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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章

    香漓已经不记得自己走了多久。

    离开京城那日,她裹了件灰扑扑的斗篷,将满肩霜雪般的白发草草掩住。起初,她还会数着日子,想着或许有一天能走到一个愿意接受她的地方。可渐渐地,饥饿、寒冷和疲惫模糊了她的意识,她不再记得自己走了多少天,也不再记得自己曾是谁。

    如今她只记得,每个村庄的狗吠声都惊人地相似,每扇紧闭的柴门后都藏着同样惊恐的眼睛。

    “我该去哪儿呢?”

    素白的衣袂早已看不出本色,袖口绽开的棉絮像枯萎的蒲公英。每当山风掠过,白发便挣脱斗篷的束缚,在暮色中泛起粼粼微光。商队的铜铃会突然噤声,母亲们慌乱地将孩童的脸按在怀中,连路边的野猫都会弓起脊背。

    她试过无数种法术,可那头白发就像诅咒。变作老妪时,白发成了寿数将尽的征兆;化作少女时,银丝又被当作妖异的印记。最可笑的是那次变作麻雀,扑棱棱飞过麦田时,农人竟对着白羽的鸟儿惊叫:“丧门星!”

    “快看,是白发妖女!”

    一颗鸡蛋砸在她身上,蛋壳碎裂,腥臭的黏液溅上她的裙角。香漓停下脚步,低头看了看,竟轻轻笑了。

    “别扔鸡蛋呀,还能吃呢。”她自言自语,“啊,原来是臭鸡蛋……”

    这样的日子,从第三个朔月起就成了寻常。

    起初,她还会试图解释,可后来她发现,解释毫无意义。她的声音会被淹没在咒骂声里,她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罪过。于是她学会了沉默,学会了低着头快步离开,任由烂菜叶和臭鸡蛋砸在背上,任由孩童们嬉笑着朝她丢石头。

    她只有在无人处才掐个净衣诀,看泥污化作萤火散去。

    饥饿是最难熬的。

    离开京城时,她决绝得近乎固执,将自己与过去彻底割裂,没带走一文钱。

    她曾在一家包子铺前站了很久,蒸笼里飘出的香气让她几乎站不稳。老板抄起擀面杖赶她,她踉跄着后退,却仍忍不住盯着那白花花的馒头。最后,她蹲在巷子角落,从怀里摸出半块干硬的饼,又苦又涩。

    她也曾低声下气地向铺子、酒楼求助,愿意做任何粗活,洗碗、扫地都行,可人们只要瞥见她的白发,便如避瘟疫般将她赶走。她采摘鲜花,精心编制成束售卖,换来的却是鲜花被狠狠扔在地上,被无情践踏。希望一次次升起,又一次次破灭。

    破庙、草垛、山洞……哪里能遮风挡雨,她就蜷缩在哪里。有时半夜会被冻醒,牙齿打颤,她就把自己缩得更紧。

    她似乎在刻意惩罚自己,很少动用法术。

    可当寒风从破败的窗棂灌进来,当老鼠从她脚边窸窸窣窣爬过时,那些被她拼命压抑的回忆,便如潮水般涌来。

    屋顶漏风,月光从破瓦间漏下,照在斑驳的神像上。香漓蜷缩在角落里,抱紧双膝取暖。腹中饥饿如火烧,她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

    “不饿,我不饿……”

    可脑海里浮现的,却是曾经在慕府时,君溟亲手给她盛的那碗莲子羹。热气氤氲,他笑着说:"慢点喝,别烫着。"

    香漓猛地睁开眼,死死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哭出来。

    “不能想,不能想……”她用力摇头,像是要把那些记忆甩出去,“就当自己刚来人界,一切从头开始吧!”

    可眼泪还是砸在了手背上,烫得她心口发疼。

    她用力地呼吸,用力地笑,像是要把所有软弱的念头都挤出脑海。

    “明天……明天一定能找到吃的。”她对着黑暗自言自语,“说不定还能遇到好心人……”

    可她知道,不会有。

    路过一个小村庄时,几个孩童正在村口追逐嬉戏。香漓本想悄悄绕开,却还是踩断了枯枝,惊动了他们。

    “是白发妖怪!”为首的孩童突然指着她尖叫,稚嫩的声音里满是惊恐。孩子们像受惊的麻雀般四散奔逃,很快引来了手持农具的村民。

    “滚出去!别把晦气带到我们村!”满脸皱纹的老妇人抄起扫帚,像驱赶瘟神一样挥舞着。其他村民也纷纷投来嫌恶的目光,有人甚至朝她脚下吐唾沫。

    香漓抿紧苍白的唇,将脸埋得更低了些。她纤细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快步离开时,听见身后传来孩童模仿大人语气的嘲笑:“妖怪快滚!”

