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晒谷场，橘红色的太阳低低的挂在西边的天上。往常这个点，村里人都下工回家了，可是今天却不一样，村里男女老少有一个算一个，全都聚集在晒谷场上，就连知青们也不例外。
鹿芊跟知青点其他人站在人群边角，不怎么显眼的位置，这时候她旁边的叶晓静伸手戳了戳她胳膊。
“哎，鹿芊，你说大队长让大家伙到晒谷场，是要说什么事儿啊？”
鹿芊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哇。”
她一双杏眼瞪得圆圆的，眼神好奇地看向晒谷场最前面的台上，只见召集人开会的林满仓拿着一个笔记本姗姗来迟。
看到林满仓出现，台下等得不耐烦的人群立马躁动起来。
“满仓，你让大家伙过来是要干啥？”
“有什么事儿要说，赶紧说完了我们还得回家做饭呢。”
“就是就是，大队长你有事赶紧说……”
林满仓黝黑的脸上露出一抹兴奋的涨红，他一点没在意大家的话，轻咳两声说：“咳咳，我把大家伙喊过来，是有件事儿要宣布。”
他倒是也没卖关子，直接说：“咱们生产队要建厂！”
林满仓这话一出，台下立马爆发出一阵喧哗。
“什么什么？办厂？”
“咱们生产队要办厂？办什么厂子？”
“我早就说咱们大队也该办个厂子来的，你看人家奋进大队办粉条厂，还有人家下花园大队办腐竹厂，队里条件都改善不少，哪像咱们大队一样，一直苦哈哈的……”
大家伙七嘴八舌地，最主要的还是好奇生产队里要办什么厂，林满仓没跟大家伙卖关子，直截了当地说出答案：“办砖厂！”
林满仓：“大家都知道鹿知青白知青和谢知青三个人烧出砖来这件事吧？我跟鹿知青他们商量好了，以咱们生产队的名义办砖厂，鹿知青他们做技术指导，指导咱们生产队队员烧砖。这件事得到公社领导的支持，他给我批了一笔款，作为开厂基金。”
“办砖厂！”
“那咱们大队以后也能产砖了？”
“以后咱们大队的人再买砖不用往县里跑了？”
人群中的马大妈眼睛突然一亮，高声问：“大队长，要建砖厂是不是要招工啊！”
刚才还嘈杂的议论声瞬间一滞，大家伙眼神锃亮的看向林满仓。
买砖再重要也比不上招工重要啊！
虽然是生产队的厂子，肯定不能跟县里大厂子比，但那也是砖厂啊，进砖厂工作的话，那也是工人了！
一时间，台下的大家伙都激动起来，就连知青点的几个人也不例外，尹兰芹呼吸都急促几分。
唯有被内定进厂的鹿芊三个人表情淡定。
林满仓：“招，是要招工，这一次招工先暂定招五十个人，分岗位制胚、晾胚、还有烧窑的，一共招五十个人，要干活利索的，男女都找，想要进厂里工作的，等一会儿会议结束，到李会计那报名。”
“一共才招五十个人啊？太少了吧！”
“大队长，只有咱们村的人能报名吗，外村的呢？我想让我女婿过来报名，不知道……”
“你想什么美事呢，咱们生产队的砖厂，你女婿都不是咱们生产队的人，凭什么招他啊！”
“大队长……”
“咳咳，安静！”林满仓：“先听我说完，这一次招工只招五十个人，如果后面人手不够，肯定还要招工，这一次没有被选上的，也别着急。还有，这一次招工范围仅限于咱们生产队里的人。招工的事儿就先这样，你们要还有问题，等一会儿会议结束再问，我现在说一下建厂的事。下午我跟白知青商量了一下，决定把砖厂建在后山山坡上，正好村里春耕也差不多结束，接下来几天二小队和三小队的队员都别去地头上工了，跟我去后山建厂，工分按照十分满工分发……”
