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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乃馨

    【在桑尼舅舅的农场,下过雨的仓库充斥着麸皮的霉味儿,稻草湿漉漉的,盖在身上反而更冷,我忘了自己是怎么不小心睡着的,醒来之后只有我一个人,屋里很黑,我摸索着找到了门,但无论怎样用力都打不开,外面沉甸甸的铁锁发出锈蚀的嘎吱声……后来就有点怕类似的场合。但没过多久,家人朋友们就找到了我。再后来,慢慢通过刻意接触一些弱光的环境,变得适应了很多,户外开放的场所是没问题的。】

    看完记录这段经历的交换日记,夏莞终于得以了解樊斯辰那种幽闭恐惧的原因,她也写好了日记,主要记录昨天的出游。

    想找同桌分享的时候,却不见他的人影。问了好几个人,有人说好像看樊斯辰去了实验楼的方向,便抱着本子朝着实验楼走去。

    她自己都未曾察觉,这种下意识的行为,竟有点像交作业般的模式,仿佛樊斯辰对她来说,已经成为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又想起昨天在饭桌上的场景。

    顾逸尘做了情感澄清后,也同样问了樊斯辰,“你和夏莞难道不是……”

    终于来了。

    夏莞心里一紧,还没来得及为自己正名,樊斯辰就抢先一步,一口否认,“不是。我和夏莞和曲楚心一样,都只是初中就关系很好的朋友。”

    很正常的澄清,而且顾逸尘也在听,她本该高兴的。

    然而,不知怎么,好像原本悬着的心就这么落空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失落感涌上心头。

    她暗自将这种情绪归结于自己的争强好胜、爱面子,连拒绝人都要自己说出来才觉得痛快罢,毛病。

    樊斯辰见她低头,后来也没再多说。因为知道她的秘密,所以猜想,如果说她最不愿意被误会的人,一定就是顾逸尘了。

    夏莞怀抱着那本小狐狸日记本,在实验楼里找了一圈都没见樊斯辰的身影。她心里嘀咕着,上课的时候他自然就会回来了,自己这是急什么呢,倒不如先回教室等着。

    透过空教室的小窗,能看到渐行渐远的人影。

    里面是几个吞云吐雾的男学生。缭绕的烟雾在教室里弥漫,让整个空间显得有些朦胧。

    “卢哥是怎么回事?之前打过那几个不也没事吗?难不成这回真阴沟里翻船了?”

    “高一那个李贺龙也没什么背景啊,怎么他现在都能回学校了,卢哥那边还没动静?”

    卢兴胜在一中名声太响,只要一天不确定他彻底离开,别人就总还是忌惮他,不敢不尊称一声“哥”。

    其实,这些男生私下里大多已经交流过看法,此时说这些话,基本是有意说给樊斯辰听的,试图从他口中探出一些消息。

    众人相互交换了眼色,可无论他们如何旁敲侧击地试探,从樊斯辰那张事不关己的脸上,始终窥不到任何确定的信息。

    “咳,顾哥,要不您问问樊哥?”一个男生把目光投向顾逸尘,试图让他出面。

    顾逸尘正翻着一本书,闻言并未顺着这群人的意,只是淡淡地说道,“他不想说我就有办法?”

    话头到这儿,气氛顿时有些僵住。

    这时,樊斯辰把玩着手里一颗金灿灿的糖,笑了,“想知道什么?我表哥吗?哦,他退学了,可能发现自己不太适合一中的学习节奏吧。”

    姓卢的他有学过半天吗?但言尽于此,大家也就明白了什么意思。

    既然樊斯辰愿意开口,气氛也就随之逐渐缓和下来。

    “虽说之前可能有点不对付,人嘛,总有不太能玩到一起的,可他毕竟还是我表哥不是?他一走了之倒是痛快,但之前如果有对不住大家的地方,尽管跟我说,我代他赔不是。”樊斯辰背靠门窗,声音平稳。

    这话乍一听没什么问题,但实际情况却大相径庭。之前卢兴胜在校的时候恃强凌弱、胡作非为惯了,而在场抽烟的这些男生,大多是曾给他助纣为虐的小弟。

    每次卢兴胜提起樊斯辰这个表弟的时候,总是满脸轻蔑,甚至在人家还上初中的时候就去找过麻烦。去年,高一开学不久,为了给他下马威,卢兴胜更是带了一群人找樊斯辰打过“招呼”。

    所以说这个“对不住”的对象,除了樊斯辰自己,不应当是在场的其他任何人。

    但他既然这么说了,态度就很微妙,有些人的脸色当即就不太好,只有顾逸尘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