    “真是不懂欣赏……”她轻声自语,声音消散在风中,“明明这样也很漂亮啊……”

    第七次被赶出村落时,天边滚过闷雷,转眼间暴雨倾盆。香漓站在泥泞中,单薄的衣衫很快被雨水浸透。她望着水洼中破碎的倒影——如雪的白发,鎏金般的眼瞳,确实与凡人迥异。

    “妖怪……”她颤抖着重复这个称呼,忽然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是啊,既然人间不容我……”雨水混着温热的液体滑过脸颊,“那不如去妖界。”

    “反正……”她攥紧胸前的护心鳞,骨节发白,“已经……无处可去了。”

    她突然觉得这个主意不错。

    六界被神族用无上伟力割裂开来,像把不同颜色的沙粒分装在琉璃瓶中。而最脆弱的人界,被层层结界包裹得密不透风——据说这是神族对蝼蚁般的凡人最后的仁慈。唯有持着各界王族的玉牒金册,才能通过那些森严的界门。人族,自然也被永远禁锢在这方天地之中。

    寻常百姓终其一生都不会知道,头顶的星空之外还有五界存在。只有那些修仙门派的弟子,才能在古老的典籍中窥见一鳞半爪。但即便是他们,也被门规束缚得寸步难行,下山都要经过重重审批。

    不过妖界与人界的结界,似乎总有些疏漏。在灵气与瘴气交织的隐秘角落,会形成天然的裂缝。这些裂缝周围,往往滋生出见不得光的黑市。但人族偷渡者若被发现,等待的将是比驱逐更残酷的惩罚。

    至少她这满头霜雪、金瞳异色的模样,应该能蒙混过去吧?

    这几个月的流浪,让她学会了用陷阱捕捉山鸡野兔。虽然时常饥肠辘辘,但总比在村庄里被扔石头强。只是每当夜深人静时,记忆总会背叛她——突然浮现刚蒸好的白米饭腾起的热雾,或是咬破玫瑰酥时溢出的甜蜜内馅。这些回忆比饥饿更难忍受。

    寻找黑市入口的过程比想象中艰难。三个月来,她循着灵气走过幽深峡谷,攀过陡峭山崖,直到这个雨后的清晨,她拖着被荆棘划破的裙摆,站在了这汪深潭前。潭水黑得像是能吸走所有光线,岸边连一只鸟雀的影子都没有。但水面上飘着的,分明是……妖界的紫雾花花瓣。

    潭水深不见底,水面映不出她的倒影,只有一片模糊的阴影。她蹲下身,指尖轻触水面,寒意如针般刺入肌肤。

    她深吸一口气,毫不犹豫地纵身跃入。

    水下是另一个世界。

    黑暗、冰冷、寂静。水压挤压着她的胸腔,耳膜嗡嗡作响。她睁着眼,金色的瞳孔在幽暗中微微发亮,指引着她不断下潜。

    三十分钟的闭气,对凡人而言是致命的,但对她来说,只是漫长煎熬中的一段。她感受着水流的方向,避开暗涌,穿过狭窄的岩缝,终于,前方出现了一丝微光。

    她拼尽最后力气向光源游去,破水而出的刹那,新鲜空气涌入胸腔,呛得她剧烈咳嗽。湿透的白发黏在脸上,像一层脆弱的面纱。

    当视线恢复清晰时,她怔在了原地。

    繁华、喧嚣、光怪陆离。

    幽蓝的妖火在琉璃灯罩中跳动,将整条街道染成梦境般的颜色。猫妖少女晃着蓬松的尾巴与小贩讨价还价,鱼商身上的鳞片在灯光下泛着珍珠光泽,酒肆里传来牛妖沙哑的歌声。

    香漓低头看着水中倒影——在这里,她的白发不再刺目,金瞳不再骇人。一滴水珠顺着脸颊滑落,分不清是潭水还是泪水。

    “站住!”

    一声暴喝如惊雷炸响。香漓浑身血液瞬间凝固,后颈寒毛根根竖起。她缓缓转身,黑市入口处,一个狼首人身的守卫正龇着森白獠牙拦住去路。月光下,那双琥珀色的兽瞳泛着幽幽绿光。

    “新面孔?”狼妖粗粝的鼻子在她周身嗅了嗅,“从哪来的?”

    香漓抿唇不语,只是微微抬眼,金色的瞳孔在幽暗的光线下格外醒目。

    狼妖突然踉跄后退,喉间挤出畏惧的低鸣。他粗糙的爪子不自觉地摸向腰间佩刀,却在看清那双金瞳时僵住了动作。

    金瞳的妖,在妖界并不多见。要么是血脉尊贵的大妖,要么……是某些不该招惹的存在。

    狼妖犹豫了一下,最终侧身让开,粗声粗气道:“进去吧!别惹事!”

