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伊一行人朝北而去。
北面的土地荒芜肃静,空阔又让人感受不到生机,尤其在远离了喧闹的城镇之后。
尽管比起其他城郭来说,房水已经是个相对落败的县城。
夏侯月这些年除了在谋划着为聂蓝复仇外,也走过世界上许多不同的地方,房水她并非第一次来,却是第一次走到北边。
她随手将脚下妄图偷袭她的枯黄蜈蚣用匕首钉死,然后捏了把地上的黄沙说道:“房水的人想要过的好,实在是不太容易。”
太远了,既远离物质丰富的京都和江南,又无法利用这篇土地自给自足,最后的结果就只能是剩下一片无法离开的老弱妇孺。
然后又被土匪侵占。
夏侯月忽然想,房水城的人当初是自愿跟土匪一起生活还是被迫的呢?
其实他们也没有选择。
贺飞洲把已经死去的蜈蚣尸体装进随身携带的盒子里,说道:“千褐蚣,剧毒,这东西倒是少见,没想到在这儿还能碰上。”
“虽然本身带有剧毒,但身体可是入药的好材料。”
夏侯月有些嫌弃的看着他拿着脏虫子看来看去,皱眉道:“离我远点。”
贺飞洲:“……”
什么意思?什么意思?!
他们行医之人本就是要不拘小节……他拿着盒子递到谢伊面前看,然后又见谢伊也同时退后了一步。
贺飞洲:“……”
下意识后退的谢伊:“……”
谢伊顿了下说:“下次出门我会给你多准备些手套。”
贺飞洲冷哼一声,怒了,又没办法对谢伊发脾气,只好敞开了口去骂夏侯月:“哟,小时候黑哟哟的一身灰,抢别人碗里肉的时候怎么没见你嫌弃。”
“小乞丐?”
曾经从齐太后身边被抛弃的那段日子,夏侯月吃了很多苦。
曾经她也怨恨、无法释怀,然后所有这些在留在谢伊身边的那一刻,就已经全部烟消云散,只看前路,她不再是‘夏侯月’,而只是夏侯月。
所以夏侯月此刻毫不犹豫的反击回去:“是呀,神医的大弟子,世人眼中的温润如月的贺公子,其实是一个到处骂街,不拘小节到能让自己发馊的人吗?”
夏侯月在当聂蓝的那段时间,曾跟贺飞洲一同待在满是瘟疫的城镇里,见过他那时因为研究不出来药而整日发狂骂人的模样,第一次见时,对她来说可是个不小的冲击。
发馊则是他太过废寝忘食,连着几天都在研制新药,解药终于出来的时候,夏侯月见他浑身凌乱,衣服发酸,于是又是一场冲击。
贺飞洲:“……”
他第一个朝谢伊解释:“是误会。”
谢伊问:“误会什么?”
她第一次就见过他如何‘据理力争’把人家姑娘气的面红耳赤了。
夏侯月歪头眼睛弯弯的看向谢伊:“当然是怕你误会他不爱沐浴了。”
贺飞洲:“我没有!”
柳月看两人互怼在一旁偷笑,公康宁则是凑近了头想要听两人的八卦,什么乞丐,什么发馊?
贺飞洲最终还是让谢伊接受了行医者要不拘小节这件事,至于之后出门会不会每次都随身携带手套那就是后话了。
房水的北面很大,只是荒地就让几人走了许久。
谢伊一边向四周扩散内力感受着周围的气息,一边观察着荒地内的情况。
曹瑞要是朝北走就必然绕不开这片荒地,他带了人,而枯土地会记录所有踩在这上面的脚印。
谢伊几人找到了两处不同的脚印,一对比较重,另一队则很轻,是练武之人走过的痕迹。
谢伊心中决断,追随着那片轻浅的脚印继续向前。
这一路上又零零散散的发现了不少不常见的毒物,贺飞洲心中警惕,在路上便将之前装起来的蜈蚣碾碎做了药,提前给几人吃下。
……
申楚走到了漠林。
漠林这个地方,她在黑市时曾听应天说过。
应天生于房水城外的一座名为绝技山的小山坡,出生后就被人抛弃成了孤儿,是绝技山上的土匪婆婆将他捡了回去。
那时房水城外的土匪还不成规模,都是一些实在吃不起饭被逼无奈,所以只能抢劫来往商贩的人,应天就这样在绝技山上生活了很久。
具体后来是如何聚集了房水城外的整片土匪,又是如何进的房水城申楚不得而知,应天喝酒时断断续续的絮叨,说的话东一锤西一锤,只能勉强拼凑个轮廓。
漠林在她跟应天为数不多的接触中只听他提过一次,不过仅一次,也足够让人印象深刻了。
这是一片极其危险的地方,但也是上天赐予房水城民众的宝物。
应天是这么说的。彼时他一口闷下酒葫芦中的酒,摇摇晃晃的起身说:
“里面的东西都是宝贝,各种各样的名贵药材全长在漠林深处,要是能够采集这些药材,不说多,一户人家一年就采一株,也够他们不愁吃喝了。”
“就是太危险了。要想到达药材的生长地,就必须得经过漠林的巨人坑,坑里全是剧毒的蛇虫鼠蚁,别说我那些兄弟,就连我那次偶然闯进去,都差点死在哪儿。”
“得想个办法才行。”应天呢喃着,手中的葫芦突然指向申楚,“欸,四号,你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解决这些毒物的?”