    “樊哥说得哪里话?卢兴胜自己惹是生非跟你有什么关系?”一个男生连忙打着圆场。

    “原本跟他也没多熟,半年过去,早就连人长啥样都忘了。”另一个也随声附和。

    “既然已经不是一中的人,也就没必要再提,以后咱大家还都是兄弟!”其他人紧接着陆续表态。

    现在形式有变,他们知道,樊斯辰身后有治得住前任校霸的势力。

    有人主动要和他握手,不无拉拢和讨好之意,算是想要一笑泯恩仇。

    过了几秒,樊斯辰才缓缓伸出手,轻轻拍拍那个等在空中的手背,淡声道,“兄弟。”

    这简单的两个字一出,仿佛有一种无形的力量,悄然改变了在场很多的人情关系。

    “对了,樊哥,那个叫夏莞的女生是不是你女朋友?”樊斯辰刚想离开,有人对于自己的塑料兄弟身份太过自信,居然冒昧地问了出来。

    顾逸尘则漠不关心地看向一旁。

    樊斯辰摇头。

    “是吗?你俩总黏一块儿,我之前好像还看你给她搬桌子,难不成辰哥还在追人?那个女生有什么特殊之处能拿下我们樊哥哈哈哈?”叫汪冲的男生还在自以为幽默地抖着机灵。

    接下来的话题,很容易往夏莞身上偏。

    樊斯辰眼底闪过一丝厌恶,浑不在意地说,“玩玩而已,觉得有趣。”说完,他便转身离开,顺手带上门,关住了里面的乌烟瘴气。

    这时,隐约听到远处好似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他下意识地放慢脚步,吞吞口水,一步步朝着声音的方向走近。

    ——只是没关窗户的窗帘被风吹响。

    返回教室的时候,已经快上课了。

    虽然夏莞从来不在上课的时候说小话,但他心里有鬼,总觉得她跟平时不太一样。

    自习课前,樊斯辰下意识用手去勾夏莞桌上的小狐狸本。

    夏莞却拿了回来,笑着对他说,“我还没写完,下节课再给你写,好吗?”

    樊斯辰皱眉,突然想起沈婉晴丸子夹掉的表情。

    也是这样的笑,让人难过。

    他低着头木讷地点点。

    其实他没有想现在就写什么,这个微动作好似是他做贼心虚,急于确认什么以获得安全感。

    咎由自取。

    怀疑的毒株,是他亲自种下的。

    本节自习课原本是属于语文作业的固定时间。同学们经过接连两节课的习题轰炸,都有些打蔫儿,但吉时已到,疲惫的学生不得不被推到午门外准备继续埋头苦写。

    然而,班主任谢春尘却突然光临。他穿着一身休闲装,脸上带着招牌式的微笑,看起来吊儿郎当的,但实际上心里对学生们的学习状态门儿清。

    “同学们,今天这节自习课呢,把上回没讲完的小说文本讲一讲就算了,作业就不再留了。”谢春尘的声音不大,却在教室里引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

    学生们受宠若惊,有人贱兮兮地问圣上何故开恩。

    谢春尘白了他一眼,调侃道,“语文组组长含辛茹苦精选的宝藏作业,给你们这群瞌睡虫糊弄完了也是糟蹋,还不如咱唠唠嗑。”

    小说讲起来比别的题型有意思,而且还不用做作业,同学们对这种能懒则懒的学习模式非常欢迎,原本沉闷的教室瞬间活跃起来。

    但夏莞已经提前写完作业,现在正准备开始写日记。

    于是,她只好同时翻开卷子上正在讲的文本,一边写日记一边偶尔听一听讲题。

    “所以说文中的母女在雨中争吵这一情节的作用是什么?”谢春尘一边说着,一边扫视着教室里的每一个学生,只消这么一瞥,便精准定位了状态异常的学生,“夏莞,请你来回答一下。”

    夏莞听到老师叫自己的名字,忙站起身,慌乱地找出自己写下的答案,“为下文做铺垫,表达母爱的伟大无私……”

    谢春尘微微摇头,略带遗憾地说道,“只能得两分,套话太多,应当多结合文本——老师看到你一直在做笔记,不错,很认真,可以跟同学们分享一下你记了什么吗,夏莞?”

    夏莞不好意思如实回答道,“对不起,谢老师,其实我在写日记。”

    谢春尘慈祥地笑了,一副意料之中的模样,他早就发现夏莞没在好好听才特意提问了她。

    但试探后得出的结论是:夏莞果然是一个诚实而腼腆的孩子,很好管教的那种。

    “没关系,生活处处有语文,不一定要停留在试卷和书本,可以请你分享一下日记的内容吗?”谢春尘的语气很温和,眼神中带着鼓励,好似是真想听人家女生的日记一样。

    若是换了任意一个人这么说,都很难不引起学生的反感和抵触,哪怕他们是走神在先的犯错一方。

    但谢春尘笑眯眯的温柔刀总是那么恰到好处地斩人七寸处,让人只会反省自己的错误。

    谢春尘等了两秒,以为夏莞会拒绝或者保持沉默然后露出不好意思的神色,这时候再让她下次好好听课最为合适。像这样听话的好孩子很容易长记性。

    然而夏莞却没按他设想的剧本走,清脆地回答道,“好的谢老师。”

    好……好什么的?!

