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遡一下午都像是鬼一样地缠着江月明。
“姐姐~你喜欢听什么歌呀,我会弹吉他和钢琴,我给你来一场专属于姐姐的私人演唱会好不好?”
陆谦益婉拒:“不用了,她高级的演唱会听习惯了,不听街头卖唱级别的。”
“姐姐~你喜欢看什么书吗,我书架上有好多书,还有很多珍藏的绝版绘本,我们一起边看书边吃下午茶吧~”
陆谦益冷笑:“你邀请她看什么书?让她给你念绘本哄你睡觉吗?如果你是智障的话我愿意代劳。”
“姐姐~我头好痛,你给我揉揉好不好~”
陆谦益撸起自己的袖子:“把你的头伸过来,我来给你揉揉。”
徐遡忍他很久了,从牙缝里挤出一个“滚”字送给他。
江月明被他们吵得有点头疼,打了一个哈欠,拉拉陆谦益的袖子:“我好困,你们好吵,不许再吵了,你和我一起去客房睡午觉。”
“睡午觉”这三个字刺痛了徐遡的神经,他也想和姐姐一起睡午觉。
但这个世界上唯一名正言顺可以和姐姐在一张床上睡觉的,是面前这个又欠又贱的老男人。
陆谦益浅笑,俨然一副贤夫的模样:“好啊,我也有点困了,正好我们一起补觉。”
他和江月明十指紧扣,脸上笑意微妙,是根本抑制不住的得意洋洋。
徐遡一米九的大个子正好挡住了他的去路,陆谦益挑眉:“麻烦让一下。”
徐遡恍若未闻,只是低下头看向江月明,他的目光闪动,轻声叫了一句:“姐姐。”
他也想陪着姐姐一起睡午觉,让他睡床尾也行。
陆谦益看穿了他的心思,他扯了扯自己的唇角,眯着眼睛有点鄙夷地看着他:“弟弟,你还有什么话要对我们说吗?”
那声“弟弟”的咬字格外清楚,他是在提醒徐遡自己的身份,也是在点徐遡,他在他面前,只不过是一个毛头小子。
他比他多吃八年饭,比他多了八年阅历,他那些装模作样的小心思,只会让他觉得可笑和恶心。
徐遡不理会他,也挪开了放在江月明脸上的目光。
他垂下头,小声说:“姐姐,那我等你午睡醒过来之后再来找你可以吗?”
陆谦益觉得自己手臂上都要起鸡皮疙瘩了,他下意识地轻轻“啧”了一声。
江月明叹了口气,对徐遡点点头:“好,那我和你姐夫先回房间了。”
那声“你姐夫”再一次刺痛了徐遡的心,也让陆谦益越来越得意,他突然不恶心徐遡了,还有点感谢他。
唉,陆谦益冲徐遡眨眨眼睛,果然只要是会呼吸的东西,身上都是有优点可以发掘出来的,徐遡虽然是个不知廉耻的贱货,但是他活着也不是完全没有价值,比如他让陆谦益感受到了老婆的偏爱。
呵呵,陆谦益在心里笑了笑,今天好开心。
徐遡侧过身体,给他们让出回房间的路。
陆谦益和他擦肩而过的时候,还特别客气地说了一句:“谢谢啊。”
语气里完全都是炫耀,听不出一点真诚的感激之情。
徐遡的脸色在一点一点下沉,他用余光看向他们的背影,那个老男人和姐姐十指紧扣,有说有笑。
他能确切地感受到自己的扭曲和嫉妒,这种单纯的,不夹杂一丝杂质的恶意反而让他的内心冷静下来。
陆谦益在楼梯的转角处侧过头来和他对视,两股冷飕飕的目光交接,让人分不出胜负。
他冲徐遡勾起一个冷笑,讽刺意味十足。
徐遡在心里已经给他想好了死法,他应该被火烧死,就像是中世纪执行的火刑,把他绑在高高的柱子上,堆满束捆的木柴,这些木柴他要亲自去砍,挑选燃烧时间最久的绿木。
等他被烧成一堆灰,再叫来垃圾车装走。
老男人霸占着姐姐不肯离婚,在徐遡眼里,这就是犯了渎圣罪。
客房管家特意给他们安排了最靠近徐遡房间的那一间,当然,这也是徐遡暗戳戳授意的。
这么近的距离,只要把耳朵贴在墙上,就可以模模糊糊听见他们说的话。
徐遡觉得自己失算了,他应该装一个窃听器在房间里面。
他要好好学学,那个老男人是怎么蛊惑姐姐的。
江月明关上房门,换上舒服的真丝睡衣,看了一上午两个男人扯头花她是真的烦了。
昨天晚上也被陆谦益折腾得没有睡好觉,她打了一个哈欠,现在急需补觉。
她拉开被子钻进去,倒在了枕头上,她满足地闭上眼睛,觉得床真是人类最好的伙伴。
江月明没有睁开眼睛,她的声音在此刻变得很柔软,像是枕头里的鹅绒。
“不一起睡会吗,”她说到这里语调带笑,宛如一只利落的鱼钩,像陆谦益的心尖上抛去,“你昨天晚上也没睡好,今天又起的这么早,一起补个回笼觉吧。”
“好。”
陆谦益脱掉身上版型修身的衬衫,躺在她的身侧,被她伸出胳膊抱住。
江月明闻到他身上令人安心的木质调茶香,摸了摸他的身体,就沉沉地睡去了。
几乎是秒睡,陆谦益本来还打算和老婆聊几句。
他用手掌轻轻摸了摸她的脑袋,知道自己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算是她入睡的阿贝贝。
“阿贝贝”这个词,还是江月明以前科普给他的。
这事说来奇怪,很多人的阿贝贝是婴幼儿时期就出现的,江月明在婴幼儿阶段,并没有特别钟爱的毯子,毛巾又或者是玩偶作为她的阿贝贝。
