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你有你的宝贝要呵护,而我找到了我的宠物。
我把你做的饭拿给他吃,他总会听话的吃完,一点都不剩下哦;你知道的,我不喜欢脏兮兮的东西,所以给他买很多好看得体的衣服,随心所欲的装点他,他也很开心,我是说他随时随刻都注视着我;我带他去岩馆,让他做抱石攀岩,他坠落的时候真美,是不同于爸爸所说的那种,力量稳定的凝滞美的另类美感,竭力抓握、无力颤抖、蜷缩身体然后瞬间坠落,啪的一声;我还指导他练字,握笔的姿势,笔锋和字体控制,给他张克江的字帖命他熬夜练习,他的字迹几乎能和我一样,所以成为我的书写工具;他那瘦弱的躯体,薄削的脊背,看起来毫无攻击力,但是能供我踩踏哦,像稳定的阶梯一样,踩在上面完全不用担心跌倒;他说他可以去死,只要为我,他愿意做任何事情。
他好天真,于是总吃很多苦。
我收取应得酬劳的时候,他以为我被勒索。于是像个不自量力的顽劣孩童一样,跟全校最下作恶劣的刺头斗狠出手,不知怎么的,我觉得很可爱。
他被揍得说话都哆嗦,反倒问我安好,真是太可爱了!
差点迟到的早上,在班主任即将进门之前,他在门口生生拦住了那个总是喋喋不休的暴躁女人,并通过言语攻击让她带着他一起去训导室谈话,课上支支吾吾难以吐出一句完整话的人,骂人原来这么难听啊!
他很贫穷,这是显而易见的事情,他要攒近两个月的早餐费,才买得了一座乐高的泰姬陵,拼嵌完双手捧起送给我时的双眸真诚动人。我差点就能忍住将它抛起的冲动,但模型碎的铺天盖地的瞬间,他的眼神更动人啊!
妈妈,你说,游坦之是怀着怎样的心情,瞎着眼一路追着他的阿紫,并最终随她坠入悬崖的呢?
我猜是一种误认为爱的,企图同归于尽的恨!或者连恨都谈不上,只是无法自答的茫然罢了!
毕竟连狗,得不到想要的东西,也是会咬人的!
“念念,放松些,你......”他的背上有指甲深陷导致的锥心痛楚,“要学着去感受!”这痛感是极为难得的反馈。她向来不会拥住她。
自始至终都是消极无为任他摆弄,以此表达她的不妥协。乃至反抗。
她绝对不会放任自己达到顶峰。
她把自己当成了旁观者。冷冷承受并拒绝着他的所作所为。
“对,放松神经......”他小心翼翼出声,连动作都因为这过分谨慎的言语而暂缓,“什么都不要想......”托起她,给她支撑与自由,并松手示意她想怎样就怎样。
贝克莱否认客体能够存在于思维之外。
人不思考,她自己也并不存在。
那样的话,贯彻这欲望,耽溺于情事的人又是谁呢?而能够沉浸其中的人,他已经离弃他本身了吗?
还是仅靠所谓的爱,就能自然行动,循环往复的上演同样的举动?
而一种喜爱,很可能带有迷信的成分。
“严戎,你觉得开心吗?”投人所好的人,一定在某一刻,把自己认作了他人。
“嗯,像做梦一样!你呢,你还好吗?”
我不确定,但这生命确实像梦境。大多数时候,我们在全力将她扼杀,活的驯顺或恣意,变的镇静或暴怒,不同的极端有同样的影响:将我们隔绝于生命的热烈之外。
“念念,我们结婚好不好!永远在一起,我会好好照顾你,我们一起好好地,好好的活着!”
