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淮序一向不喜欢，和别人有肢体上的触碰。
从小到大，这还是他第一次和女生那么亲近，那柔滑娇小的触感，让他下意识想挣脱，可他的身体却似有自己的意识，不想挣脱。
让谢淮序意外的是，他并没有挣开手，反倒是衣湘自己把手松开了。
衣湘自觉松开了手，往身后看，已经完全看不见仲芳华的身影。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冲他微微一笑。
“谢淮序，这次给你添麻烦了。”
衣湘脸上挂着笑意，看起来和平时无异，可只有她自己知道，从刚刚见到谢淮序的那一刻，她的情绪就不对劲。
看到谢淮序时，她就想离他近一点，再靠近他一点。
整个人好像被莫名的情绪冲动操控了，这不像她！
好像是，她对谢淮序好像是多了一些不该有的东西，那浓烈的占有欲，奇怪的眷恋，陌生的嫉妒和失控感，都让从未经历过感情的衣湘，下意识很慌乱。
她以前一直把和谢淮序的相处，当作是过家家，可以随心所欲。
可今天看到他和别人那么亲密，以及自己因为他，差一点就被车撞到。
衣湘蓦然意识到，自己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对谢淮序越来越在意，越来越依赖……
对他的依赖和亲近，看到他和其他女人站在一起时，自己好像被放置在闷堵在潮热躁动的夏季水池边，无法忍受的窒息感。
这一刻，衣湘觉得好可怕，第一反应是不对劲要逃，要离谢淮序远一点……
衣湘咬住唇，情绪别扭道：“谢淮序你去忙吧，我要回村里了。”
谢淮序揉按着被甩开的那只右手，深深地望进她的眼底。
看着她装作无事发生，可脸上的表情却出卖了自己。
衣湘不自然地错开眼，不想与他对视：“我走了，你快去忙吧。”
“我过几天就回来。”
“不用！”衣湘急道。
像是突然意识到了男女之间的差异，想到他回来之后，两人要共处一室了。
衣湘下意识就想拒绝，“你的事要紧，晚回来也没关系。”
谢淮序揉了揉发胀的眉心，因为想抓紧写完土壤改良报告，不得不熬了两晚。
他对突然闹起情绪的衣湘，有些不解：“你刚刚还和仲师姐说，希望我早点回去。”
衣湘：“……”
刚刚的她，不对劲。
她跺了跺脚，生起自己的气来，闷烦道：“不管了，我要去赶车了。”
“我送你。”
衣湘赶紧转头，冲他摆手：“不用，真的不用！”
“板车离得可近了，我走了，你不要送我呀。”
衣湘变脸变得太快，刚刚还亲亲热热拉着人家的手不肯放，现在又别扭了，谢淮序抿了抿嘴。
看她一个人快步向前，迫不及待地离开，他也往反方向走了几步，又顿住脚。
大街上行人来来往往，装着干净，再往前是百货大楼，旁边是粮店，这些地方一直很热闹，干净笔直的路面，看起来比祥云村好太多了。
可谢淮序心里老是有个声音，时不时的提醒他，把事情处理完，就赶紧回去。
他抿了抿唇。
最终还是掉头，朝着衣湘的那个方向跑去。
县城还是不太安全，至少谢淮序得确定她坐上返程的板车，安全回去。
衣湘开始走得快，后面就慢下来了，没一会儿，谢淮序就追上来，看到衣湘的背影。
而她的旁边还站着个不及她肩膀的瘦弱男孩。
和谢淮序分开以后，衣湘就想着板车停放的县城入口位置，打算原路返回。
没想到在经过医院的路口时，衣湘随意一望，就注意到蹲在医院台阶上的吴泽。
两人一汇合，衣湘这才知道，吴泽之所以晚到的原因，是因为他们大队到县城那辆唯一的板车坏了，他只能走路来。
而且也和衣湘一样，吴泽进到医院的皮肤门诊后，才从值班医生口中知道，胡医生居然请假出远门了。
没办法，吴泽只能坐到医院门口的台阶上，等着衣湘会不会来找他。
“这次，本来是想把紫草交给胡医生，顺便又把家里养的小鸡仔送两只给胡医生做为答谢。”
“可谁知道……”
吴泽很失望，但也没办法。
见到衣湘之后，吴泽决定和她一起坐她们的板车回去。
沿途一路，从吴泽的话里，衣湘对他的姐姐有了更深的认识。
吴泽用袖子抹了一把眼睛，咬牙切齿道：“是我姐姐把我带大的，我爹是个烂人，我娘早在我小时候就改嫁了，家里没有一分钱，全靠我姐上工，现在我长大了，才能帮她一点忙。后面我爹说出去找活干，结果又被人骗了，借了一屁股债还不上，就把我姐姐嫁给了大队上，愿意出彩礼钱最多的人家。”
“可他家根本没有说，是嫁给他家那个40多岁还没娶上媳妇的瘸腿大儿子……”
衣湘同情地点头，要嫁给比自己大十多、二十岁的男人，又丑又老又瘸，人品还有问题，这明显就是个深坑。
如果是她的话，和这么恶心猥琐的男人共处一室，她也宁愿死了算了。
