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喜乐给客人送完烟后，就带着两个小女孩来到前台查询开包厢的客人中有没有姓邵的。

    “邵琳琳？”低沉的喉音混着机油与雪松的气息漫过来。

    听到有人叫自己，邵琳琳下意识抬头，正撞见一截银链在喉结下方晃荡。男人单手夹着哑光黑头盔，站在霓虹灯牌投下的光晕里。黑色机车服裹着倒三角身躯，肩线绷紧的铆钉带泛着哑光，像头收拢羽翼的游隼。暗蓝光影滑过他青色的发茬，那圈寸头像是用狼毫蘸着墨汁描出来的，利落得能割破夜色。垂落的额发间，有道旧疤斜斜没入眉峰，反倒衬得下颚线愈发凌厉，像是刚从机车广告里撕下来的剪影。

    “段野哥？你怎么在这？”多年不见的亲戚家哥哥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邵琳琳面露困惑，然后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

    “呀，我哥是不是和你一起来的？啊~你们怎么可以这样，出来玩也不带我，我都好久没见过你了，段野哥。”邵琳琳惊喜的像只小兔子，蹦蹦跳跳的来到男人身边，抱着对方的小臂摇摆着。

    “呵呵，是呀，上周刚回来，也没几天呢，你哥说要给我接风，所以你是偷跑来这找你哥的吗？”段野宠溺的揉乱小丫头的发型，记得他去服兵役那年，小丫头还不到他的腰，现在倒是长高了不少，都到他胸口了。

    “恩恩，我哥那个大坏蛋，给你接风都不知道叫上我，等我回去一定跟奶奶告他的状。”

    “哈哈哈……”段野捏着小丫头气鼓鼓的脸蛋笑的爽朗，顺便抬头往小丫头刚刚待的地方扫过去，他记得小丫头身边还有两个人的，谁知这一眼直接给他看怔了，那个绑着高马尾，一身员工马甲制服的女人脸看上去怎么那么眼熟？对方锐利的杏核眼似乎也在不动声色的观察他，他这一眼过去两人视线直接对上了。

    “老王？”

    “好久不见啊，老野。”见对方也认出了自己，王喜乐启唇轻笑大方回应。

    “你们认识？”邵琳琳不可思议的瞪大眼珠，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

    水晶吊灯在声浪中震颤，投下细碎光斑如同撒落的星屑。整面墙的激光投影正循环播放海底隧道画面，幽蓝波纹在亮面黑皮沙发上来回漫溯。段野手中握着玻璃杯，大马金刀的坐在包厢中较为偏僻安静的沙发卡座，他身边还坐了个身穿制服马甲的女生。

    “老王咱们得有五年没见了吧。”段野和女生碰了个杯说道。

    “唔，应该吧，我不记得了。”王喜乐小抿了一口杯中啤酒，情绪淡淡道。见到段野虽然她也很开心，却远不如前几天见到小白时的情绪激动，当初他俩闹掰也曾说过类似绝交般的话，今晚再见她其实是不太想跟对方相认的，怕见了尴尬。

    “咋地，不给兄弟面子呀，是还记恨兄弟呢？”段野注意到她情绪不高，揽过她的肩膀，故意阴阳怪气的问道。

    “记恨啥？我还上着班呢。”听到段野这样说，王喜乐也觉得自己似乎有点小心眼，都八百年前的事了，有什么可在意的，转头就换了杯饮料主动和段野碰杯，一口干掉了杯中饮料。

    “哈哈哈哈，这就对了，还是我认识的老王！”段野笑的爽朗，又拿起一瓶啤酒准备陪她走一个。

    “你还是别喝了吧，看你应该是骑摩托来的吧。”王喜乐拦下了他，记得考驾照时背过的，开车不喝酒，喝酒不开车，两轮的也一样。

    “哥今晚高兴，没关系的，大不了打车回去呗。”虽然嘴上这么说，但他也默默把酒瓶放下了，转而给自己倒了一杯特意给邵琳琳她们点的酸梅汁。

    “这么些年没见，你过的咋样？怎么来这种地方上班了？”

    “糊口呗，欠了点债，这工资高，时间比较自由。”王喜乐不是很在意的回道，她跟这些兄弟哥们讲话向来直爽，没什么遮遮掩掩的。

    “欠债？怎么回事？欠多少，我帮你还。”段野诧异。

    “不用，这事说来话长，我自己的问题，你帮我还个P呀。”小钱王喜乐是不在意的，兄弟愿意帮忙凑凑，她也是无所谓的，毕竟她总能从别的方面还回去，但这次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她可不觉得自己随便帮兄弟打打架这样的小人情就能还清，她还没那么大的脸，反正她现在已经在努力工作赚钱了，靠自己还总归是心安的。

