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畔的小院里住下了两个人和一只虎。

    天神书院的生活对于小白清漪而言充满新奇，两人时不时就组团去藏书阁泡一整天，或者哪个大能来讲经论道也会准时出现在授课的道场。你对这些不太感兴趣，但不过在院里宅了一个星期就被两人强行拖出门，跟着在藏书阁和道场两头跑，不时还会被拉去拜访周围的邻居，结果就是拜访的道路越走越远，很快惊动了太阴玉兔这个社交恐怖分子，抱着小麒麟就来找你们汇合，不过月余，方圆百里的邻居们姓甚名谁、家住何方，甚至连祖宗十八代的过往你都知道得清清楚楚——虽然你对这些其实半点兴趣也无，但架不住太阴玉兔真的是个狠人。

    来到书院的第二个月，院中弟子除石昊外齐至，故此长老们开放了凰血池等众多助人蜕变的仙池，允许修出仙气的弟子入内修行。

    小白二话没说就去了，据围观的月婵说，他联手天子和谪仙压着一群指桑骂槐说三千州修士小话的域外修士打了一顿，那天整座凰血池好不热闹，结果就是说小话的域外修士顶着鼻青脸肿的尊容闭嘴了，而小白三人喜提长老们口头教育一个时辰，撇着嘴满脸写着“我没错，下次还敢”。

    入学第三个月，学院里的斗争逐渐趋于风平浪静，最珍贵的淬体资源几乎已经被瓜分殆尽，学子们该闭关的闭关，该泡图书馆的泡图书馆，还有不少三千州的修士也开始走出出院，游历几日，提升心境。

    至于你，在这个月开始了读作闭关写作度化的下一轮度化拉锯战，有凰卵加持，你的元神之力强盛不少，但在这场和异域无上存在的拉锯战中，适当的示弱必不可少，前两个月烙暮像逗狗一样以元神之力绞灭了不少度人经的符文，只留下了最初那米粒的小点，但你并不着急继续深入度化，只让度人经的力量将那点仅存的元神渗透得更加彻底——厚积而薄发的道理又不是只用在修炼上的，等这部分元神渗透的度人经彻底爆发的那一天，你至少有五成把握能将烙暮完全度化。

    不过这场闭关结束后，你的身体是肉眼可见的虚弱下来，同样受烙暮影响，你的身上也若隐若现地出现了黑暗的气息，出关那天竟是直接惊动了书院长老，长老又上报给了许久未见的长须至尊，当即将你传唤去了书院最深处的宫阙中。而当从你口中得知这场赌命似的度化时，这位老前辈眼底闪过无数复杂的情绪，最后竟是起身端端正正地站在你的面前，对你俯首行了一礼！

    “您这是做什么！”你怎么受得住这样的礼，忙伸手去扶，而老前辈不肯，执意将礼行完，深深弯下的腰都带着轻颤，苍老的声音却难掩激动：“老朽，替九天十地亿万生灵，谢江姑娘！”

    这些年来，异域的小动作不断，而且近来的手笔越来越大，随着边荒的号角吹响，怕是用不了多久就要爆发大战。

    “……九天十地，就算是所有隐藏的战力加起来，在这场战争中的胜率也不大，更遑论当初，唉……”老爷子叹息一声，听着很是怅然，言语之间隐约点出九天十地这边面对这场战争分为了主战和避战两个派别，若是战争真的开启，恐怕会有一些签订了太古盟约的老妖怪选择避战不出。

    而异域，有仙，且不止一尊，皆是存活了无尽岁月的存在，若真的由这些不朽的人物出手，怕是九天十地也将迎来如仙古一般的末日，就此凋零。

    因为你已经接触到了那样的存在，长须尊者对你也并不隐瞒，只是请你保守这些消息，莫要透露给院中弟子，以免扰乱人心。

    “为什么不告诉他们，明明情况已经如此危急，难道真要等到异域大军压境的那天，长老们才愿意让他们看到血淋淋的真相吗？”你不赞同地看着长老：“有很多人都还活在那一战还有很久才会爆发的幻想里，天神书院更像是九天十地的小小缩影，我尝试为九天十地的未来努力，但我不希望只有我一个人去做这些努力！”

