒外国护肤品，说去谢谢她。
快要到姚主任家楼底，却见到一个中间妇女正跟曹主任说话，还递去一罐黑芝麻核桃桑葚粉。
韩樱觉得奇怪，那个女人自己的头发都已经有着不少零零星星的白发，居然送养发的黑芝麻！
正诧异，却听到那人说:“真的多亏你了姚主任，又帮旭旭申请助学金，又让他当生物课代表，这次他又考第一了，真的多亏你了”。
“这是程旭自己优秀，我也就能帮尽量帮点，还是主要看孩子自己，这孩子以后肯定大有作为”
韩樱心底一酸，懊悔起刚刚的想法，脚底放慢。
她扭头看韩瑞珍，只见她面色如常，毫不意外，似乎早已知晓。
等她们说完话，韩瑞珍立刻跟上前去和曹主任打招呼，嬉笑间夸几句韩樱，都当做没经历过刚刚的事。
一切那样娴熟。
然而，她似懂非懂。
读书，背单词，做题，听音乐。
韩樱继续日复一日的往返于学校和家之间，偶尔也会去母亲工作的地方，似乎认定自己也会读财会类，也会在那样的地方工作。
她也偶尔顺着郭祎意味深长的目光，发现程旭和徐正凯在两个班的交界处聊天，兴许还有第三个人。
一切平静如水。
“这个题怎么做？我想到一半就想不出来了”她也偶尔会问程旭题目，不过很少。
因为，问郭祎更方便。
程旭翻开演草本，一晃而过的那张纸来源于徐正凯，韩樱浅笑一下，他没发现，认真讲题。
“懂了吗？”
“哎，这一步是怎么到这一步的？”
程旭快速在演草本上勾勾画画，知识点随之飘入大脑，韩樱渐渐明白。
又是一个周考，仅针对实验班的周考，有老师去西工大附中交流学习才搞到的考试题，很难。
韩樱心里几乎猜到了生物成绩不会太高，但没想到这次理综都很低。
“70，76，64，你看看你这破理综，是不是这个月懈怠了？”韩瑞珍冲进韩樱的房间，大嗓门一如既往。
韩樱很想说她扰民。
“现在理综加起来才210，你想想高三能考多少分？200都是个问题”
“能上什么大学？说话！”
“不知道，不然我就去学文科”韩樱皱了皱眉。
“文科？你当文科好考吗？考不上顶尖院校，出来能干嘛？”
“不知道，不行就考研呗”
“你什么都不知道，还考研呢，往哪儿考，你今年多大了？都十六了，大学毕业二十三了，研究生毕业都二十六了”
“那还不是因为我腿骨折休学了一年，又不是我想这样”
“你看看人家程旭，家里条件那么差，人家怎么学的，我给你创造这么好的条件，你又是怎么学的？”
韩樱不语，作势拿出数学作业，准备画图。
渐渐地，韩瑞珍降低分贝，不再多说。
“樱樱，你好好学，妈现在都是为了你铺路，以后学理科，读个92，来会计师事务所，多好”
多好，韩樱也曾天真以为一切如她所说。
“有什么不会的吗？我可以给你讲”清早，程旭在韩樱耳边轻轻地问。
好痒。
“这个！”
程旭顺势坐在韩樱前面那个人的座位上，给她讲起题来。
她注意到程旭握着笔的手有一些干裂。
向上看。
她从没这样近地端详过程旭的脸，有棱有角，皮肤光滑，嘴唇薄薄，但有些干裂。
她目光炽热直戳人心。
程旭抬头时，看到的就是这样聚精会神的韩樱。
“怎么了？听懂了吗？”
“差不多”
“懂了就行，你这次怎么考这么低？”程旭语气平淡，但在韩樱看来，这是责问，是看不起。
“我考得低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和徐正凯之间又是什么很骄傲的关系吗？”她还是口不择言了。
程旭似乎也意识到自己不该这么直白地问，悄然回到自己的座位。
声音很大，周遭有看热闹的人投来目光，又悄悄收回目光。
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一切那样熟悉。
这次，她全然懂了。
课间，韩樱去上厕所，程旭和徐正凯在后门说话。所以，她走的前门。
然而，走出教室她才发现，她一直以为的两个人，其实还有颜若—军训结束时的学生代表发言。
走近才发现，徐正凯的目光大多停留在颜若身上，两人打打闹闹，徐正凯甚至问颜若为什么还不接受自己的表白。
糟糕！
韩樱深觉脸颊有些火辣辣，惭愧，羞耻，抱歉。
她就这样以这样的心情度过了接下来的几节课，计划和程旭道歉，却不知道怎么开口。
忽然，脑子里蹦出一个想法。
放学，她直奔精品店，挑了一支唇膏，还有一支樱花味的护手霜。终于沉下心来，好好做了几道数学题。
第二天，她早早来到教室，撕一张便利贴，写下几行字。
实在对不起，昨天是我态度不好，还误会了你和那个谁的关系，真的太不好意思，希望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原谅我吧，我的小小生物老师！
然后她把便利贴贴在唇膏和护手霜上，放在程旭的桌子上，一切准备就绪，她深吸一口气，准备转身离去。
扭头正对上程旭一声“哈”，吓了韩樱一大跳。
程旭看一眼便利贴，嘴角上扬，然后告诉她:“好吧，我勉强原谅你了”
两人就这样迅速重归旧好。
等程旭坐到座位上，才发现，那支护手霜和唇膏，眼眶已经湿润，他注视着韩樱的背影，眼里是说不出的感动。
他打开那支护手霜，轻嗅一下，樱花味的。
他觉得很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