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被粗壮的藤蔓吞没，钢筋水泥在它们的绞缠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一个五岁的小男孩被困在港口，他的脚踝被一截粗壮的藤蔓死死缠住，细嫩的皮肤被勒出红痕。

    他拼命挣扎，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

    “妈妈……妈妈！”他哭喊着，小手徒劳地扒拉着藤蔓，可那些植物却越缠越紧，甚至开始顺着他的小腿向上蔓延。

    周围的建筑正在崩塌，碎石砸落在他身旁，扬起的灰尘呛得他咳嗽不止。

    藤蔓的尖端悬在他面前，像一条蓄势待发的毒蛇，男孩吓得闭紧眼睛，小小的身体瑟瑟发抖。

    “不要……不要吃我……”

    就在藤蔓即将覆盖他脸庞的瞬间——

    整座城市的藤蔓突然静止了。

    男孩颤抖着睁开眼，发现缠住自己的藤蔓正在缓缓松开。

    那些狰狞的触须变得柔软，甚至轻轻蹭了蹭他的脸颊，像是在道歉。

    他呆住了，连眼泪都忘了流。

    藤蔓将他轻轻托起，避开地上散落的碎石，然后像母亲放下熟睡的婴儿般，将他安稳地放在一处完好的台阶上。

    “咦……？”男孩茫然地摸了摸自己的脚踝，发现被勒红的地方正被一层莹绿色的光晕包裹着，疼痛渐渐消失。

    不远处，被藤蔓裹挟的行人们也陆续被放下。

    他们惊魂未定地站在原地，看着那些曾经凶暴的植物此刻正温柔地修复着街道——断裂的灯柱被藤蔓缠绕拼接，歪斜的招牌被扶正，连街角被压扁的野花都在藤蔓的滋养下重新挺直了茎叶。

    “我的孩子！”

    熟悉的呼唤声让小男孩猛地回头。

    他的母亲跌跌撞撞地跑来，裙摆上还沾着灰尘。

    男孩“哇”地一声哭出来，张开手臂扑进她怀里。

    “那些藤蔓……它们突然变得好温柔……”母亲紧紧抱着孩子，不可置信地望着四周。

    在他们头顶，一株悬垂的藤蔓开出了雪白的小花，花瓣轻轻飘落在男孩和母亲发间，像是祝福的吻。

    街道尽头，新垣祐希收回释放力量的手，嘴角扬起疲惫而欣慰的弧度。

    她白色衣摆下的藤蔓触须轻轻摆动，与整座城市的复苏同频共振。

    毁灭者的獠牙，终成守护者的羽翼。

    解决了这个城市的灾难，新垣祐希终于松了口气。

    这时候，很多人想来见她，新垣祐希却感觉莫名疲惫，不想见任何熟人，自己找了处僻静地方躲起来了。

    新垣祐希知道自己要面对的事情很多，港口Mafia、军部、侦探社，但她一个都不想思考，说不清是害怕、厌恶还是其他情感，她一路躲着，不想见任何人。

    触手藤蔓与她融合，剜不掉了。

    夜深人静时，新垣祐希都能感觉到它们在皮肤下流动。

    浴室昏黄的灯光下，她死死盯着镜中的自己。

    锁骨下方隐约可见青绿色的纹路，像叶脉般沿着血管的走向蔓延。

    当她情绪波动时，那些纹路就会变得清晰，仿佛有生命般微微起伏。

    母根的意识消失了，但藤蔓终究是活物，温暖和感动散去，她依然无法接受这种触感。

    她的指尖深深陷入洗手台的边缘。

    “消失啊。”新垣祐希略显崩溃。

    温热的水流冲刷着身体，她却觉得怎么洗都洗不干净。

    用力搓揉皮肤直到发红，那些纹路依然固执地存在着。

    新垣祐希觉得自己成了怪物，最好以后都不要见人。

    幸好她手上有闲钱，自己置办了几处不为人知的私宅，现在想躲还能躲，没人会发现她。

    关上门，新垣祐希出了浴室，而后和一双眼睛对视上。

    “祐希姐姐，我想找你。”美咲出声。

    新垣祐希吓得差地蹦起来了：“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美咲一抬手，触手藤蔓在她手心，她们拥有相似的融合，触手藤蔓的感知可以共通。

    “好烦啊，不想变成这样，可似乎已经无力改变了。”新垣祐希叹了口气，越过她，一头栽在了床上。

    美咲站在半开的浴室门口，看着一脸颓废的新垣祐希，忽然出声叫了一句：“母亲……”

    新垣祐希一下子坐了起来，在这个称呼中看向美咲。

    “母亲，会给美咲放洗澡水泡澡。”美咲指了指浴室说道。

    “自己放，我又不是你妈妈！”新垣祐希又心情糟糕地躺下了。

    新垣祐希躺在床上，没有听到水声，过了一会儿，美咲才动，倒了一杯水、泡上一点茶叶端给新垣祐希。

    陶瓷杯里的热茶升起袅袅白雾，新垣祐希又睁开了眼睛。

    “今天治疗班又送来三个被藤蔓所伤的平民，”美咲轻声说，军部数次提到了你，似乎希望你给出个解释，“如果当时你在场的话……”

    “别说了。”

