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里有机缘，也有死亡魔渊，是否去攫取，任凭自己选择。”一位长老跟了下来，将此地隐情告知。

    短暂的犹豫后，石昊选择了踏上这座天台，而在他之前，江缈和小白已经先一步被传送，不知两人会前往哪里，又会有怎样的机遇。

    他记得她身上还有伤，白衣上是大团小团的血迹，也不知伤得重不重……刚才有太多人在场，他既不能贸然表露身份，也不能上前探查一二，只能指挥莫道出手时尽量多往一人一虎的方向靠，减轻两人的压力。

    带着这份隐忧，古天台上的身影跟着模糊了，刹那消失。

    石昊并不知道自己会被传送到何方，他只是感觉神魂恍惚，身体仿佛被分解了，自身化成了微粒，一颗又一颗地在发着光，离开了原本的世界，历经轮回往生。

    这样的迷茫好似持续了很久，又好像只是一瞬间，而后他突然清醒了，因为在他的眼中，倒映出了一条河，岁月涛涛，时光奔腾，那条长河咆哮着，从远方呼啸而过，而它翻腾起的每一朵浪花都是一个时代，每一朵浪花之上都有一个盖世英雄，气宇轩宏，英姿超凡！

    那无疑是属于时间的显化，承载着历史和岁月，长河上的黑暗虎视眈眈，有一座又一座牢笼出现，坠入那条大河中。

    但这些异象还不是最令石昊感到惶恐的——没错，他罕见地心生惶恐，并非为自己眼见的景象，而是因为这条河本身。

    他认出来了。

    就在此刻，他找到了昔年在九龙拉棺所见的未来里，那条葬下了江缈的河。

    那条他做梦都想要填掉的河。

    大河滚滚，浪花滔滔，石昊却看得脊背生寒，因为他悟不出，悟不透，他看不穿眼前的一切寓示着什么，更想不通为什么江缈会被葬进时间里。

    是为了保护？还是深藏？是因为那滴血里映照出的大战吗？

    可……为何不见他？为何徒留妻子、亲友，还有后人去面对这一切？

    是因为那场注定的离别？

    太多的为什么堆积在石昊的脑海，令他一时恍惚，连什么时候长河上出现了一个光芒璀璨的漩涡都不曾注意，而等回过神时已经晚了，大风呼啸，时光碎片飞舞，石昊所化的光粒径直被卷走，哪怕他大叫着挣扎反抗也没有效果，所有的光粒都被那漩涡吸收，从这条长河消失了！

    这不知来历的漩涡不知通向了哪里，被吞没的那一刻，石昊感觉自己像是在经历永恒，漫长的岁月无边无际，向水一样浸没，将他困住，最后他两眼一黑，就此失去了知觉。

    不知过了多久，石昊终于转醒，他的形体再现，不再只是发光的粒子，只是身上的衣衫尽数化作灰飞，赤着身体。

    石昊的视线在自己修长的身躯一顿，舒展了四肢，并未察觉异常，故此一招手便从体内的空间法器中取出一件战衣套上，他的心情还没从刚才得见到长河景象中平复下来，只能一边打理自己一边调整心绪，等自己恢复过来才有空查探四周。

    四野幽静，很空旷，石昊向前走去，打量着这片残破的古地，视线在一座座颓圮的仙金宫殿扫过，他也尝试靠近，但被一股莫大的威压推开了，甚至他还听到了惊天动地的喊杀声，这是过往的景象留下的烙印，哪怕早已破损，却也依旧让他神魂悸动。

    他在这片古地走走停停，最后循着体内神秘古火的指引，来到一座足有小山那么大的古宫前，而明明外在无比残破，石昊却惊奇地发现古阙里是一片草木葱茏的仙境景象。

    而在大殿中央，有石桌蒲团，叠萝围绕，还有一动人的女子端坐，带着缥缈的仙道气息。

    她自称为一道真仙残存的印记，在此邀石昊论道，谈及此刻石昊正在经历往生轮回，谈及轮回不计岁月，有千百世的轮回，亦有刹那的往生，令石昊受益良多。

    而在期间，令石昊最惊奇的便是女仙递来的一杯酒，承载着整个仙古纪元，每每啜饮，便可得见仙古的法和人，而女仙对此亦是满意，毫不吝啬地称赞道：“此酒不凡，若是换个人可能喝下一点身体就已经炸开，你很不错。”

    “你喝下这杯酒，就相当于喝下了仙古纪元，经历了诸多轮回，那些法，那些兵器，那些生灵，被你所见。”女子叹息，眉间微蹙，注视着石昊的目光微微恍惚，似是陷入了什么久远的回忆：“可惜……当初青鸾大人没有等到这壶酒，否则也不至于陨落在黑暗中。”