    香漓松了口气,快步走入黑市。

    其实她并非无法将瞳色收敛回人类般的纯黑,只是在这妖界,流动着熔岩光泽的金色竖瞳显然更具威慑力。

    黑市喧嚣声浪扑面而来,混杂着烤兽脂的焦香、腐烂妖果的甜腻,还有某种令人头晕目眩的糜烂气息。她不得不屏住呼吸,在拥挤的妖群中低头穿行。

    那些擦肩而过的妖族让她脊背发凉,蛇妖吐着信子盘踞在赌坊门口,鸦精的羽毛在灯笼下泛着油光,甚至还有团模糊的黑雾飘过,里面隐约浮现人脸。她的白发在这里不再突兀,但属于人类的体温与心跳,随时可能成为致命破绽。

    “得先……”她拢紧单薄的衣衫,“找个落脚处。”

    “小妹妹。”

    一道带着甜腻香风的声音突然贴上耳畔。香漓浑身一颤,那声音像毒蛇般钻进耳膜:“你的眼睛……真特别啊。”

    她僵硬转身,对上一双描着金粉的凤眼。孔雀蓝的裙裾在暗处流转着金属光泽,女子每走一步,发间金步摇便叮咚作响。当对方用绢扇挑起她下巴时,腕间银铃发出蛊惑的脆响。

    “告诉姐姐,”女子红唇弯成刀锋般的弧度,“你是哪家的孩子?”

    香漓的狼狈掩不住骨子里的清丽,那双金瞳在妖界灯火下流转着碎金般的光,美得惊心动魄。孔雀女阅妖无数,却从未见过这样的姿容。既有人族的温润,又透着几分仙族的清冷,偏生眼尾微挑,无端添了丝妖异的艳色。

    香漓后退半步,后背抵上冰冷的石墙。她早听闻妖界青丘狐族擅幻术,索性低声道:“青……青丘白狐一族。”

    “哦?”孔雀女忽然逼近,鲜红蔻丹划过她颈间动脉。冰凉的扇骨抵住咽喉时,香漓袖中指尖已凝起微光。“那怎么……”孔雀女在她耳畔轻嗅,“一丝狐骚味都没有?”

    生死一线间,香漓突然泫然欲泣:“离家时用了禁术……族中逼我嫁给老蟾蜍精……”她故意露出腕上伤痕,那是上月被村民用石头砸的。

    “哎呀呀!”扇子“唰”地收起,孔雀女竟瞬间泪光盈盈,“那些老不死的!”她突然热络地挽住香漓,“跟姐姐回醉妖阁吧?瞧这小脸脏的……”

    “……不必了。”

    “瞧你这防备的模样!”孔雀女红唇微勾,烟管中吐出的青紫色烟雾在香漓面前盘旋成孔雀开屏的形状,“我不过是见你这般绝色,想请你去阁中当个清倌人罢了。”她忽然凑近,带着麝香的气息拂过香漓耳畔,“叫我翎夫人就好。你呢,小可怜?”

    “……香漓。”

    那一瞬间,她眼中流转的金芒似乎更盛了些。某种与生俱来的直觉告诉她,眼前这只孔雀精虽然狡黠,却并未说谎。

    “我可以跟你走,”香漓攥紧衣袖,声音轻却坚定,“但我不接客。”

    翎夫人闻言,慢条斯理地执起鎏金烟管。青紫色的烟雾在她指尖缠绕,映得那张美艳的脸庞愈发妖异。她眯起眼睛,目光如刀般将香漓从头到脚刮了一遍。

    “小丫头,”她忽然轻笑出声,用描金的扇面抵住下巴,“醉妖阁确实缺个打杂的。不过——”她故意拖长了音调,银铃般的笑声里藏着锋芒,“我这儿可不养吃白食的。你若不肯接客,总得拿出点真本事来。”

    香漓抿了抿苍白的唇,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磨损的纹路:“我会沏茶……”她顿了顿,“或者别的杂活也行,我学得很快。”

    “哦?”翎夫人挑起描画精致的眉毛,“那便露一手瞧瞧?”