有的人,可以仅靠想象而活。用想象假设自己仍活着。
“好,结婚,你作为独一无二的唯一新郎。”
但有的不行。
烽火晚宴的私密视频事件风波影响比预想的要小,因为事件过后次日,周沉木案件的原告撤诉,且当晚的视频并没有传播到公众媒体平台,人们对于事情始末无从得知。
在外传播的只有孔妙玲被采访时故作镇定的致歉视频。
由于不清楚致歉针对的具体内容是什么,网络舆论揣测,无非是周沉木惹出了桃花债,于是让他的未婚妻先是声称绝无此事,事情没兜住才又出面改口道歉。他们还觉得,这就是周孔二人为了给日后的管理造势,自导自演了一出情景剧。
另有分析说,孔妙玲两番露面辟谣其实是为了抹黑周沉木,打击男方势力!以便烽火插手洪宇的董事会改组事宜。更有小道消息说,这是未婚妻孔女士一手策划的阴谋联姻,目的是为了空手套洪宇。
总之,舆论给孔妙玲安置了一个精于算计、刻薄奸诈的阴险狠毒形象。这大约和她两次发言时都镇静冷淡、木讷深沉的面容有关,同时还与她两次发言的内容翻转巨大,但面不改色有关。
“对不起,我本该直接给你打电话,但当时情况紧急,我怕他们察觉再改变主意让事情更糟,更没想到你那时已经在宴会现场了!”昨晚散场后她确实看到了肖烛南发的消息。
宴会有诈,千万推辞避退。
“陈耘说,她只想让周沉木道歉。她说周沉木的侄女给她下了药,让她不仅流产还肝肾受损,后来被钱打发了。但仍缺少一个深刻明确的道歉。她说严戎保证周沉木这次会低头认罪。”
“他们掌握了很多视频资料,这些有钱人,连卧室都装监控,真不知是细心还是马虎,留下了这么多的龌龊罪证以供要挟逼迫,严戎买通了保姆和保安,真是角度奇特,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啊!”
“你怎么惹到严戎了的?陈耘说,他要让你在最闪亮的灯光下颜面尽失,要让你代替周沉木牢牢站在审判席上脱不开身。”
肖烛南把从陈耘处获知的消息全盘向孔妙玲道出,俩人在孔妙玲家楼下的书咖较隐蔽里座交谈近两个小时,他事无巨细的和她说了整个调查过程方方面面,包括那个女人家里摆放的近三百个定制手办以及她本人枯瘦白净的面容,“哦,她好像也挺喜欢道子与哈金!”
“也?”
“喏!”他指了一下孔妙玲背后的大海报,正是动漫的剧照,她坐在那里,像与海报上的人并列而行一样。
后者则是不置可否的抿抿嘴,没有解释自己选座在这,只不过是喜欢旁边这盆油亮蓬勃的春羽。
“辛苦了,这件事就这样吧!那十万归你了!没别的事,你可以走了!”
“钱我会拿,不过只拿两万,因为没有让你规避风险,还未在关键节点发现陷阱,致使你名誉受损。但律师函和对陈耘的取证我全程没有懈怠出错,剩下八万已经转给你了。对了,虽说很神奇,但你买的那个修车厂,好像在市政府新规划的产业园范围内,我法院的朋友得知所有权人是我,特地透露的!”
看漫画的女人点点头没有更多反应。
肖烛南见她看的很投入也没再多说什么,打算起身离开。
“你说受害者有没有可能就是恶性事件的策划者呢?”孔妙玲却又突然发出疑问。
“不是没有这种可能,如果他想隐藏更深的罪恶,就只能把自己的部分丑恶暴露。陈耘也提到,周沉木其实秉性善良,甚至极为乐善好施,尽管有条件、有限度,但他本质上没有给她造成直接伤害!”肖烛南不假思索的回答着,“但将你引入这摊浑水中,并且让自己也名誉扫地的做法很不明智,不过也不是完全没可能,毕竟你看......”
肖烛南手机上的实时短讯,周沉木正状态良好的在会同苗总签订协议书,谨慎周全如他,绝不可能让尊贵的苗总空耗无果。
所以这场签约仪式势必早就准备好了,这也意味着他如此确定的知晓,自己会在今天上午完好无碍的出席会议!
“我退一万步说,假如不是和谁达成共识,大可不必推你出来。他自己道歉就好!”