    青鸾大人？

    石昊心念一动，迎着女子出神的视线试探地开口问：“你口中的青鸾大人，是指仙古纪元的青鸾仙王吗？她没有等到这壶酒是什么意思？”

    女仙闻言，恍惚的眼神回落，声音却不似刚才那般平静，有了情绪的波动：“你知道那位大人？”

    “机缘巧合，那位仙王遗留的宝衣如今认了我的道侣为主。”石昊未曾细说青鸾宝衣认主的始末，也不想把江缈牵扯进来，故此只说是巧合，而女仙沉吟片刻，动人的脸上随即浮现一抹微笑，再次开口时却道出了一则石昊如何也想不到的秘辛：

    “你可知，那件宝衣，只会认和大人一样，能借力的界外之人为主？”

    和……青鸾仙王一样的……界外之人？

    青鸾仙王，是界外之人？而且和江缈一样，能借力？

    石昊皱着眉默默消化着这则意外的消息，其实之前江缈在梦回仙古时也有过这样的推测，但终究没有得到证实，直到今日，他于此地遇见这位女仙。

    她刚才说，那壶酒，是给那位已经陨落的青鸾仙王准备的？

    想起女仙的话，石昊的目光又跟着落到石桌上的古朴玉壶，刚才只是一杯酒就令他得见仙古诸多大道秘法，不知这壶中装着的又是怎样的存在？

    “你注意到了啊……”女子叹息，纤长的手指跟着弹了弹酒壶：“这里装着的，是整个仙古纪元，也是原本青鸾大人准备的后手。”

    “原本？为什么没有用掉？”石昊询问。

    “那场纪元的大劫，来得太惨烈了，也太快了。”女子笑了笑，眼中却多了哀痛之色：“酒还没酿成，黑暗就降临了，青鸾大人没得选，她只能踏上战场，奔赴命定的终局，而我也只能守着这壶酒，在此等待。”

    “你要等待的是什么？”石昊追问，他的视线停留在酒壶身上，毫无疑问，他想要继续尝试，体悟仙古法。

    边荒的大劫将近，他不想放过任何一个能够提升自己的机会。若他能多强上一分，他所重视的人或许就能多安全一分，江缈也就能少一分踏上战场的可能！

    女子闻言，静静地注视着石昊，脸上的表情也跟着一点点收起。她掌中的这壶酒，承载的是整个仙古纪元，是仙古的一切法与人，当初酿酒，为的是酿成后让那位惊才绝艳的女仙王饮下后历千万轮回，自轮回中借力超脱，寻到逃过纪元大劫，扭转乾坤的办法……

    可终究是晚了一步，他们败了，仙古也败了。

    而此刻眼前的少年，他自这一纪元最后的时刻到来，他会是自己在等待的人吗？

    “你很不凡，或许可以尝试，能否将这壶酒撼动。”女子开口，却是答非所问：“不过……你若能执此壶，便会有天大的事情发生，影响无比深远！”

    这是石昊第一次见她用如此郑重而严肃的语气开口，但不等他回答，女子却是再次发言，询问他刚下饮下那杯酒的体会。

    “大千世界，诸天神魔，无穷奥义，瀚如烟海。”石昊回答，酒液下肚时，他确实体会到很多，各种玄妙的经文演绎，宛如无价之宝，但等他此刻再回忆时，却突然发现刚才体会的一切都模糊了，化作虚无：“……怎么会！”

    女子从石昊骤然变得凝重苍白的脸上猜到了他的经历，耐心解答道：“若你只是一味继承接受，那只能重演仙古的失败，于你无用，只有你们踏出不同的路，有朝一日突破原有的一切，你喝下的仙古法才会有意义，那时才能两相印证。”

    所以……天神书院的长老们才会让弟子尝试走不同的路，创造全新的法？

    石昊心中升起一股明悟，同时他依旧想要尝试撼动酒壶，接近那个无比璀璨的仙古。女仙见状，表情变得严厉，她告诉石昊，若他满足条件，能够撼动酒壶，那等待他的或许将是更加可怕的惊天杀局，可惟有逃过这一场杀局，他才有可能从纪元的大劫中逃脱，这是仙古的无上存在推演出的一条生路，但即便是那等人物，也不能确定这是否是真的。

    “你考虑清楚了吗？”

    最后，女仙向石昊确认。从刚才的谈话中，她知道对方有挚爱亲朋，有无数牵挂的人，若是真的选择接受考验，他将再无退路，甚至于，他可能会死在这里。

    而在一阵漫长的死寂后，她听到了盘坐在对面的少年的答复：

    “请前辈，允我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