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窗外的阳光撒进车里，在乔妍的头发上镀了一层金色的光晕，让她看起来像是一个易碎的陶瓷娃娃，看起来精致和善，实则漂亮的皮囊下是冰冷的陶土。
王易知顿了顿，在乔妍微笑的眼神下，缓缓说出了一件他藏在心里许久的往事。
“八年前，我家二小子为了一个女人抛妻弃子，一路追到了国外，为了把他抓回来，我带人在香江将他拦下来，给了那个女人一笔钱打发了她。本来这件事到这里也就算了，可我那个儿子不争气，夜里偷偷溜了出去，非要找那个女人说清楚。”
王易知说到这里，似乎想起来当时的场景，眼底的愤恨几乎溢出，咬牙切齿道：“等我追过去的时候，老二已经被打晕了，那个女人以为没人发现，给她的姘头打了一通电话，电话里说，她已经按照吩咐废了老二，还说要不是时间来不及，她还要把老二拆了卖出去！”
这些事跟在王易知身后的王雅玲并不知情，听爷爷这么一说，小嘴微张，瞳孔微微放大，她见过她二叔，长得斯斯文文的，说话也很文雅，虽然断了腿，又是个离异带娃的人，可这些年还是有不少人愿意自荐枕席...没想到二叔还有这样的过去。
乔妍看了眼时间，提醒，“还有二十分钟到公司，王伯伯不妨直说。”
王家的狗屁倒灶的事，乔妍听了不知道多少个版本，有些可能比王家人自己还要清楚，王易知想要和她谈条件，她可没有时间在这里和他伤怀过往。
沉闷的气氛因为乔妍一句话被打断，王易知苦笑，老了就是会忍不住回忆过去的事，却忘了眼前人是个务实的。
王易知摇摇头，将脑海里那些不相干的情绪甩开，面色一沉，
“我调查了那个女人，她背后是一个大型的跨国犯罪集团，专门针对有钱人家的子弟，诱惑对方为他们花钱，其中不仅仅是色诱，还有骗他们赌钱，贩卖人口，走私等等。”
王易知看了一眼乔妍，低声道：“他们上一个看准的对象是乔守耀。”
乔妍眼神微凝，上半身向前倾斜了一点，王易知从她脸上看不出情绪，只听到她没有起伏的声调，“继续说。”
“乔守耀赌钱的事大家都知道，可偏偏八年前，是乔守耀从赌场回归家庭的时间点...我不了解那些人是怎么操作的，可我了解那个女人，没有足够的利益，他们是绝对不会放弃乔守耀这块肥肉的。”
“我留了一个眼线在香江盯着，一方面防止那个女人再回来，另一方面盯着乔守耀，没想到这一盯，就让我看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王易知嘴边带着笑意，眼里却是不屑的嘲讽，似乎那个人的出现让他感到一丝荒诞的诡异。
“是周瑞明还是乔谷丰？”
车子拐了个弯，光线从另一个方向照过来，乔妍眯了眯眼，重新藏进了阴影中。
“你知道这件事？！”王易知声调微微提高，满是褶皱的脸皮抖了抖，看向乔妍，心里一片惊涛骇浪。
这件事乔谷丰一家做的十分低调，就连他要不是因为自己的儿子和那个犯罪组织有接触，他也不会留意到这件事。
乔妍才多大？她既要忙自己的学业，还要一边工作谋划乔氏，她哪来时间和念头去调查一个看起来没问题的长辈？
难道说是乔董？他一早就决定让乔妍来接手乔氏集团，乔韵只是她的磨刀石？
乔妍没有理会王易知的疑问，面上依旧一派平静，“你继续说。”
王易知收起了心底的惊涛骇浪，有些乖巧地坐正了，“是邹瑞明，我原本也不认识他，可那天他带着乔守耀一起去了茶楼，呵，说是茶楼，其实就是他们的一个窝点，乔守耀在那里待了两天才出来，在他之后，又出来一个刀疤脸，我去查了这个刀疤脸，他因为在内地贩D被抓进去过，后来跑到了香江，一直在街上混。”
贩D？！
乔妍眼皮猛地一跳，乔谷丰这么大胆？！
江远邢提到过乔谷丰在香江有一些灰色的产业，乔妍本以为就是一些走私、赌博之类的，没想到他居然敢贩D！
王易知望着乔妍脸色轻白变化，也能猜到这个消息带给她的冲击，这不是简单的经济犯罪，这简直是在每一个国人的雷区上作死！
“你这个消息属实么？”过了好一会儿，乔妍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属实，我亲自带人去看过。”
“？你见过他们交易？”
“我不确定是不是那个东西，但我确实是看到了他们交易。”
“你没有被发现吧？”乔妍刚问完就意识到自己问了一个傻问题，要是被发现了，王易知还能坐在这里和自己聊天么？
