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青青不知该说什么了。
秦阳喝完蜂蜜水,说:“既然不困跟我来看书吧。”
“现在?”
“现在!”
大半夜的看书?他一定是喝多了!
深夜书房里,暖光笼罩着堆积的书籍和文件,秦阳没有看书,他坐在沙发上阖上了眼睛。
曲青青听见他均匀的呼吸声,小声嘀咕:“我以为真的要看书呢......”
“你说什么?”秦阳睁开眼睛。
“没什么。”曲青青指着一旁的包装袋说,“史芸姐对你真好,买了这么多礼物送你。”
“你要是喜欢就都拿去。”
“这些全是男人的专属,不适合我。”
秦阳想到什么,在包装袋里翻找,没过一会儿,酒精混着松木的味道在她周围越发浓郁,她就要无法呼吸了,眩晕之际,一个红色布袋落入她手中。
酒精会在空气中传染他人?
为什么每次靠近酒后的他脑袋晕晕的?
秦阳坐回沙发上,她得以喘息。她打开布袋,黑色的琉璃手串躺在里面。
“你要把它送给我?”她不可思议的问。
秦阳“嗯”了一声。
曲青青把布袋系好还给他:“我不要。”
“当时你看见它眼睛都直了,我以为你喜欢它。”秦阳说。
“它确实很好看,但它已经被人寄予了某种情感,某种情感只对某人,某人又不是我,我才不要。”
秦阳笑了:“看来是研究过了。”
她确实研究过,不然她也不会知道,送手串可能暗含欣赏、好感或希望关系更进一步的心意。
秦阳收下手串代表接受心意。
现在转手送她......算怎么回事?
“明天我们去寺庙,求一条属于你自己的。”秦阳看眼腕表,“明天九点出发,你至少还可以睡足八个小时。”
话音刚落,人已消失。
“跑地比兔子还快。”秦阳笑道。
他又在书房坐了会儿,盯着史芸送他的礼物发愣,在他心里,史芸和这些礼物一样,即使不喜欢,也不能拒绝。
第二天早晨,曲青青打算去厨房简单做点吃的,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张妈回来了。
曲青青抱着张妈说:“张妈,你可回来了,我都想你了。”
张妈拍拍她的手,笑盈盈道:“我也想你们,想你们吃的好不好,喝的好不好。不过,我好像多虑了,冰箱里有那么多进口食物,你们吃喝好着呢。”
“进口食物也没有张妈做的好吃。”曲青青松开张妈,“那些是史芸姐从国外带回来的,她还给秦叔叔买了好多礼物。”
“看来她真的很喜欢你秦叔叔。”张妈顿一下,“就是不知道你秦叔叔喜不喜欢她?”
“不清楚他到底喜不喜欢史芸姐,我反正不喜欢。”
“那要是你秦叔叔喜欢呢?”
“那我......那我也不喜欢。”
“错了孩子,你秦叔叔喜欢,你就要喜欢,你要努力喜欢他喜欢的。”
努力喜欢他喜欢的......她懂张妈的意思,这是生存之道。
这时,秦阳从楼上下来,张妈把早餐放到餐桌上,秦阳一如既往塞给张妈一个红包。
“张妈,新年好。”
张妈接过红包,说:“谢谢先生,新年好。”
曲青青突然想到昨晚秦阳喝了酒,会不会忘记自己说过的话?她清清嗓子,准备试探。
“我没喝多,吃完就出发。”
曲青青身上的汗毛都竖起来了,他又不是她肚子里的蛔虫,怎么总能猜到她在想什么?
九点,他们准时出发了。
秦阳打开导航输入目的地,路上还算畅通,只是最后两公里,导航显示暗红色。
正式进入拥堵路段,车速似蜗牛步履蹒跚,他的心情与车速一同沉重。
曲青青见他脸色不大好,她打开点车窗,说:“我查过黄历,今天宜祈福。”
秦阳的眉心,慢慢舒展了。
云隐寺的银杏树冠从山腰探出来,百年古寺的朱漆山门在寒冬剥落,他们踏进寺庙,正殿前的青铜香炉正在吞吐烟云,香灰像细雪落在曲青青肩头,她闭眼合掌,睫毛在眼下投出颤动的阴影。秦阳望着她脸上神情,突然想起她站在父母墓碑前的场景。他学着她的样子,闭眼合掌,随后把香插进灰堆。
功德箱旁的木柜台前排起了长队,曲青青拉着秦阳排在最后。十几分钟后,曲青青在各式各样的手串中选出两条,穿灰布衲衣居士说:“开光里面请。”
曲青青把紫黑色手串放到秦阳手心:“我想你为我祈福,就...愿我考上理想的大学,心想事成。”
这样的祈福,秦阳没有理由不答应。曲青青手里的另一条手串,与史芸送他的相似,只是这条上的黑色琉璃珠里有淡淡的金箔。
“我也会为你祈福,愿你平平安安,事业繁荣兴旺。”曲青青说。
“好。”秦阳说。
他们跪在褪色的蒲团上,掌心黑色琉璃手串在宝殿里愈发冰凉。执事法师的铜磬声漫过经幡时,供桌上的香灰突然立起一道斜斜的烟柱。
“第三炷香灭前莫松手,心诚则灵。”法师说。
殿外古柏枝头的许愿带无风自动,他们低头看着手中的珠子,仿佛一生所求,都在这珠子上。
导航规划一条绿色路线,他们返程了。这时曲青青手腕上的珠子已经有了温度,秦阳没有戴上手串,她不介意,她早就知道他不会戴这种东西的,不会戴史芸祈福的手串,也不会戴她祈福的手串。
不知是不是祈福灵验了,新的学期,曲青青成绩突飞猛进,她把成绩单拿给秦阳,秦阳的反应差点让她把嘴里的水喷出来。
秦阳问她:“你是受什么刺激了吗?”