    茶杯被重重放回桌面，茶水溅出几滴。

    新垣祐希的指甲无意识掐进掌心，很快又强迫自己松开。

    “为什么要我给解释，这事情特喵的跟我有什么关系，我也是受害者，现在来找我负责，他们一个个脑子被驴给踢了吧，跟有坑似的……”新垣祐希一口气骂了出来。

    她惧、她怕，她更烦，自己被母根侵蚀，和军部那边脱不了干系，新垣祐希真不想面对他们——军部竟然还有脸来向她讨要说法。

    一群王八蛋！

    新垣祐希要真生气，她都想控制触手藤蔓把那些烦人的事情全埋了。

    “别烦我，我很烦。”新垣祐希喝了口茶水，叹了口气。

    “放心，只有我通过感知找到了你，我不会告诉别人的。”美咲乖巧道。

    窗外传来重建工地的机械声，这附近有建筑被触手藤蔓所毁，这时候正在修复。

    美咲站在新垣祐希床边，并不言语。

    “我不是它们的控制器，不是杀器……更不是救世主。”新垣祐希烦闷道。

    “我理解。”美咲这样说着，声音轻轻的。

    “早晚有一天，我的异能强过这母根，我会逆转这一切，让这恶心的活物离开我的身体。”新垣祐希崩溃地挠了挠手臂。

    “祐希姐姐，希望你会有那么一天。”美咲说道。

    新垣祐希躺在床上，揉了一把脸，还是认命地坐起来，去卫生间给美咲放洗澡水。

    军部就是料定了新垣祐希不舍得破坏横滨难得的和平，才敢冒险让她与母根融合，从而化解灾难。

    换个火气大的，再知道真相的时候，掀了这座城市都不过分。

    新垣祐希有制造灾难的能力，却只能在这里生闷气。

    “烦死了，要不是为了普通民众，我一定不会这么便宜了军部——真想让他们付出代价。”新垣祐希愤愤道。

    美咲的声音传来：“我也是这么想的。”

    新垣祐希看向窗外，不自觉地走出了门。

    横滨湾的防波堤上，海风带着腥咸的气息。

    新垣祐希独自坐在混凝土边缘，看着海浪一遍遍拍打礁石。

    她从口袋里掏出手术刀。

    刀刃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新垣祐希将刀尖抵在手腕内侧的藤蔓纹路上，微微用力。

    血珠渗出的瞬间，皮肤下的藤蔓应激性地收缩。

    不是攻击，而是像受伤的动物般瑟缩起来。

    “……”

    远处城市灯火通明，重建的塔吊在夜空划出光的轨迹。

    她抱紧双膝，把脸埋进臂弯里。

    愤怒，烦闷，最终归于孤寂，新垣祐希坐在那里，呆呆地望着星星闪烁的夜空。

    水边的风很大。

    新垣祐希抱膝坐在那里，白衣外套被吹得猎猎作响。

    横滨的夜景在倒影中铺展，万千灯火像散落的星屑，却没有一盏属于她。

    新垣祐希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腕上的藤蔓纹路。

    冰凉的触感让她想起被控制的时候——被藤蔓贯穿的肩膀，太宰治惊愕的眼神，自己指尖滴落的、混着植物汁液的鲜血。

    “怪物……”

    这个词混在风里，刚出口就被撕碎了。

    一件带着体温的外套突然落在肩上。

    “会感冒的。”美咲洗完澡，头上包着浴巾，在她身旁坐下，递来一罐热牛奶。

    铝罐上的水珠沾湿了指尖，真实的温度让新垣祐希微微一颤。

    两人沉默着看了一会儿夜景。

    “军部那边有乱子，但还有受害者家属来侦探社了。”美咲突然开口，“她说想感谢藤蔓的阻止者，救了她五岁的儿子。”

    新垣祐希猛地收紧手指，铝罐发出轻微的变形声：“他们不知道藤蔓就是我。”

    “我知道。”美咲打断她，“但我也知道，那天把孩子们轻轻放回地面的藤蔓，和你现在的表情一模一样。”

    星空在两人头顶无声流转。

    “可以……看看你的手吗？”美咲的指尖悬在她袖口上方，像个小心翼翼的请求。

    新垣祐希僵硬地点头。

    当袖口被轻轻卷起时，那些发紫的纹路在月光下微微发亮，像是回应着星光的召唤。

    美咲温热的指尖抚过藤蔓纹路。

    “妈妈以前说过，”美咲的声音轻得像是梦呓，“最顽强的植物，往往生长在最孤独的悬崖上。”

    一滴温热突然落在美咲手背上。

    等新垣祐希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把头靠在了美咲肩膀上。

    “我害怕……害怕怪物一样的自己，害怕这世道人心。”新垣祐希喃喃说着，“我现在一定受到了多方关注，一想到我需要去面对什么，就真的超级头大！”

    “习惯就好啊。”美咲故作坚强道，“我也经历过这些。”

    新垣祐希坐起身来，又揉了揉脸，泪水止不住，便只得又低头。

    哽咽的声音闷在衣料里：“我还是怕——怕有一天醒来，发现自己彻底变成了一株植物。”

    美咲笑了：“那我就每天给你浇水。”

    “不对，要变该是我们一起变。”美咲又说道。

    几次见面，美咲都显得沉默寡言，终于放松下来，她健谈很多。

    新垣祐希笑出了声。

    “祐希姐姐，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不必在乎任何人的看法，军部为难就做掉军部，Mafia阻碍就杀掉他们，我陪你。”美咲握住了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