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人平时就爱看话本子，最喜欢儿女情长。今日也算是见到活生生的话本子了，高门贵女与寒门书生相爱！”老早就听人说过，陈家家世远不如凌家，甚至妹夫也没什么了不得的差事，一家人全靠着凌家照拂，但是妹妹不顾世俗的反对，却独独忠情于他。真的太浪漫了！”
唐婉的话猛一听似乎没什么问题，就是一个怀春少女因为话本子看多了，对于男女之事生出的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但是凌筱却莫名觉得哪里有些让人不舒服。
她以为是自己太过敏感而产生的错觉，不过她向来喜欢别人将她的事比拟成话本子里的故事，所以不自觉脸上扬起一些笑意来。
“其实当年来凌家提亲的人里高门贵子者有，才华横溢者也有，但是我却在偶然一次踏青时结识了陈行文。我家相公生得俊俏，人又温柔，不过几次面，我们却好似认识了很久。我想这一定就是前世的缘分才让我们相识，所以我没有选择别人，而是相信自己的感觉，嫁给了他……”
许是好久没有聊起曾经的事，凌筱一改刚刚淡淡的表情，眼神微闪地回忆着少女时期情窦初开的事。
唐婉一听嘴角含笑地听她说着，一边用手指摩挲着茶杯。
这凌筱确实有些古怪，说起自家相公，若真是感情深厚怎么会直呼其名？而且听故事仿似情根深种，但是话语间却并没有那种情人间的亲呢，甚至在说起陈行文的时候也只是反复说他生得好看，刚相识的时候对她殷勤。难道现在就不好看？就不殷勤了？
处处都是古怪。
“……所以我就悄悄与母亲说我要嫁给他，谁料母亲却并不同意……”
凌筱口中的母亲自然是指的凌夫人。
凌夫人并非是凌筱的生母，凌筱乃是后院的姨娘所生，不过看她与凌宵之间相处融洽，就知道凌夫人对庶出的孩子并不差。
只是不知道为何，凌筱在说起凌夫人的时候嘴角不自觉流露出一股嘲讽的意味，不知道这嘲讽是对凌夫人还是对她自己。
“我一心认定没有比陈行文更适合我的人，所以为了嫁给他我宁愿绝食抵抗家中安排的亲事。大姐当时听说了还专程从宫里回家来问我，是不是陈行文已经对我无礼？”说到凌宵，凌筱眼里才有了几分真心的笑意：“大姐是个真性情，竟然对着未出阁的妹妹问这种话。我自然要告诉她实情，我与陈行文发乎于情，止乎于礼。我虽然钟情于他，但是我凌家的女儿从来不做那种没规矩的事。”
“后来呢？”唐婉听故事也听出了趣味，催促着她继续往下说。
“后来……”凌筱眼里的笑意又淡了下去：“大姐说，她可以帮我去暗中查探一下陈行文的为人。若真是位君子，她可以为了说服母亲。”
听到这里，唐婉有些惊讶，原本她以为凌宵并没有过多干涉妹妹的婚事，否则不会现在又来找她，没有想到竟然早就已经查探过。
不过按照凌家的手段，没道理查不出来那陈行文的问题啊？
难道……她抬头看了一眼凌宵，只见凌宵面无表情地听着妹妹讲着往事。
“我那时候一心只想着能嫁给陈行文，担心大姐会为难他，所以悄悄让丫鬟去给他递了话……”
果然……
唐婉已经什么都明白了。
“我怎么说出这事来？”凌筱脸色有些发白，她不敢侧头去看一旁凌宵的脸色，捂着胸口一副想要晕倒的样子。
“无事，无事。不过是闲话家常。”唐婉眼疾手快地拉过凌筱的手，轻扶着她的背安慰道。
若是平时凌筱绝对不可能如此口不择言，将什么秘密都往外说，但是她不知道的是这会儿包厢里燃着的香是吐白香，闻久了便会让人不由自主地说真话。
唐婉和凌宵的奶茶里放了解药不受影响，这是专为了凌筱准备的。
唐婉的话语仿佛带着魔力，竟然真的让凌筱重新放下心。
唐婉继续说道：“我虽自小就爱看话本子，但是却不太信我真的会遇到话本子里的爱情。你说那话本子里的书生们平时怯懦无能，只是遇到个姑娘便敢于跟父母抗争，可是争来了他们身无长物，却让娇养的小姐们跟着他们一起吃苦。这样的人怎么能是君子呢？”
凌筱有些惊讶：“你自小便这么想？”
果然是特立独行的京都恶女，自小便与人想法不同。