    长须至尊闻言定定地看了你很久，其实他又何尝不想将这些事告知弟子，可这样残酷的真相，他们真的能承受得住吗？

    为师者，哪怕外界再如何的风云变幻，他始终期盼着院中弟子能在这里接受庇护，心无旁骛地修炼成长，可你今日所说，又确实令他感到些许动摇。

    因为，他们恐怕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

    边荒的号角已经吹响，战火将燃，另一边的异域大军早已虎视眈眈，要在这一世发动前所未有的大战。

    你身为界外之人，明明这个世界的生死与你并无干系，可你却为了所爱的众人选择加入天神书院，答应成为九天十地的后手，并从那时起就开始着手做准备。度化异域不朽的存在，这是他们这群老家伙们想都不敢想的计划，你却毫不犹豫地做了，甚至不惜拿命去赌。

    但这些事情，绝不能，也不应该让你一个人背负。在九天十地走向真正的末路前，天神书院会尽一切可能保护你，直至最后一人死去。

    “小友放心，你的意思老朽明白。”最后，长须尊者点着头开口：“待过一段时日，老朽会将部分边荒和异域的消息告知给院中弟子。的确如小友所言，既然未来他们都要踏上战场，那也该在上战场前了解自己要面对的究竟是怎样一群敌人。过往……是老朽着相了。”

    那一天，长须的至尊亲自将你送回湖畔小院，引起了无数弟子侧目，而面对清漪和小白的提问时，你也遵守了和对方的约定，并未透露殿中的谈话，只说老爷子帮你除去了体内沾染的黑暗气息。在场的一人一虎均是玲珑心思，听出你不愿多说，身上的黑暗气息也确实尽数磨灭，故此未曾再追问，点着头将这件事暂时翻篇了。

    而在进入书院的第四个月，无人区的帝城终于传来了石昊的消息，他落入裂缝后意外得见了很多记载异域历史的石刻碑文，近日平安归来，已通过帝城中的五色祭坛前往无量天，不日就将抵达天神书院！

    “江缈……江缈你别哭啊！”

    听得小白紧张的声音时，你才感到脸上传来一片湿热，水液在下巴凝成泪珠砸落，摔在你的衣裙上，晕染开一团团深色的痕迹。待你回过神来，清漪正手执素帕替你拭泪，出尘的面容上亦有喜色，抬手轻轻将你揽入怀中，她温柔的声音响起，安慰道：“这是好事啊，怎么还哭了？”

    “我也……我也不知道。”

    你忍不住掩面摇头，这些日子正常人的假面在这个消息面前终于轰然崩塌。你真的已经忍着不去想他了，不想让周围的亲朋担心，努力把自己的注意力转移到别的事情上，可这几个月里你究竟度过了多少个不眠之夜怕是也只有你自己知道。

    因为被刻进灵魂的本能是改不掉的。

    无数次被强行压制的感情于此刻爆发出来，山崩海啸般将你淹没，让你止不住地泪流，抬手紧紧握住相思缕，注视着它散发的莹莹灿灿的赤芒，一种不真实的感觉将你包围，让你一时难以从这段时间的担忧中清醒过来，哪怕靠在清漪怀里平复了好久的心绪，却还是忍不住开口问她，是真的吗？

    石昊真的平安回来了吗？真的已经来到无量天了吗？这一切都是真的吗？

    “是真的，当然是真的！”清漪紧紧拥住你，一遍又一遍地用无比肯定的答案回答你，直到你终于有力气能够支撑起自己才放手。

    不多时，得到消息的太阴玉兔和曹雨生也来到了湖畔小院，带来了陈年的佳酿与你们一同饮酒，很是痛快。虽然你酒量不佳，全程也只倒了一杯慢慢啜饮，但最后醉酒倒下的时间却是和大家一样的。

    今晚的你需要这杯酒。

    你要醉一场。

    好好的，彻底的，醉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