吴泽姐姐划花自己的脸，是做了死的打算，因为这个事，两家也彻底结了仇。
反而是吴泽那个祸害爹，在女儿结婚当天，就卷走彩礼钱不见踪影，留下这对儿女独自面对凶狠黑心的豺狼虎豹。
“好在，我们大队长比较公义，知道我家这个事，也一直帮我家，现在我们还能在村里待下去，也是多亏了他。”
“就是我姐自从划了脸之后，就再也不爱说话了，每天蒙着布出门上工，即使对着我也是……我希望她能像以前那样。”
“她治好了脸，也许就能像以前那样。”
吴泽灰心丧气地垂下头，看着他背着的竹筐里叽叽叽叫，毛茸茸的小鸡仔，还有旁边被湿布裹住根茎的紫草，衣湘摸着自己的脸，想到和宋红梅的约定，吴泽姐姐也是伤在脸上……
衣湘意识到，也许自己可以能试试呢。
“吴泽，胡医生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来，你要是相信我的话，不如让我试试……”
衣湘也拿不准，说话之间带了几分忐忑，毕竟自己不是专业医生，自己完全就是仗着自己能激发植物的灵性，瞎整胡搞的野路子。
吴泽抬起头，望着她眼神里闪烁着一簇希望的小火苗。
“但是我也不能保证完全有用啊。”
衣湘不太自信，毕竟她只是觉得医生都说紫草能治愈伤疤，那她好好照顾，把紫草的灵性也激发出来，应该和积雪草差不多？
两人聊得认真，也没注意到路人投来的视线。
谢淮序躲在那棵榕树边，目光淡淡地望着衣湘，和那个没见过的男孩一路相谈甚欢，直到两人一起坐上板车，毛驴拉动板车沿着马路慢吞吞向前。
直到视线里再没有那辆车的影子，谢淮序嗤笑了自己一声。
～
吴泽跟着衣湘到了祥云村，他从这边回清溪大队，只用1个小时，如果是从县城走回去，至少要走5个小时。
他背篓里的紫草，最后又回到衣湘手里，连同那两只小鸡仔，他也一同送给了衣湘。
“之前衣湘姐姐救过我一次，现在又帮我姐姐制作紫草药膏，这两只小鸡仔是前几天家里的母鸡孵出来的，就送给姐姐，也算是我们的一点心意。”
“等它们长大以后，就能给姐姐家下蛋了。”
吴泽人小鬼大，根本没给衣湘回绝的机会，把紫草和鸡仔从竹篓里掏出来，放在地上就跑。
衣湘眼睁睁望着他背上了竹篓，咻的一下就跑出好远，只好作罢。
她一手握住一只鸡仔，胳膊底下还夹着一株紫草，好在都不重，就是样子看上去有些滑稽，幸好这时已经是下午6点，天色昏暗下来，社员们都返家吃饭。
衣湘一路都没遇到人，顺利地回到家。
但到了家，望着两只叽叽叽稚嫩的小黄鸡仔，衣湘有些为难。
这两只小鸡仔要养在哪里？
吴泽可真是太为难她了，它们那么小，放归山林可能会死，不可能马上变成野鸡。
今天这一天到底在干嘛？衣湘下意识不去想谢淮序，觉得今天一事无成，有些郁闷。
在小鸡仔叽叽叽的叫唤声中，衣湘从柴房里总算翻出一个竹编的笼子，虽然小了点，但装这两只够了。
把火塘里未熄灭的柴火星子用火钳刨出来，再加上新柴，顺利引燃柴火堆。
她又把今天拿到手的这株紫草，种到厨房后门水槽上面的小坡上，之前的那株也在土里，看上去比现在这株欣欣向荣，叶子也茂盛多了。
“虽然知道你只是想利用我，但我心甘情愿！”
“只要你能多看我一眼，哪怕是要我的命，我也无所谓。”
衣湘的手刚触碰到这两株，脑袋里就传来这两株一前一后的讲话。
衣湘抿了抿唇，轻轻拍了拍它们。
醒醒！你们只是植物而已。
被她从空地搬进来的菊花也耷拉着叶子，语气弱弱：“现在你有了它们，那我又算什么？”
“我明明也很有用啊！”
衣湘听着脑海里植物们奇奇怪怪的语气，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你们怎么了？说话突然好像，我看过的那些狗血八点档里的对话。”
衣湘上辈子，虽然规定了妖精不能踏入人界，但凡是人类拥有的东西，他们妖精世界也有，什么电视手机电脑，漫画小说广播剧，他们也是与时俱进的。
“嘿嘿，无知的人，我们这是在学习你们人类说的话而已。”
菊花抖抖叶子，一下子又重新把枝干的叶子支棱起来：“看看看看，你不在，我有多努力又结了好几个花苞。”
“等我开花了，你就把花摘下去，在阳光底下晒干！拿去卖了，改善一下生活吧。”
“小菊花你……”
衣湘被感动，轻轻地摸了摸菊花的花苞。
没等衣湘感动三秒，菊花又继续道：“真没见过那么穷的！”
衣湘默然，现在的自己确实穷。
看着早上剩下的稀粥，衣湘再次肯定了自己很穷，但她应该还可以吃其他的东西。
突然间，衣湘想到被自己遗忘的饭盒，里头还有几个小笼包，可是当时的她好像当着仲芳华的面，递给谢淮序了。
可恶啊！
谢淮序根本领悟不到它们的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