与唐婉完全不同的是，凌筱她从闺中起就一直循规蹈矩，父母说的话是半点不敢违逆。谁料到遇到一个穷书生就被迷了心智，觉得自己是话本子里的主角，只要为了他去对抗家里，最后一定会过上话本子里长相守的幸福结局。
若是旁人这样说，凌筱说不定会觉得在嘲讽她，不过是唐婉，她却没有这个想法。
她就是这样的人，从不在意自己有没有逾越之举，也不在意别人的闲话。
唐婉虽然在一些古板守礼的人中风评不好，但是凌筱却是一直都很钦佩她，甚至她内心十分想成为唐婉这样的不用在意旁人目光的人。
“说起来也不怕唐小姐笑话。我自闺中时就很爱读那些话本子，最爱的就是里面风度翩翩的如竹君子。常言道世间男子多薄情，但是我却认为薄情人不过是没有遇到对的人。我自小便觉得若是书中的君子能出来，我便要跟着君子私奔，去过一生一世一双人的逍遥日子。”
凌宵在一旁拳头都攥紧了，没有想到小妹看着胆小怯懦，心里却是这样奔放大胆。
许是察觉到了旁边凌宵的惊讶，凌筱有些难为情地垂下头：“都是小时候的幻想，我也未曾与别人说过。今日不知道怎么的，竟然全都说了出来，希望唐姑娘不要跟别人提及，不然我准要成为京中的新笑柄了。”
看她这副样子，不管是凌宵还是唐婉都忍不住笑了：“筱妹请放心，我们绝不会向任何人提及。”
这番天真的幻想，想必也经常会出现在其他少女的梦中。
看着唐婉真诚的眼睛，凌筱不由地主地道：“京都的那些闲人常觉得唐姑娘不好，但是我却觉得若唐姑娘生成男子，不知道比那些所谓的贵公子们强上不知道多少倍，若当初我嫁的人像唐姑娘这样就好了。”
突然听到这句话，唐婉一愣神然后忍不住笑了起来：“筱妹，答应我，如果你嫁人过得不好，一定要回家说。凌宵她会为你做主，无论如何她都是你的长姐，我们会一起帮你的。”
听到这话，一直强作镇定的凌筱竟然红了眼眶，眼泪在眼眶里打转，险些掉下来。
缓了半晌，她才勉强笑道：“原来今天是大姐让你来跟我聊天？姐姐想多了，我在陈家过得很好。他家无权无势，陈行文哪里敢给我脸色看？如今我日子过得可自在了。”
唐婉见她不肯承认，一抬头才发现刚刚还在冒着青烟的香炉这会儿已经不再散发香味了。
吐白香已经燃尽了，药效已经失效了。
没有了吐白香的加持，凌筱嘴里又不再说实话，实在没有办法，唐婉朝凌宵使了个眼色，便草草结束了话题将人送走了。
送走凌筱的凌宵又重新回到包厢里，看到她眉头紧皱的样子，唐婉直言：“提到陈行文的时候，她并不开心。”
凌宵想到每次凌府的女儿们聚会的时候，凌筱和陈行文恩爱的样子就觉得可笑：“明明过得不好，为什么不告诉家人？难道还在护着那个男人？她还喜欢那个人？”
唐婉没法回答这个问题，因为哪怕是现代社会，对女人的约束不如封建社会那么苛刻，有些女人也会无底线包容出轨、家暴的恶人丈夫，活像是被猪油蒙了心。
一想到从小看着长大的妹妹因为男人与自己如此生分，凌宵气得头发晕。
但是细想了后唐婉肯定地跟凌宵说道：“我觉得你妹可能另有苦衷，她提起陈行文的时候话语里并无亲近或者维护之意。我看这里面还有事我们不知道。”
一听到还有事，凌宵就更恼火了。
凌筱和陈行文成亲这么多年，其实凌宵就一直不喜欢这个妹夫。说是个读书人，却只考了个秀才就止步不前，没有什么本事还爱嘚瑟。
满瓶不动半瓶摇，凌宵不止一次听到陈行文用太子连襟的名头在外面行事。
若不是妹妹一定要嫁给他，凌宵是半点眼神都不可能给这样的平庸之人的。
一想到当初自己私访时觉得那个陈家上上下下没有一个成器的，唯独一个陈行文勉强像个样子，虽然平庸但是好歹还算是勤奋，每天早起读书，私生活也算干净，身边侍候的下人都是男人，连个通房丫鬟都没有。
当时的凌宵觉得虽然陈行文缺点一堆，但是也算有优点，说一句矮子里的将军也不为过。再加上当时的凌筱为了嫁给他要死要活，凌宵才帮着妹妹一起说服了母亲，成全了这桩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