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来临,让原本低沉的天幕显得更低。雨水浸湿了一切,包括不远处极其宏伟的哥特式古宅。
肃穆的塔楼、纤细的拱顶、高耸的拱门,到处都在湿漉漉地反光。随着一道尖利的闪电划过,暗灰的云也融化了,在空中不断地流淌蔓延。
此时正值黄昏,暴雨并没有打断古宅中的欢乐。远远可以听到宅子里传来暖融融的音乐声,以及宅子里人们发出的阵阵欢笑。
因为有了雨幕的隔绝,没人注意到,两个穿黑斗篷的人,正安静而快速地穿过密密层层的林荫道,接着翻身跃过围墙,落在这座庄园之内。
“我说组长,为什么要翻墙?原定计划不是伪装成管乐队乐手蒙混进来吗?”
说话的女孩黑发黑眼,眼尾向上挑起,此时的她刚刚轻巧落地,像一只灵巧的猫。
她伸手把斗篷帽子扯下来,甩掉额发上的雨水,警觉地向四周张望。
“那不是看围墙不怎么高嘛,看起来很好翻,而且也没什么安保措施。”
答话的年轻男人名叫成澈,有一双笑眯眯的琥珀色眼睛。
在翻墙落地前脚底打滑,差一点摔了一跤的情况下,他讲起话来也依旧十分好脾气:“咱们走大门,万一伪装露馅了,会被门口那些卫兵当成入侵者,那时候又要麻烦莲雾你把他们都揍一顿,太不划算啦。”
沈莲雾上下打量了一下成澈,他的斗篷已经湿透了,外套下摆甚至还在滴水,看上去很是狼狈。
她挑挑眉毛:“所以冒着‘哐当’一下跌到地上——摔个半死——然后再被当做入侵者围攻的风险,吭吭哧哧地爬墙进来,真是一个好——明智的选择哦。”
“哎呀,别这么说嘛,起码咱们不引人瞩目的进来了不是吗?”
被嘲讽的青年没有生气,他转身走向面前的长廊,也把斗篷的帽子摘下来,露出幼犬一样柔软的深褐色头发。
“小莲雾讲话真不可爱。一点也不利于团队和谐。”他笑嘻嘻地说,一边招手让莲雾跟上,“走吧,抓紧时间,现在去找到我们的主人公吧。”
我们这个“团队”目前就你和我两个人。
莲雾脸上平静,却在心里发送吐槽弹幕:用“团队”这个形容实在是太高大上了吧。
两人顺着长廊往前走,往古宅中心的宴会大厅走去。
眼前是一条漫长的走廊,挑高差不多四五米之高。
与哥特式外檐的阴沉色调不相符的是,廊内顶端被华丽闪耀的金箔装饰着,似乎是巴洛克风格,弥漫着那个时期特有的奢华的气息。
莲雾往前走着,很快发现了一些异常。长廊的地面和寻常不同,并不光洁,而是用一颗颗凸起的小石子铺成的。
不同颜色的石子,在地面上铺展出一些花朵的造型,遇上廊外的光线,更显得晶莹圆润。
莲雾想:是挺漂亮的,但实在有点硌脚。
“莲雾你看,这长廊的地面,和外面花园里的石子小路一样。真有趣。”
成澈也注意到了长廊地面的不同。
他一边说,一边蹲下身,兴致勃勃地用手指摸了摸地面:“你看,地面居然还是湿的,真的是花园里淋了雨的小路被平移到这里了吗?”
“好像还真是……”
莲雾的话还没说完,仿佛为了呼应他的话,突然间,像新开的井中慢慢涌上来的泉水那样,幽绿的苔藓真的在几秒之内迅速漫上来,占满了石子路的缝隙,其中一些缝隙较大的地方甚至绽开了淡白色的小花。
因为生长速度太快,能听见植物生长发出的窸窸窣窣的声音。
还没等两人反应过来,好像为了呼应地面发生的变化似的,长廊上蜿蜒盘旋的淡青色玫瑰花藤也变粗变硬,变成了坚硬的绿褐色,以极快的速度覆盖住了长廊的柱子。
“噼噼啪啪……”
碗口大的玫瑰花好像放礼炮,一朵一朵地爆开,花朵的红的耀眼,红的妖艳,绚烂的要流出来。
它们拥有了向日葵寻找太阳的能力,不同的是,这些玫瑰花精确地把花头全部对准了长廊上的两位“入侵者”。
“莲雾你看!这花……这花里面……”
一边的成澈正想说什么,突然像被谁瞪了一眼,猛得倒吸一口冷气,停下不说了。
“……”
不用他特意指出,莲雾也看到了。她的心里也是悚然一惊!
在这些硕大无朋的玫瑰花中央,竟然都长着一只人类的眼睛!
这眼睛像孩子似的黑白分明,覆盖着长长的睫毛,看上去天真而稚嫩,也就格外灵活。
看到莲雾震惊的视线,花朵甚至扭了扭,类似儿童不解的歪头。花里的眼睛饶有兴味地与她对望,甚至冲她眨眨眼睛。
“咯咯咯……”
“嚓嚓嚓……”
花藤越长越粗,一层一层厚厚地缠满了长廊的柱子,蔓延到长廊的顶上,同样把廊顶盖满。
更多的玫瑰花地绽开,密密层层,挤挤挨挨。
外面是连绵的阴雨,廊内是铺天盖的藤蔓。长廊的光线幽暗的让人恍惚置身丛林。
在这“丛林”之中,到处都是黑白分明的眼珠子。
这些眼珠子盯着他们,扑闪着睫毛,好奇地追着人的动作,咕噜噜咕噜噜地不停转动着。
眼睛里射出的视线,跟随着他们的脚步,像一只只摄像头,安静地观察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尽管花朵没长嘴巴,整个长廊上回荡着无数眼球不停颤动的声音,却更叫人心里发毛。
“走,快!”