林满仓在台上滔滔不绝地说着，台下已经有不少人开始走神了，站在鹿芊边上的马大妈咬牙切齿地后悔。
“早知道村里还有办厂的这一天，我就不把我家闺女嫁出去，直接让女婿入赘了！这样他们也能报名进厂里当工人了！”
鹿芊：“……”
她抽抽嘴角说：“马大妈，你别心急啊，大队长不是说了，后面还会招工吗？”
马大妈撇撇嘴：“那谁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去呀。”
马大妈转过头，看着鹿芊的眼睛猛地一亮：“哎，对，鹿知青！”
她说：“鹿知青，你说话肯定好使，这样，你帮我跟大队长说说呗，就算不能让我女婿进厂子，让我闺女进厂子也行啊。我闺女是咱们向阳生产大队的人啊，虽然她嫁出去了，但她也是……”
鹿芊一个头两个大，她连忙摆手：“不行不行，大妈，这事儿我帮不上忙。”
马大妈：“哎，你这丫头，咱们关系都那么好了，你怎么连这点事儿都不愿意帮忙呢，你是不是没把大妈当亲人？你这样可不地道。”
鹿芊无奈苦笑：“不是，马大妈，你真高看我了，不是我不愿意帮忙，是我帮不了忙啊。”
马大妈着急：“怎么帮不了呢，大队长就等着你们烧窑呢，他肯定什么都听你们的呀。”
鹿芊：“不是这么回事。”
“我们之前跟大队长说好了，我们三个只负责技术上的事，其他的事儿全交给大队负责，我们一概不插手的。”鹿芊表情为难地摊手。
马大妈：“哎，你们这……你们……”
马大妈咬着牙，一脸肉痛。
要不说年轻人就是不行呢，鹿芊她们这明显是被林满仓那个老狐狸套路了呀。
要是她，肯定不能答应这样的要求！
这样想着，马大妈看鹿芊的眼神都带上了同情。
要是没有鹿芊她们，这个砖厂都建不起来，现在倒好，林满仓一个老狐狸把他们套路成纯打工的了。
在马大妈同情的目光中，鹿芊露出一个纯良无辜的笑容。
村里大会结束，村民们一窝蜂地挤到最前面，找李会计报名去，知青点几个人对视一眼，也挤过去报名。
鹿芊跟着大家伙一块挤过去凑热闹，李会计面前里三圈外三圈的围着不少人，别看围着的人不少，不过报名队伍移动的速度倒是不慢。
这报名也不需要材料，也不用填写信息，就到李会计面前，让李会计记个名字，所以快。
鹿芊一双眼睛好奇地张望着，看见一个瘦得跟麻杆一样的小青年走到李会计面前的时候，围观群众叽叽喳喳起来。
马大妈：“哟，瘦猴你也来报名啊？”
被喊瘦猴的男人邪嘴笑着：“嚯，马大妈，你这说的啥话，谁不想当工人，我也想当工人啊，我咋不能来报名？”
“就你还想当工人啊？”马大妈撇撇嘴。
虽然鹿芊来向阳生产大队也有大半个月了，但对她来说，村里大多数人都还陌生，她戳戳叶晓静，小声问：“这人是谁啊？”
叶晓静：“瘦猴，大名田寿喜，田书记，就田小萍她爸的侄子，咱们大队有名的二流子。”
叶晓静撇撇嘴说：“这可不是什么好人，好好一二十多岁的小伙子，整天游手好闲不干人事，整天不上工，就知道跟公社里的人瞎混，就靠他三个姐姐还有田书记养着他。”
她回头看鹿芊一眼，小声嘱咐：“你可离他远一点，听说他就喜欢骚扰漂亮姑娘，万一他盯上你，可就麻烦了。”
鹿芊认真地点点头。
田寿喜，这个名字一出来，她就认出来了。
面前这个瘦猴，就是最后娶了原主，还把原主家暴致死的二流子。
这可不是个好人。
虽说在原本的剧情里，原主不停地作妖，但田寿喜娶原主，还是田寿喜看上原主条件好，趁人之危娶的原主。更不要说他后面把原主娶进家门，抢走原主手里的钱，逼着原主给父母写信寄钱，原主不从，他就对原主动手。
