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从驾驶座下来了。
是她觉得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男人大步走来,裹着西装裤的长腿在黑色风衣中交错,身形拔高,肩宽颀长,黑色锃亮的皮鞋坚定地踩在地面上,仿佛听到了那一步步敲击在她心脏上的脚步声。
他的背后,是缓缓坠落的夕阳,余晖洒落,背光而来,看不清脸,但裴绿萤,却觉得与对方正正对上了视线。
那道目光,热烈,滚烫,又带着一股偏执,仿佛将秋冬暖阳的全部光芒尽数掠夺,自私地藏在自己的眼中。
裴绿萤就静静地看着,直到人走近,走到车窗边。
然后俯身,屈指敲了敲车窗,眼神示意“下来”。
裴绿萤沉默两秒,降下车窗,态度就像对待一个多年不见的老友,“好巧啊,有事吗?”
她的声音清晰地落进了萧策的耳里,巧?
萧策眸底似藏着深黑的宇宙,“下车。”
“我今天还有事,下回再和你叙旧啊。”裴绿萤就像是没听到他话里的冷意,也忽略了他不客气的命令。
[宿主,你别挑衅反派啊啊啊啊他已经不是当年那个虽然有点少爷病但性格还算比较温和友善的校园男神人设了,他已经黑化了!!]
脑海里是系统吵吵嚷嚷的担忧。
但裴绿萤却就像是没有察觉到对方来者不善,很有礼貌地朝人点了点头,又指着萧策搭在窗沿的手,“麻烦手收一下。”
随后,她扭头,对前方驾驶座的司机道:“师傅,绕过前边的车走。”
萧策就这么看着她神色淡定地吩咐司机,旁若无人地打算离开,险些被气笑,“裴绿萤,你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厉害。”
凭什么她这么淡定地对待他,就像是对待一个普通关系的人,眼里没有害怕,也没有震惊,只有一片的疏离。
四年不见,他已经是她人生的一个不起眼的过客了吗?
他也无法说服自己,可能是她不清楚他这几年的变化,因为哪怕他之前使尽各种手段查不到她在巴黎的踪迹,失望而归后,也不放弃经常去巴黎出差,甚至接受巴黎媒体的采访,登报,登新闻。
他不信她一点消息也不看,不然为什么明明半个月前仓皇跑回巴黎,今天却突然回了国,不就是因为他特意将霍云那小子今晚要去参加某酒局签订项目的消息发出去,甚至还披着营销号的皮假意分析了一通这次项目当中隐藏的各种“坑”。
“车解锁,下来。”
萧策冷声道。
裴绿萤刚要回复,就听到咔哒一声。
她目光突然移向前方驾驶位,从车内后视镜中与司机师傅那一双平静锐利的眼神相撞,这样的眼神,哪还有刚才的敦厚老实。
这司机是故意安排的……
她还没来得及确认,车门忽然从外被打开,车外的男人等得不耐烦了,探身进来,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拉下了车,同时不忘吩咐,“撤了附近路段的人。”
“是,老板。”
司机师傅肃声应下。
裴绿萤踉踉跄跄地被扯下车,跟着男人往前方那辆库里南走去。
也是下了车,她才发现这条路被清理过,四周停着一辆辆黑色越野车,空中传来嗡鸣声,她抬头一看,还有好几架无人机低空盘旋,来回飞,她凭借着良好的视力捕捉到一闪而过的无人机logo标志是用在某正式场合的。
裴绿萤心中默念:这是小说世界,小说世界,法律自成独立体系,一切事情皆服务于剧情发展。
她飘忽观察的举动过于明显,虽然大步流星地走在稍前方,但萧策却一直在用余光看她,看到她这样,警告道:“别看了,你今天跑不掉。”
当然,以后也别想。
他今天可是做足了准备的,目的就只有一个,哪怕不择手段。
她两条腿还能跑得过这么多四个轮的,还有天上那么多监控盯着她。
裴绿萤心里腹诽,被莫名其妙就浑身散发黑气的男人推进了车的后座,她脑袋差点磕在车门上,但是却只撞到一片温热里。
她转头,只见男人若无其事地收了手,绷着脸:“好好待着。”
说完,就想把车门甩上。
裴绿萤赶紧伸手阻止,“等等。”
萧策居高临下地盯着她:“还不放弃?”