    “这是不拿我当兄弟是不是？”段野脸色有些挂不住，他不喜欢王喜乐跟他这么生份的感觉。还不等王喜乐说什么，这时有两人过来了打断了他们的交流。

    “乐乐姐，这是我哥邵林轩，我刚告诉他你救了我们的事，我哥说要来感谢你。”邵琳琳带着个跟她长的有八分像的拽酷boy想挤到两人中间坐下，但没成功，只好贴在王喜乐另一边坐下了。

    “乐姐你好，我是邵林轩，谢谢你救了这臭丫头，这是我的一点心意，希望你能收下。”邵林轩从皮夹中掏出一沓票子递给王喜乐。

    “没事，举手之劳而已，不用在意。”王喜乐抬手挡下。

    “收下吧老王，就当给这丫头长长教训，到时候这钱得从她零花钱里扣，叫她胆大妄为。”段野替王喜乐接过钱塞进她马甲口袋，虽然不知道她欠了多少债要还，但这种时刻他还是乐意帮她赚点小外快的。

    “好吧，这种地方确实不是你们这种小屁孩该来的，以后注意吧。”王喜乐冲这个看着年纪也没多大的小帅哥举杯敬谢。

    “知道啦。”邵琳琳吐了吐舌头，扭头就去迁怒酷boy“臭邵林轩，以后你也不准来。”

    “凭什么，我可成年了，你管不着。”邵林轩怒目圆睁，往这个臭妹妹身上丢爆米花。

    “啊啊啊~~我不管，你就是不准来，不然我就告诉奶奶。”邵琳琳一个劲的往王喜乐身后躲避，高声尖叫着。

    “告状精，你敢告诉奶奶我就揍死你。”邵林轩作势就要去捉她。

    “啊啊~~乐乐姐救命，邵林轩要打我，你快帮我打回去。”邵琳琳像只泼猴在王喜乐身边上窜下跳的。

    “行了，你们兄妹俩要打去一边打，别闹老王了。”段野哭笑不得的将王喜乐拉到自己另一边的位置上坐，与这对幼稚鬼兄妹隔离。

    “暂停，邵林轩暂停，我不告诉奶奶了，你离我远点。”靠山没了的邵琳琳立刻求饶，主要是她还想跟她的乐乐姐贴贴，才不是怕了这个臭哥哥呢。

    “段野哥你跟乐乐姐是怎么什么关系呀，我怎么从来没见过？”邵琳琳又挪到王喜乐身边坐下，双手从侧面环绕搂上王喜乐的腰，将下巴搁到她肩膀上好奇问道，段野大部分朋友小弟她也见过一些，还从没听说过他有一位这么要好的女性朋友，难道是入伍前交的女朋友？想到这里，邵琳琳双眼噌地就亮起了八卦的小火苗。

    “她算是我老大吧，我上高中那会认识的，老王打架巨猛，我没干过她。呵呵！”段野自嘲笑道。

    “都是哥们兄弟，什么老大不老大的，又不是黑**。”王喜乐不在意的挥挥手。

    “什么？！”早在段野说出王喜乐是他老大的时候，旁边兄妹俩就已经被震惊的说不出话来了，现在王喜乐说什么不是黑**，邵林轩差点想飙脏话。王喜乐或许不清楚段野的家世，他俩可是知道的，这个段野是他们亲奶奶家一位堂舅公的外孙子，跟他们家算是快八杆子打不着的亲戚了，段家发家走的是黑路子，段野是家里独苗，从小被他妈扔在外公家住，没有父母在身边，老人家又纵着，打小也是个精力旺盛，喜欢四处打架闹事不省心的小霸王，他们这些大院小屁孩儿还喜欢跟在他屁股后边，是个当之无愧的孩子王。家里看他有些天赋，特意请过一些师傅教导他功夫，高中毕业就去服兵役了，若不是家里的事业需要有人继承，或许他会选择留在部队发展吧。这样的段野现在跟他们说这女生是他老大，他们能信？

    “段野哥你是在逗我们吧？”邵琳琳虽然现在对王喜乐高度崇拜，但也是不太相信她能打过这位黑太子。

    “逗你们我能得到什么？打不过一个女生是很光荣的事吗。”段野不屑的扫过两人，眼神中闪过一瞬的锐色。

    “害，都是年轻时不懂事，打闹着玩而已。老野很厉害，算是我打过的人中最难缠的了。”想到初中时刚认识那会，这个高中的外校学长三天两头带人来他们学校堵她跟小白的日子，着实闹心过一阵，后来他们也算不打不相识，老野是个很有原则的人，说话办事光明磊落，并不会因为她是个小女生就看不起她，毕竟都是她一拳一拳打服的。