成澈快速将兜帽重新戴上,把自己的脸藏进去,努力减轻被审视的感觉。
“忽略掉他们,我们快点进去吧。”他站起身,伸手把莲雾的帽子也拉上了。
“起码他们看上去没什么恶意。”他小声安慰着,“应该只是好奇,并没有警戒,否则我们会被围攻的。”
“好的,组长。”
莲雾点头同意:“那咱们接下来也别做多余的事。保持严谨和专业性。”
她从兜帽下露出一双明亮冷静的眼睛,看起来对眼前的景观无动于衷:“比如说,因为好奇摸地面什么的。”
成澈有点心虚地移开视线:“咳,好的。”他站起身,做了一个给嘴巴拉拉链的动作。
莲雾宽容地笑了一下:“咱们的任务是找到人,把人带走,其余的浪费体力的事情不要做。速战速决吧。”
成澈用余光环顾四周,一群花朵敏锐地捕捉到他的视线。
它们的花茎很快伸长,顶着花朵,像伸长脖子充满好奇的脑袋,向他探过去,眨着眼睛把他围住。
成澈后背一僵,赶紧把眼睛藏进兜帽里,跟上了莲雾快速前进的脚步。
两人沉默着穿过长廊,脚步飞快。
随着他们的经过,长廊上的玫瑰花藤跟随着他们的脚步,在长廊上不断抽条、生长、蔓延,再绽开巨大的花朵。
花朵中间的眼睛卖力地窥视着他们,与他们如影随形。
因为这无声地注视,原本不近的路程就显得更加漫长,走不到头似的。
成澈被眼睛望的受不了,几次想说点什么,可是莲雾的脚步太稳太坚定,他心里又涌上一些安心,把展现软弱的话咽了回去。
在走了好一阵之后,两人终于来到走廊的尽头。
走廊的尽头是一扇雕工繁复的华丽大门,深邃的黑与的高贵的暗金搭配在一起,看上去复古而冷硬。
然而这样本应戒备森严的大门竟没上锁,被穿堂而过的大风一吹,晃动着,一副用力一推就能打开的架势。
莲雾见四下无人,尝试伸手去推,然而掌心下方传来的柔软的触感让她吃惊:她以为能摸到坚硬冰凉的铁,可此刻她的手掌却仿佛陷在猫咪肚子柔软的皮毛里!
这扇门竟然……竟然毛茸茸的?
好像感应到了莲雾手部的动作,大门突然发出了类似猫一样“呼噜呼噜”的声音。
“哇,这门是活的?”虽然心里做好了预期,成澈还是被突然而来的动静吓了一跳。
因为雕花门极其厚重,这呼噜声也比较低沉,像一只巨大肥胖的低音猫在轰鸣。
莲雾也是一怔,下意识地把手缩了回来。
猫的声音一瞬间消失了,大门也恢复了表里如一的冷硬。
“这……这个门?是猫吗?”莲雾喃喃自语着,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心,“……好软。”
两人对视一眼,围着大门来回观察了一阵。
不再有任何动静了。
“……要不然再试一次?”成澈提议道,自己伸手去推门。
果然,大门又发出了大猫舒服打呼噜的声音。
这一次成澈没有撤开手,反而像按摩猫咪肚子一样,在门上来回抚摸着。
“莲雾,这里,这里变热了,温热的!和摸蛋黄的肚皮是一个感觉!”
蛋黄是成澈捡回办公室的流浪橘猫,擅长在各部门员工面前撒娇卖萌骗吃骗喝,是成澈的心肝宝贝。
因为成澈娴熟的撸猫手法,呼噜声越来越大,从低沉的呼噜变成绵软的呼噜。
大门从外观上也渐渐发生了改变。冷硬的金属材质渐渐变软,渐渐长出了猫一般的绒毛。再接着,绒毛变长变密,整座大门像穿了一件黄黑相间的皮草大衣,十分毛茸茸。
触摸着大门的手掌,已经下陷在猫咪的绒毛里了。
成澈的触摸让这扇奇异的大门感到很愉悦。像猫伸懒腰一样绷紧身体又放松,大门的表面也如猫的肌肉一样伸展放松,接着颤动起来。
好像再加把劲,门就能打开了。
“莲雾,你也来帮忙!”成澈小声喊道,“门好像快开了!”
他的话还没说完,莲雾已经先他一步走上前,伸手抚摸起大门的“猫肚皮”。
“喵呜——喵呜——喵呜——”
有两个人为它做“马杀鸡”,大门好像觉得更舒服了。
它不再只是打呼噜,更发出了愉悦的猫叫声。它也颤动的更厉害了,门锁处更是因为兴奋发出“咔哒咔哒”的声音。
“因为很开心,是要开门了吗……”成澈自语道。
他转头向莲雾提议:“我们一起推门试试看?”
莲雾点头。
“一,二,三,推!使劲!”
两人双手一起使劲,尝试把门推开。
这下,不单单是是手掌陷了进去,随着他们的动作,他们的胳膊也陷进了皮毛里。
好像有一股吸力拉着他们往前,再接着,莲雾感觉自己的脸也深陷在猫的皮毛里了。
“好像不太对,不然我们先停……”
成澈喊停的声音被吞没了。
莲雾已经停下往前推的动作,可猫的皮毛自己圈上来,把她的身体包裹住。
眼前的光线被吞没的瞬间,莲雾的脑海里竟然浮现出这样一个念头:
她和成澈因为在上班过程中沉迷撸猫,被猫惩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