    谢春尘纵使心里惊掉眼镜,脸上还得绷住八方不动。心里头一回从根本上质疑自己的教育艺术和教学理念。

    而那个骨骼清奇的小姑娘已经开始朗读日记了,“转来三班后真的很开心,遇到了友善的老师和同学,觉得自己独自飞了好久,终于倦鸟归林。和朋友们出去玩原来这么开心,说实话,这几乎是我第一次和大家玩得这么开心,像一场难得的好梦。这个学期有失去也有收获,一切的开始只因为能够再遇到你,樊斯辰……”

    !

    !!

    !!!

    谢春尘头脑里警钟爆鸣,他的职业生涯即将惨遭滑铁卢,恨不得给刚才自鸣得意的自己两耳光,什么好管教的小姑娘?这明明是最硬的茬!

    全班针落可闻,刚才打瞌睡的学生好似嗑爽了风油精,瞪大铜铃般的眼睛,兴奋地等待本年度最刺激的八卦发生!夏姐头太硬了,老师讲题我溜号,老师提问我表白!

    那箭在弦上的瞬间,樊斯辰的心咚咚直跳,他攥紧兜里的糖,准备好迎接接下来的暴风雨。

    此刻,唯有夏莞是渐入佳境的,甚至声音微微颤抖,“感谢你对我的每一次帮助,你带给了我太多不敢奢求的温暖和感动,我永远也不会忘记当我被冤枉考试作弊的时候,是你帮我争取了重考的机会,你是那么相信我,比我自己更相信我……祝你,”

    她深吸一口气,语调不太稳:

    “母亲节快乐。”

    霎时,全班先是屏住呼吸,随即发出排山倒海的爆笑。同学们笑得前仰后合,有的甚至眼泪都笑出来了。

    “果然是纯亲友,才能开的出这种玩笑吧?”一个同学边笑边说道。

    “谢哥,‘联系生活实践’,高低得给我夏姐加分!”

    “男妈妈扣分!”“呸!男妈妈上大分!就要男妈妈!”

    闹哄哄的课堂,却让谢春尘瞬间降下了血压,终于有出气也有了进气,社畜必备的速效救心丸看来是暂时不用了。

    等学生们安静下来,谢春尘最后书归正传地总结道,“很好,夏莞同学为我们展现了母爱的另一种可能,非常令人感动。夏莞,三班的大家庭欢迎你的到来,你是我们不可缺少的一员——另外,樊斯辰乐于助人团结同学,值得表扬,下课来老师办公室领取康乃馨一束。”

    又是一阵笑声。

    悬崖勒马,危机暂解,课堂继续讲题。

    但哄堂大笑的氛围里,樊斯辰的嘴角却连苦笑都挤不出。

    夏莞眼角的泪花绝不是因为笑得开心,而他,人生第一次钻心地后悔。

    下课后,夏莞跟小声对樊斯辰说,“今天是母亲节,我给妈妈发了节日祝福,发现自己被拉黑了,所以,刚才一时脑抽,随便说的,你别放在心上。”说完,她便起身准备离开座位。

    夏莞刚要走出去,樊斯辰突然伸出手臂从外面一环,将夏莞拦在里面的座位。

    他白皙的手臂因为用力而凸起青筋,紧攥的拳头从指尖露出粉色,仿佛在竭力克制着自己内心的情绪。

    但食肉动物一般蓄势待发的爪牙,始终停在十公分外的空中。好似脖颈上已被驯化的那道枷锁勒痕,让他不敢再逾矩分毫。

    “我刚才下课去老师办公室了,一直都在。”

    不打自招,漏洞百出。

    他从未说过如此拙劣的谎言,与其说是欺骗,更像是求饶。

    每一秒都煎熬难耐,突然,手臂上传来一点凉意——夏莞指尖轻点两下,吐出一个字“嗯。”

    心底的魔鬼狰狞着叫嚣,体面不再、信念崩塌后孳生的阴暗想法如滔天洪水,但都被这蜻蜓点水般的宽恕一触即溃。

    夏莞已经走远,他仍在怅然若失地回味。

    纵使燥热的血液极度渴望追上去死缠烂打直到亲口证实疑虑,但樊斯辰发现,节奏已经不掌握在他手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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