    “青丘的雪顶含翠,”香漓垂下眼帘,声音忽然变得空灵,“需取千年冰泉,以文火三沸。第一沸去尘,第二沸取香…….”她纤白的手指在空中划过优雅的弧度,竟凭空凝出几片晶莹的茶叶虚影,在月光下流转着翡翠般的光泽。

    翎夫人眼底闪过一丝异色。她太熟悉青丘狐族的做派——那些骚狐狸泡茶哪有这般讲究?但这手凝虚化实的本事……

    “好!”她突然抚掌大笑,腕间银铃叮当作响,“你这小狐狸,我收下了。”

    “多谢翎夫人收留。”

    醉妖阁比她想象中要干净得多——至少表面如此。

    楼中莺莺燕燕往来不绝,有狐族少女甩着蓬松的尾巴嬉笑打闹,也有鲛人歌姬倚栏轻吟,嗓音空灵如海潮。若非知晓此处是妖界黑市,香漓几乎要以为这只是寻常乐坊。

    她被安排在后院浆洗衣物。冰冷井水冻得她手指通红,但她反而松了口气——至少这里没人会盯着她看。

    “新来的?”一个猫耳少女凑过来,递给她一碗热汤,“喝点暖暖身子。”

    香漓道谢,却没急着喝。

    猫耳少女见状,噗嗤一笑:“放心,没下药。”她压低声音,“翎夫人虽然爱财,但从不对自己人用手段。这黑市里,信誉比命还重要。”

    香漓在醉妖阁的日子渐渐安稳下来,她像一滴水融入墨池,不动声色地摸清了这里的脉络。这醉妖阁表面是风月场所,实则暗藏玄机。一楼歌舞升平,二楼雅阁密谈,三楼则是禁区,据说藏着翎夫人最重要的“货物”。

    攒够第一袋妖币那日,香漓立刻去黑市淘了副雪白的狐耳尾。绒毛在月光下泛着珍珠光泽,与她银发浑然一体。她刻意避开群居的狐族,独来独往间,人族身份竟成了最安全的秘密。

    翎夫人确实信守承诺,从未逼迫她接客。但香漓比谁都清楚,在这弱肉强食的妖界,温情脉脉的面纱下永远藏着獠牙。没有价值的棋子,随时会被弃如敝履。

    一次搬运货物时,香漓发现某件“古董”实则是赝品。龙族的黄金瞳能破除一切虚妄,她便委婉提醒了翎夫人。

    “你懂这个?”翎夫人眯起眼。

    香漓轻抚器物边缘:“釉色太新,做旧手法拙劣。”

    自此,她偶尔被唤去鉴宝。妖族大多崇尚力量,鲜少钻研这些精巧骗术。

    另外,妖界文字粗犷难辨,许多妖族不擅书写。香漓主动请缨整理账本,她娟秀的字迹和清晰的条理让翎夫人大为惊喜。

    “没想到你还有这本事。”翎夫人翻看账本,“以后信件往来也交给你了。”

    香漓用积蓄在黑市边缘的山崖建了座小木屋。推开雕花木窗,妖界永不消散的紫雾在脚下翻涌,像一片凝固的海。她慢慢添置家具:一张带着松香的木床,一套天青釉茶具,还有从商队淘来的残卷,那些被虫蛀的典籍里,偶尔能翻到关于人界的只言片语。

    香漓踮脚将新编的藤花帘挂上门楣,风来时,那些晒干的蓝铃花便簌簌地响,像在低语。

    她退后两步端详自己的杰作,忽然笑出声来,原来不知不觉间,这间简陋的木屋已被她一点点填满生机。

    她又哼着不成调的小曲给门前的菜畦浇水。这是她新辟的实验田,种着从妖族集市淘来的古怪种子——目前长出三株会发光的茄子,和一棵每到子时就唱歌的卷心菜。

    “难听。”她戳了戳唱歌的菜叶子,却忍不住笑弯了眼睛。

    她极少下山,每月只去醉妖阁两三次,翎夫人特意在三楼给她留了间静室。

    “你这丫头,非要住那荒山野岭。”翎夫人摇着雀翎扇,恨铁不成钢地戳她额头,“白瞎了这张脸。”

    香漓正在誊写信笺,闻言笔尖一顿,墨汁在纸上晕开一小片阴影。她轻声道:“这样清净呀。”

    她不再做粗活,转而负责醉妖阁的机密文书,各族势力的往来信件、地下交易的账目、甚至某些不可告人的契约,都经她之手整理。

    翎夫人常说:“你这手字,比那些舞文弄墨的酸腐文人强多了。”

    偶尔,香漓会帮醉妖阁设计些新菜式,将人界的烹饪方法与妖界食材结合。某次她改良的酒水甚至引来妖界贵族的称赞,翎夫人笑得合不拢嘴,当晚就送了她一套上好的笔墨。

    深秋某夜,翎夫人突然造访小木屋。

    “给你。”她丢来一个锦囊,里面装着抑制妖气感知的香丸,“妖主下令查外来者,最近少出门。”

    香漓握紧香丸,低声道谢。

    翎夫人站在窗前,望着远处黑市的灯火,忽然叹道:“有时候我真好奇……你这样的人,究竟在躲什么?”

    夜风拂过,吹动香漓的白发,她没有回答。

    木门关上后,香漓摩挲着香丸,久违地想起那个被她抹去记忆的人。

    檐角的蓝铃花开了又谢,在第五个年头的春雨里,终于停止了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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