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湘的话，让谢淮序手上的筷子一停，原本刚刚吃起来还酸香开胃的酸菜，酥脆鲜香的油渣，甚至衣湘夸赞后还觉得味道不错的煎豆腐，顿时都变得味同嚼蜡起来。
食不知味地放下筷子，谢淮序紧抿着唇，深深看了衣湘一眼。
衣湘转头往门外边看刚想开口，就被他淡淡打断：“天已经黑了。”
每当到了夜晚，除非站在高处，能看到一些房子窗棂里透出的光，走在路上时，通常家家户户都紧闭着门，路上也没有一盏灯，一旦当晚月亮不出来，村子就被罩在那墨蓝色不透明的夜纱里，伸手不见五指，脚下的路都看不清，只有周身持续的虫鸣蛐蛐声和突然一声怪鸟鸣叫。
谢淮序扫了一眼不以为意的衣湘，又道：“除了黑，你一个人下山不安全。”
在无意间见过村里一些男的对衣湘的评头论足，还有张大山、向前凯之流的恶心觊觎，他是男人，自然也最了解男人的劣根性，可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谢淮序并不想让衣湘知道那些卑劣的人性，以及不希望会有任何破坏两人现状的不稳定因素发生。
衣湘转头瞥了一眼窗外，其实还好吧。
虽然太阳落山，但天色还亮着，她笑嘻嘻道：“我会很快去，很快回来的。”
说完，她从床边站起身，刚准备走，左手就被谢淮序一把攥住。
“你怎么不听话呢……”谢淮序无奈地叹息，他似乎在看衣湘，可又像是透过衣湘在看什么。
片刻，谢淮序声音淡漠，目光冷然：“这个村里无论是谁，被蛇咬，或是从山上摔下来，与你有什么关系？”
“这些人中有人说过你坏话，有人怀疑你，孤立你，甚至还造谣过你，是不是还偷偷欺负过你？
“因为你曾经的地.主身份，注定了哪怕你再善良待人，再温和无害，人也只会因为身份带来的差距而嫉妒你，偷偷憎恨你，恨不得你从云端坠落；但当你的身份变得和他们一样，他们就要打压践踏你，让你永远在泥淖之下不能翻身。
“这就是人性。”
“你之前不是还很厌恶他们吗？你去到现场又能怎么样？你不是怕他们看你时的异样眼神吗？”他冷嗤一声，带着淡淡的嘲讽笑道：“你现在应该离这群人远远的。”
衣湘是第一次见谢淮序说那么多话，一双杏眼睁得溜溜圆。
可谢淮序望着她清澈无辜的眼眸，就知道她根本不懂。
他突然一阵无力，觉得和她说这么多的自己很蠢。
“算了，你走吧。”
说完话，谢淮序松开了衣湘的手。
谢淮序和衣湘是生长在天南地北的两个不同个体，他们的生长环境、认知观念、成长经历、价值取向都是完全不同的。
她这样懵懵懂懂，天真不知世事，也挺好的，何必要把他自己曾经历过的那些污秽不堪，哪怕总结后的经验教训，都强加给到她，想要让她知道呢？
原本相缠的手指被抽离，谢淮序心下一空，望着衣湘看了一会儿，直到她步履轻快迫不及待推开门，才缓缓将视线收了回来。
满室寂静，屋内的光线随着天色，一点一点昏昏起来。
蓦然，木门又被推开，衣湘举着根蜡烛走了进来。衣湘用手护住微弱的火苗，火光也因为她不断走动，摇晃着。
谢淮序听到动静，睁开阴鸷沉郁的眼眸。
衣湘举着蜡烛坐到床边，谢淮序背对着她侧躺，只留给了她一个沉默的后脑勺。
谢淮序压下嘴角，重新闭上双目不理她，衣湘委屈地撇了撇嘴，她也不是不知好歹的笨蛋。
谁轻谁重，她难道会分不清吗？
隔着一层被子，她用手指轻轻戳了戳谢淮序，小声道：“我就是隐隐有种不太好的预感，可能是我多心了吧？就是总感觉田队长要出事。”
“田队长是个知错能改，挺务实一人，他还帮我说过话，夸过我呢……这好好的人，要是因为被毒蛇咬没了，也挺可惜的。”
“你看我就只去看一眼，如果他人没什么事，我就跑着回来。”
“现在蜡烛才燃了那么点，估计燃到这个位置，我就回来了。”
衣湘用手指对着蜡烛的四分之一位置比划。
“谢淮序你不要生气了，你刚刚说的那些，其实我都懂。”
谢淮序轻哼一声，侧身坐起。
明明灭灭的火光，静静地在衣湘清丽纯净的脸颊上摇曳跳动，勾勒出线条柔美至极的侧脸。
而他的黑眸在摇晃闪烁的火苗下，沉郁又危险。
谢淮序突然觉得心头有些痒意，他喉结滚了滚，情不自禁伸出食指轻轻勾住她小巧精致的下颔。
看着她越瞪越大的杏眼，谢淮序勾起唇，对着那张嫣红湿润的唇瓣，轻轻一贴。
随后，深深印了上去。
衣湘震惊地瞪大双眼，看着谢淮序闭着眼，清隽殊丽的脸近在咫尺。
唔，他的睫毛真的好长。
衣湘也学着他的模样，闭上了眼睛，直到尝到了那清冽淡凉若山泉水那般的甜意。
过了许久。
谢淮序放开了她，看着衣湘疯狂呼吸，胸口起伏的模样，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呼，呼……”衣湘喘着气，没好气地瞪了谢淮序一眼，他眉心的红痣鲜艳欲滴，眼神慵懒，惑人无比。
只有衣湘感觉自己心脏怦怦怦，速度快得要跳出胸口。
谢淮序帮衣湘捋了捋脑后散乱的长发，以及她被揉乱的衣襟。
“去吧，晚上寒气重穿上外套，记得早去早回，确认没事，就不要贪玩多逗留。”
他想了想，又道：“我的箱子里有只手电筒，你带着去。”
衣湘笑嘻嘻地嗔道：“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我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