曲青青艰难地完成吞咽动作:“这是我努力地结果,当然也有它的功劳。”她甩甩手腕,露出紫黑色的手串。
“结果是好的,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正式步入高三后,课桌上的书本不知何时摞成了小山,黑板右上角的倒计时数字每天剥落一层粉质碎屑,她数了数桌角摞着的四十七张卷子,忽然觉得后颈发痛,长期埋头的后遗症。她用手捏了捏后颈,慢慢做抬头的动作。
“脖子酸了吧?”范雨萱捏着她的脖子问。
曲青青“嘶”一声。
“超级酸。”
范雨萱加重手上的力度:“谁也没有你用功,我们约你出来玩,十次有八次都是拒绝的。”
曲青青说:“我不像你,我底子差,想上的大学分数线又高,再不用功指定考不上。”
范雨萱问:“一定要上那所大学吗?”
“嗯,一定要。”曲青青非常坚定,高三开学当天,她突然就有了这个目标。
有了这个目标后,她浑然不知时间怎么就从秋天变成了冬天。一个没有白雪皑皑,没有滴水成冰、没有寒风刺骨......什么都没有的冬天,或许她把漫长难熬的冬天给忘了。
现在,春风和煦、万象更新、柳绿花红、莺歌燕舞......可怕的春天来了。
高考前两个月仍是春天,曲青青被失眠折磨,梦里刻满了排列组合公式。
秦阳看着她脸上的黑眼圈,问:“给自己这么大的压力?”
曲青青有气无力的说:“摸底考试成绩出来了,距离我想要的分数还差一点点。”
“你要考哪所大学?”这是秦阳第三次问她了。
“保密。”她半躺在沙发上,疲惫不堪抱怨,“做不完的卷子,背不完的单词,好累啊。”
秦阳说:“我高三那年和你现在一样,做不完的卷子,背不完的单词,每天都很充实。”
“充实?不觉得苦吗?不觉得累吗?”
“过了这么年,苦和累早就不记得了,现在只记得充实。”
曲青青正在感受当下,她觉得又苦又累。
老师说让他们再坚持两个月,两个月后他们就解脱了。
谁知,曲青青连两个星期都没有坚持住。
曲青青晕倒在第二次摸底考试英语听力环节,她感觉脑袋沉甸甸的,耳朵像被一根长很长的针刺穿,很痛,痛到听不见考试内容。监考老师发现她笔尖在答题卡上洇出大团墨渍时,人已经顺着课桌滑到地上。救护车拉走她的时候,她听见了救护车的警报声。
医院急诊科诊断是免疫力崩溃引发的暂时性耳鸣。医生把一张精确到分钟的生物钟表格和一盒开封的提神含片交给秦阳:“从她口袋掉出来的,看样子快高考了吧?”
“快了。”秦阳说。
医生叹口气:“为学习不要命这种态度,做家长的要及时干预啊。”
“我知道了。”
医生走后,秦阳坐在病床旁边盯着曲青青惨白的脸庞,往日有点婴儿肥的脸颊早已消失,挂着营养液的手骨节突显......他真想把她拽起来,问问她到底在做什么?不是不喜欢学习吗?不是不喜欢努力吗?那现在为了学习病倒算什么?
他又开始懊恼,怎么还怪起她了?她明明一直在喊累,他却没有让她停一停。
这时,病床上的人动了动,秦阳以为她醒了,他靠近她,发现她双眼紧闭,正含糊的低语。
“我要考上,我一定要考上...... ”
秦阳握住她的手:“没关系的,考不上也没关系的。”
“我一定要考上......考上临城大学......播音主持......”
秦阳整个人呆住,呼吸跟着停滞。
临城大学是他之前的学校,播音主持系是他的专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