她对陆谦益的阿贝贝情结是在他们第一次开房之后产生的。
她那会觉得他的存在对自己来说类似于终于找到了一个睡觉时候抱着很安心的大玩偶。
手感很好,味道也很好闻,说话的声音也好听,比起其他男人腻歪的甜言蜜语,这只“阿贝贝”很乖巧懂事又不失情趣,知道在恰当的时候说恰当的话,让人很安心。
而且年少相识,她对这只阿贝贝知根知底。
她觉得陆谦益很可爱。
是的,她当时用被子裹住自己的身体,在他耳边吹着气,用“可爱”这个词来形容他。
那会年轻气盛的陆谦益刚刚步入职场,陆家的担子一接到他的手上,就被他用雷霆手段整治。
不该留的人全部走光光,他办事干脆利落,丝毫不讲前面。
他听到最多的评价是“虚伪”、“笑面虎”、“后生可畏”、“心机重,胆子大,好有城府”。
是的,他一一承认,这些词像是榫卯结构,和他的血液,他的骨骼,他的灵魂完美契合。
他就是一个急功近利的商人,冷心冷肺,没什么人性。
只有江月明,摸着他的脸,说陆谦益你是一个非常可爱的人。
他们的身体刚刚紧密相连,现在松开,只要望向彼此,还觉得骨血里翻涌着一点点沸腾的后劲。
他轻声问江月明:“真的吗?”
他们十六岁相识,熟知彼此的本性,就像是《动物世界》里两只在大草原一起迁徙,一起捕猎,一起守望相助的一对狮。
他做的很多事情,她那么聪明,不可能不知道。
江月明收敛起脸上嘻嘻哈哈的笑容,用手勾住他的脖子,一字一顿地对他说:“真的,你在我这里,就是最可爱的。”
“是哪种可爱?是cookie那样的可爱吗?”
cookie是江明月好友养的一只缅因猫,江月明总是用“可爱”来形容它。
“不是,”她吻上他泛红的面颊,“是可以值得被我爱的可爱。”
陆谦益没有说话,沉默地和她对视着,几秒后,他捧住她的脸,再一次用力地吻了上去。
后来不论睡素的还是睡荤的,江月明总是喜欢抱住他,陆谦益也乐意被她抱着。
面对面拥抱是他们最喜欢的姿势,江月明爱枕在他的臂弯之上或者是贴着他的胸膛,有时候他的胸腔里会传来一阵阵的心跳声,她用耳朵贴好,在心里默数着他的心跳节拍入睡。
陆谦益会吻她的头发,她的额头,她的眼睛,她的鼻梁,最后在她的嘴唇处停下,对她说:“宝贝晚安。”
后来的某个晚上,江月明抱住他,却难得的失眠了。
她以为他已经入睡,小声地对他说:“晚安,我的阿贝贝。”
这句话刚落音,她就听到了头顶上方传来一声轻笑,他的声音在宁静的夜色里变的清晰而又柔和。
“阿贝贝是什么?这是你给我起的新外号吗?”
“不是。”
江月明没想到他会听到,耳朵根有点泛热,她硬着头皮给他解释了一下什么是阿贝贝。
是睡前已经习惯性拥抱住的东西,是破了,坏了,也不会舍得丢掉的东西。
是出现更新的,更好的,也不会换掉的东西。
阿贝贝的产生如果从心理学上来说是出于长期以来养成的依赖,但江月明在那个晚上很清楚地告诉他,他之所以能够成为她的“阿贝贝”,不仅仅是一种依赖,一种习惯,还是…因为爱。
只有爱才能让人类,产生无法割舍的感情来。
“所以你还不敢把那个东西拿出来给我吗?”
“什么东西?”陆谦益继续装傻。
“那枚一点零一克拉的水滴形切割钻戒。”
时间在陆谦益的世界里似乎凝固住了,他成为了一只封存在时光琥珀里的虫,他的呼吸因为紧张,变得小心翼翼,几乎要把自己憋死过去。
“我说我爱你,所以你不要担心。”江月明温和地补充道。
“但你爸爸似乎不喜欢我,我怕你为难。”
江朗先生对陆谦益确实颇有微词,觉得这个男人有“鹰视狼顾”之相,并非良配。
他更愿意女儿找一个没什么心机和手段的人。
方女士则很开明,认为江月明的婚姻就该她自己做主,就算失败了,不爱了,想离开了也无所谓,反正有家里兜底,婚姻可以当作儿戏。
江月明笑了,安抚地拍拍她的阿贝贝的背。
“你别管我爸,他对我的婚姻大事做不了主,真正可以做主的人,是我自己。”
“我自己,愿意嫁给你。”
陆谦益把脸埋在她的颈窝处,贪婪地嗅着她身上的香气。
这味道好似拥有奇效,舒缓着他的心结。
如果这辈子不能娶到江月明,那世俗的一切功成名就白白送到他手里,他也觉得了无生趣。
电光火石之间,陆谦益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情。
那就是,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才是他的阿贝贝。
她缺了他能继续好好活下去,或许还会在时间的推移中更换一个更好的阿贝贝,但是他不可以。
她作为一个独立的个体存在着,他依附她而活,她早就是他生命里最无法割舍的一部分,胜过他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