申楚一向独来独往,跟他们不熟,只有每次黑市开会才回来,这次也是偶然,阁主走后,二号说让她们继续交谈联络感情,她本不想留下,却被二号封了穴,只能坐着忍耐他们的絮叨。
忍得久了,又忽然被点到,申楚眉间已有戾气,不想搭理,却被应天又追着问。
“都杀了。”申楚惜字如金道。
“这怎么杀的完,况且那些毒物跟药材是相伴而生的,把它们都杀了,药材也就枯了。”
准确来说,那些药材其实是依靠毒物死去的血肉供养的,正因为有这些肥料,所以才能长成一大片。
被点穴的申楚抬起冷然的眸看他,道:“我说的是人。”
应天被这句话惊得愣住,酒都醒了一大半。
片刻后才叹气道:“小姑娘,谁给你养成了这个性子?”
无论是进黑市还是忧心忡忡的考虑漠林,应天都是为了房水城的人。如果没有那些人,也就不会有如今的应天。
关于漠林的谈话距现在已经有三年,申楚不知道他是如何处理的漠林,但她曾听谢伊说过房水城如今的变化,换个方式打劫商贩,确实要比冒着危险采药容易得多。
申楚进漠林之后就发现了一队人的脚印,循着这些脚印往前,路上还看见了几具已经几乎被啃食殆尽的尸骨,渗进枯土中的血还是湿润的,说明他们刚死没多久。
申楚眯了下眼,继续往里走。
曹瑞特意将她引到这个地方是为了什么申楚不清楚,不过她的机会不多,就算是陷阱,她也得试一试。
前方逐渐传来此起彼伏的痛苦哀嚎,申楚抽出刀将围在身边的褐蜂尽数截断,然后跃上树枝,从高处继续向前。
直到走到应天说起的那处巨坑,申楚看着下面身上爬满了虫蛇的人,眼眸微动。
所以,最后用的是这个法子吗?
似乎比她的提议更残忍。
……
“静思。”
公康宁指点着谢伊的功法,同时以内力驱动加以辅助,开始整个拓宽谢伊能捕捉到的气息范围。
公康宁很强,强到除了屏蔽自己的气息不被发现,还能将其他人的气息一同屏蔽掉。
几人已经走进了漠林,进来没几步后公康宁就立刻停了下来,林里有人,并且还很多。
谢伊进来后也捕捉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气息,只是这气息太微弱,时有时无,让她摸不准方向。
功法运转的范围一点点以谢伊为圆心往外拓宽,这里没有,继续拓宽,没有,再往前继续,直到谢伊身体已经到达极限,她也同时捕捉到了东北方向的一处枯木丛。
公康宁一幅骄傲满意的表情看着她道:“嘿嘿,不愧是我徒弟,如今的内力最多只有戊上,功法运转的程度却能达到极致。”
若是内力也不断攀升,那么方圆百里所有活物一丝一毫的动静,都能尽收眼底。
不过内力修习的太高似乎有一个弊端,什么弊端来着?公康宁想了想,想不起来,摇摇头也就不为难自己了。
谢伊没注意他的话,她把所有精力都放在了远处的枯木从里,丛里有很多人,每个人都在隐藏着身形,气息的全部组成的方位似乎围城了一个圈,圈内又在一些不规律的点位上站着人。
“困阵。”谢伊道。
“没错。”公康宁是第一时间东北方向有人正在摆阵的,“是坤定阵。”
“坤定?”夏侯月惊讶,“什么人要让曹瑞不死不休也要抓?”
谢伊略显迷茫的朝她看过来,夏侯月随即解释:“坤定阵虽然只是困阵,但却是困阵中最凶险的一种。”
“使用这种阵法,除了要求摆阵的人武功品级都在丙级之上外,右上角方位还需要有一个定阵人。”
“一旦落入困阵,要么被困人被抓,要么被困人与定阵人同死。”
这是一个伤敌一千,自损一千的阵法。
因为使用这种阵法的结果,基本都是被困者与定阵人同死。
“阵法针对的就是武功高手,尤其是身法极快的武功高手。”
破阵要么找到命门,要么以速度取胜,让阵法的变换快不过身形,很显然,坤定阵就是针对后者的。
而能以速度破阵的人也只能是武功大成者,这种人,又几乎很难被困在阵里。
“所以用了这种阵法的人结局只能是两败俱伤。”
贺飞洲问:“曹瑞会抓谁?”
“这城里跟他有过节的……是现在的土匪老大?”
“还有另一种可能。”谢伊说,“他在抓申楚。”
申楚的刀法,是她见过最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