“噗哈!你想到哪里去了,我是说这个智子,后面该不会把丈夫和恶毒婆婆都杀掉吧!”她哈哈一笑,并递过来漫画,被称作的智子的女人正在被人施暴,完全不是什么好笑的情节。
肖烛南看一眼漫画的名字,《欲望的种子》,门田昌子。
这个女人看似平静安闲的惬意外表下,有涌动的暗流。她挑眉微笑的样子,真是执拗又落寞。她是个仗义直率的人,愿意为朋友倾尽资财。
那天,她走进律所,从一大堆经验丰富,口齿如簧的人中指认了他——你一看就是一副还没开张过的稚嫩与真诚,眼巴巴看着我像待领小狗,感觉再选别人就是一种罪过——他当时确实在怀疑人生。
政法大学的优秀毕业生,实习阶段也勤恳认真,虽然还没拿到执业证,但资格证早在大三就被收入囊中。一路过五关斩六将,得到入职资格,却长达半年都没有开过张,甚至在不久前还被项目组长批评指正说不适合做这一行,因为缺乏魄力与定力。
肖烛南拒绝过一个富二代的蓄意寻衅致人重伤案件,和两起企业恶意裁员案。
干坏事的人总是会抢占先机,而他要帮他们去与一个再也站不起来的人,和许多名白干三个月、分文未获的人们讲和协商。
以绝不可能对等的条件,用所谓的条律去胁迫他们接受现实。
这现实可真讽刺。
他养了三年的猫走丢,他觉得这就是一种征兆。
肖烛南于是拒绝了他的良知范围内,不仁不义的案件。他怕未来连自己也走失不见。
毕竟已经有前车之鉴,他不想重蹈哥哥覆辙,成为行棋不慎的替罪羊。
孔妙玲那天用略微迷茫的焦灼目光看向他,几乎与他内心深处的呐喊应验:快来一个人吧,拉我一把,好阻止我就此逃避、败退!
他至今都忘不了与她视线交接时的惊悸震颤。他早年许过很多愿,为家人、为自己,从没有当下应验的。虽然时间过去不久,但回想起那刻,他总觉得有如神祈。
“我不知道,但真相有时候只是一种选择。”他并不想刻意探求她的选择动向,“我们并不知道自己会走向何地,陷阱或者仙境,如果有需要,你可以随时联系我,凌晨夜半都无所谓。”
肖烛南只当孔妙玲是一个对他有知遇之恩的人。由于那个商代案件他处置的不错,也顺便找到了自己的专长——经济案件匿名代理人。这是一个可贵的发现,所以他非常感激她。
但他知道,自己并不能替她做决定。不能作过多的推测和断言。事实需要她自己去经验。
语罢,肖烛南起身离开。
孔妙玲在他走后许久,只木木看着未动的咖啡,兀自失神。
她想:假如真相是一种选择,没有选择权的人岂不是要被迫承受所谓实情!
啊,黑裙子!之所以被冠以刻薄奸诈、阴险歹毒的恶名,会不会还因为她两次发言都穿着黑色的裙子呢?周沉木为了让她显得练达庄重些,买了许多黑色礼裙。
但其实她最讨厌的就是黑裙子了。像个苦涩寒酸的巫女似的。
她是说,那场葬礼上,她穿着黑色的衣裙抱黑白照片,那种世界失色的感觉简直糟糕透了。一次就足够,可为什么在此后,又一再陷入那不可违抗的规戒与桎梏当中,而主动将自己塞进黑色的裙筒。
究竟是什么想圄束她,或是谁,意图扼杀她呢?
——今晚有本家的家宴,大概七点开场,天太热别挤地铁,在家等我晚点来接你!
一贯的陈述指令。看似顾恤体贴,却并不明示具体时间。
他们喜欢被等待。
陈耘在等的道歉被她代劳了,许多其他人的等待呢?孔妙玲不得而知。
然而她非常清楚自己的秉性,她可以忍受食言与背叛,却无法接受抹除痕迹后,还自欺欺人当作无事发生。
岚雾今朝重,江山此地深。她在一种寂静的欺压与缺憾中忽然找回自己,她是说那巧经打磨的圆盘果然藏有缺口,也可称为,裂痕。
她不再是此前陷入深重秘境的人,拨雾扫尘,她幸而并未死于那场半途中的暗杀。
前路鲜花遍布,她会步行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