    这时，王喜乐放在石台上的对讲机发出了滋滋电波声。

    “好了，你们玩吧，我要去工作了，老野先撤了啊。”王喜乐抓起对讲机就往门口走去。

    “好，你先忙，我等你下班。”段野跟在她身后，亲自送到门外后才重新坐回卡座。

    “野哥，你刚刚说的一定是捧她的吧，你是不是喜欢那个乐姐呀。”邵林轩凑到段野身边笑的一脸淫邪，他才不相信王喜乐那样一个干巴巴的女人能打的过段野。他刚才可是看的明白，他野哥嘴上虽然一直兄弟兄弟的叫着，但看那女人的眼神可不清白呢，真那么厉害至于护的跟眼珠子似的吗。邵琳琳那个小屁孩没见识，他野哥打架那可都是要见血的，况且他野哥从上中学起除了相熟的女性亲属外，他身边方圆百米可是连只母蚊子都不准靠近。今天攒的这局他可是一个妹子都没喊呢，包括他这傻不拉叽的臭妹妹。

    “呵~”段野喝着饮料没正面答复，只给了他一个‘想找打吗’的蔑视冷笑。邵林轩缩缩脖子，悻悻笑着干了一杯酒，这才是这大哥的真实面目。你们所有人都是垃圾莫挨老子，也不知道他哥是不是在队里待久了，那大姐长相普普通通身材干瘪，也就气质比较英气干练，还是个夜场服务员，也不知道哪里配得上他这帅的天怒人怨狂野霸气的太子爷。

    沥青路面泛着冷光，仪表盘指针在九十码刻度轻微震颤。后视镜里掠过褪色的霓虹招牌，像被雨水泡发的彩色药片溶解在夜色里。车头拐进拆迁区的窄巷，违章搭建的雨棚在头顶连成隧道，机油味混着少女发梢还未淡去的洗发水香气，某种危险的化学试剂正在狭窄座垫间悄然反应。

    “谢了老野。”王喜乐单手将头盔递给机车上也刚摘下头盔的酷哥，顺手抖弄着还有些潮气的发根，今晚有客人过生日，她们好几个去包厢送东西的服务员都多多少少受到了些蛋糕酒水的殃及。所以她下班前简单冲了个澡，本来她是叫段野先走的，可他执意要等着送她回家。

    “跟哥们客气啥，咱们这么久没见，你都不想跟我多待会吗？”段野笑着伸手帮她拨开贴到脸上的发丝。

    “这不是太晚了，会影响你休息吗。”王喜乐不在意的摆摆手。

    “这个点还叫晚呀，以前咱们还通宵三天三夜呢，老王你是不是不行了？”段野坏笑着勾过王喜乐的脖子，暧昧的在她肩窝位置戳了戳。

    “滚，你才不行了，你全家都不行了，老子能干的你三天下不来床你信不信。”王喜乐一把揪住段野的衣领来回摇晃他，想了想她可能还真不行，得叫景蓝那个游戏狂人来。

    “信信信，我家老王最威猛，最厉害了，哈哈哈~”段野举起双手作投降状，这反应还和上学时一样好逗，他的女王一点没变，力气还是这么大，他在队里训练了这么多年，刚刚他都要条件反射的格挡了，竟还能被她轻易钳制咽喉处部位。

    “哼，算你识相，时间不早了，你赶紧回去吧，我明天早上有课，也要回去睡了。”这个老野，以前就爱挑衅她，这么久不见了，跟他客气一下竟然还是这德兴。

    “你也说了这个点了，不如收留我一晚可好？”段野故意说着不着边的话。

    “滚！”王喜乐想也不想的骂了过去，家里那个就够让她烦心的了。

    “哈哈哈，真是狠心的女人，好吧，你先进去，我抽根烟就走，记得给我打电话，明天我请你吃饭。”段野笑的邪肆，从裤兜里掏出烟盒向她示意。王喜乐面露嫌弃，冲他比个OK的手势就头也不回的转身往院门方向走去。

    老式四合院后期私自搭建的小二层阁楼房，窗口亮起了明黄的灯光，指间的薄荷烟燃到第三口，那扇窗内的灯光由明转暗，段野踩灭地上的烟头，抬手看了眼腕间，冷光漫过大明火珐琅表盘，靛蓝釉面折射着远处霓虹残影，数字"8"字形蛇针正咬住02:07的咽喉，发动机重新轰鸣渐渐远去直到被夜色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