鹿芊最瞧不起这种对女人动手的人渣了，她瞥了田寿喜一眼，倒是没说什么。
那边田寿喜还在跟马大妈掰扯，他这人虽然好吃懒做，但也受不了别人瞧不起自己，他黑着脸：“嘿，你个死老婆子，我给你脸了？我咋不能当工人？你瞧不起人是不是？”
马大妈也是个暴脾气，扬着脖子说：“就瞧不起你咋了？你整天好吃懒做，一年到头挣的工分连自己吃都不够，就你这样的，砖厂凭什么收你当工人啊？就凭你有个好叔啊？”
马大妈这话一出，田寿喜还没说什么呢，田书记脸先黑了。
田书记也不待见田寿喜这个侄子，他以前还念着田寿喜是他们田家唯一的独苗，试图管教田寿喜，让他走回正道。谁成想话说了几百遍，田寿喜一句话都听不进去，还整天打着他侄子的名义在外面惹是生非。
田寿喜后面更是说，他是田家唯一的男丁，他这个叔叔以后还指着他养老呢，让他善待侄子，不然以后惹田寿喜生气，田寿喜酒不管给他养老了。
可笑，他有两个闺女呢，两个闺女都孝顺着呢，才用不上田寿喜一个隔房侄子养老！
田书记骨子里虽然也重男轻女，但他清醒着呢，重男轻女那也是重自家孩子，不是自己孩子，都隔着一层呢。
更不要说田寿喜连自己爹妈都不当回事儿，更不要说对他一个隔房叔叔了。
田书记本来就不待见田寿喜，这会听见马大妈这么说，脸直接耷拉二里地去。
他重重地咳一声，说：“马淑芬你胡说八道什么呢！这不才招工报名吗，又不是出招工名单了，跟我有什么关系？你要是觉得不公平，等招工名单出来再说，现在着急忙慌往我身上泼脏水干嘛！”
田寿喜一个大跨步，跨到田书记身后，扯着田书记胳膊，狐假虎威的重重点头：“就是就是，姓马的，你别想给我叔泼脏水！就算大队选我进厂，那也是厂里看上我的能力，才不是因为我叔是大队书记呢！”
田书记咬着牙：“你给我闭嘴！”
本来就烦，这小子还给他找事。
马大妈咽了口唾沫。
她也意识到自己刚才说错话了。
虽然田寿喜不干人事，但田书记还真没徇私枉法过，以前田寿喜在村里偷鸡摸狗，每次被人找上门，田书记都没拉过偏架，都立马让田寿喜赔钱，田寿喜不赔，他自己掏钱都要赔给人家。
说田书记会走后门把田寿喜塞进砖厂，还真是不大可能。
马大妈果断认错，她干笑着赔礼道歉：“那什么，田书记，你别生气，我刚才气急了口不择言，我不是那个意思。”
田寿喜小人得势，讥讽地说：“你不是那意思，你是什么意思？我看你就是觉得我叔会给我走后门。”
田书记：“闭嘴！”
他把田寿喜扯到身后，冷着脸瞥了马大妈一眼，高声说：“大家放心，我们这次招工选拔是大队部所有人一起选，保证公平公正，不会有徇私枉法走后门的情况出现。等招工名单公布之后，你们要是有疑问或者不满，大队部也欢迎你们过来。”
马大妈忙点头：“嗯，田书记我们相信你！”
“相信大队部，相信你们！”大家齐声应和。
别的不说，这话鹿芊是相信的。
建砖厂对向阳生产大队来说是个大事，大队肯定希望办好，如果在一开始招工的事情上就出问题，闹起来大队肯定落不着好。
不过显然，不是所有人都这么想。
报名结束，会知青点的路上，罗海东突然冒出一句：“你们说，田书记刚才说得是真的吗？”
鹿芊皱着眉毛，觉得罗海东这话怪怪的。
聂诚拧着眉毛：“你啥意思？”
罗海东：“大队对村里人肯定公平，对咱们知青呢？”
他话里带着挑拨的意味：“村里人一直觉得咱们知青是外来人，这次招工会招咱们吗？其实说实话，最适合进厂的，是咱们知青吧？咱们毕竟有文化，懂化学知识，烧砖也要有化学知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