“不是,”裴绿萤皱眉,指了指那先离开的出租车,“我行李箱还在那车的后备箱,别忘了拿。”
“……”萧策哦了声,冷酷嘲讽了句,“就你那些破烂,有什么好要的?”
车径直开到了云宁天府别墅的地下车库,她是被萧策紧攥着手,两人直接从车库的电梯,直达别墅客厅。
等她走进去,先看到的是自己那熟悉的箱子。
裴绿萤的行李箱依旧是轮子容易掉的那一个,这么多年来,依旧没换。
她侧头看了一眼身旁的男人。
萧策回睨,眉目冷淡,“对破烂倒是挺长情。”
物是,人也是。
他似乎意有所指,却在裴绿萤发出疑惑的哼声时,不愿多解释,只是招了招手,“崔姨,将人看好,别让她出门,今天也谢绝一切客人拜访。”
崔姨哎了一声,匆匆从旁边的开放式厨房里走出来,腰间还系着围裙,四年过去,面容多了些细纹,她欲言又止,看着少爷离去的背影,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再转身,对裴绿萤的态度似乎经过了四年也没有变化,只是眼神还藏匿着些许复杂,“裴小姐。”
裴绿萤:“好久不见,崔姨。”
崔姨犹豫片刻,又叹气道:“是啊,几年没见了,裴小姐,倒是跟以前一样漂亮。”
时光岁月无情又有情,她添了皱纹,身上也出现了各种大小毛病,少爷性格也变得越来越冷漠古怪,但裴小姐却似乎得到了非常多的来自时间的偏爱,与四年前她在少爷二十岁生日那天所见到的最后一面,并无二致。
“崔姨也是啊,气质也越来越好了。这几年,过得怎么样?”裴绿萤笑着和人唠起了家常。
“还好,少爷出手大方,先生和太太也性格温和,除了头一年因为生活紧巴,摆了摊,有点忙……”
“老板……老板?”
失神地盯着书房门口的男人猛然回神,他低嗯了声,对电话那头道,“做的很好。”
陈助:?他分明说的是被萧家下狠手搞破产的某公司老总急了乱咬人,将他们给举报了,现在需要配合官方进行调查。
“好的老板,那我后续将文档发给您。”陈助识破老板此刻的心不在焉,非常有眼色地在一分钟内结束了工作。
“嗯。”萧策随意地应了声。
他坐在黑色长方书桌后,挂断电话后,垂眸看电脑,几秒后,他抬头,看到紧闭的房门,啧了一声。
裴绿萤和崔姨坐在沙发上,聊得非常愉快,滔滔不绝,连脚步声都没听到。
萧策冷冷地看了好一会儿,尤其是她那脸上灿烂自然的笑容,非常扎眼。
……他应该不是请她来做客的吧?
所以他在上面都摆好了姿势,就等她因为愤怒而冲上来破门而入。
实际上人根本就没有愤怒这回事,和人聊得开心极了。
他自顾自地站在楼梯旁黑脸了好一会儿,那两个聊得嗨的女人,才终于,终于发现了他。
“少爷。”崔姨脸上的笑容滞了下,尤其是在对上对方那双冷酷的眼神。
“崔姨,去做饭。”
萧策的语气压抑着不虞,他大步流星地走到裴绿萤的面前,将人扯起来。
崔姨愣了下:“少爷,你冷静……”
“走。”
他从喉间挤出一字,驱逐之意明显。
崔姨犹豫不决,但心知少爷近几年不喜人反驳,斟酌后最终却也离开了。
偌大的客厅变成了只剩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