那些亡命之徒可不是好说话的，惹了他们，非死即残。
“没有，当时我是跟着乔守耀去的，他胆子小，那里的人都看不上他，对他看得不是很严。”
邹瑞明、乔守耀、乔谷丰...乔妍细细揣摩着这三个人。
乔守耀虚荣，且极度贪婪，可偏偏又没什么能力，这个性格最容易闯祸，也是最容易受人蛊惑，一旦沉迷于某个东西，就会难以自拔，自控能力非常差，是三个人中最容易看懂的一个。
乔谷丰，明面上老谋深算的一个人，也确实有手腕，可他败就败在了子女身上，为了儿子不惜走上违法犯罪的道路，要想拿捏他，非常简单，拿住乔守耀就可以了。
至于邹瑞明...他是三个人之中藏得最深的一个人。
乔妍没找到他太多的私人信息，只知道他深爱自己的妻子，尊重自己的老丈人，专注自己的小家庭。
呵，这算什么消息？这样的信息乔妍可以一早上放出去一百条！
可就是这样离谱的事情，居然没有一个人怀疑过。
他既是丰舜的物流经理，又是乔谷丰的孙女婿，同时还在背地里替香江的人做事，替乔守耀牵线搭桥。
他做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
钱，权，色，无非是这三样，可乔妍在他身上没有看到这样的特质，就好像他真的单纯就是为了自己的老婆，一步步不得已深陷泥潭。
但话又说回来，一个爱老婆的人又怎么会在国外安置了好几个家呢？
要说他有多喜欢这些小情人，也不见得，可要是不喜欢，又为什么冒着被岳家发现的风险做出包养小三的事？
要知道邹瑞明的一切都依附于乔谷丰，一旦乔谷丰翻脸，他现在拥有的一切都会化为泡影。
“你和邹瑞明打过交道么？”不得不说，乔妍看不透这个人，只能从他的言行举止中揣摩一二了。
“我在香江调查过他，回内地后，我担心引起他的注意，一直没有和他接触过。”王易知摇头，自从他把儿子接回来之后，做事都很谨慎，就怕那群人杀他一个回马枪。
“我见过邹伯...邹瑞明。”车里一直没有说话的女孩子颤巍巍地举起手。
乔妍扭头看过去，女孩子虽然穿着干练的西服，可脸上的稚嫩骗不了人，一双大眼睛清澈见底，忽闪忽闪地看着乔妍。
“你是...?”
“这是我孙女，王雅玲，是我家老大在外面生的女儿。”王易知笑着说道，虽然是外面的私生女，可他说起来脸上一点异色都没有，反而有几分宠溺在里面。
“乔总，你好，我是王雅玲，我早就听过你的名字，一直很崇拜你，今天终于有机会见到你了！”王雅玲脸色微微泛红，看着乔妍的眼睛亮晶晶的，王易知话音未落，她就迫不及待地开口。
乔妍微微颔首，温婉精致的脸上绽开了一个浅浅的笑容，仿佛春风拂过绿波，阳光轻吻玫瑰，自然舒心，看得王雅玲眼睛都直了。
“咳咳！”王易知用力咳了两声，王雅玲缓缓闭了闭眼，再睁开眼里多了几分清明，不过她没有再把目光放到乔妍脸上了。
“我和邹瑞明的女儿是校友，她成人礼的时候，我去参加过她的成人礼宴会，就是那个时候，我见过邹瑞明。”
王雅玲回忆当时的场景，“他长得很普通，但每个见过他的人都会有很深的印象。”
“怎么说？”
“嗯，气质是一方面，邹瑞明是一个很有绅士风度的人，不是那种虚伪的做作，而是那种你能感受到的刻在骨子里的礼貌，和他交谈，如沐春风，所以宴会上的每个人都愿意和他聊两句。”
“还有一点，我觉得也占了很大的因素，就是邹瑞明的长相。他五官不显，看起来普普通通，可若是仔细看，就会发现他的眼睛很吸引人。”
碍于出身的原因，王雅玲自小就很会看人脸色，遇见一个陌生的人，她的第一个反应就是从对方的微表情中获取信息，所以，当她第一次见到邹瑞明的时候，她就发现了对方的眼神很平淡。
不是无聊的那种平淡，而是不管怎么看，都没法从中获取信息的平淡，再结合对方狭长的眼型，任何人看到这双眼睛都会忍不住想去探索里面的情感。
“这是当时我们拍的照片，第一排女孩左右边的就是邹瑞明。”
乔妍放大了照片，照片上的人仪态翩翩，放松地站在女孩身边，嘴角似乎有些笑意，可遮住下半张脸，就会发现他的上半张脸没有任何的情绪，就像是一个按照既定程序运行的机器人一样，机械地站在人群中。
乔妍抚摸着那双模糊的眼睛，总觉得有些眼熟，似乎在哪里见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