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痛苦……」
灵魂在哀嚎,无休止的恶意在脑海中传颂,在耳边呓语。
负面情绪不断向我汇聚,宛如深不见底的黑洞,力量想要膨胀,却不明缘由地被压缩。
就像人类鲜活的心脏,一刻不停的跳动。
但与力量随之而来的诅咒想要扭曲我的灵魂,带来撕裂般的疼痛,无论如何都无法消减,到最后麻木。
「为什么……」
似乎有粘稠的黑色液体将我包裹着,我试图挣扎,宛如深海的重压却使我的动作如孩童般无力。
来自人类沉重的罪孽啊,憎恶啊,嫉妒啊,贪婪啊,漠视啊……几近无穷的力量涌向我,也正应如此我诞生的条件更加苛刻。
“你是谁?”
「谁在说话?」
耳旁传来与那些恶意不同的声音,但这声音并不理我。我尝试着回答这些问题,当做消磨。
“你是谁?”
「我是从人类对人类的恶意中诞生的咒灵。」
“你因何而诞生?”
「人类。」
“你不应该诞生。”
「那么是什么促使我的诞生?」
「是谁在谋划?」
我的提问得不到答案,那个声音只是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那些问题。一如人类的器械,那个复读机。
“你是谁?”
「……我叫真人,一个咒灵。」
“你因何而诞生?”
「深重的罪孽。」
“你不应该诞生。”
闷远的声音爬过那深远的「膜」质问我,话语不断重复,不断重复。我从一开始的迷茫后开始逐渐烦躁,那声音实在吵的我心烦,在到后面的无所谓,无趣。
“你是谁?”
「真受够了……我就是我,我的灵魂就在这里,这些问题根本没有意义。」
我曾期盼那个声音能带给我转变,而事实上什么也没有。
不清不楚的声音不知为何平息,我并不在意。
而脑海中的恶意仍然不灭。
哈……却也习惯了。
那是我亲切的本源啊,我怎么会厌烦呢?
待在咒胎里的时间格外长,我无法判定度过了多久,或许是几个月,或许是几年,我只能通过恶意中变更的陌生词汇在心中估算。
人类鲜少能做到,如我这般享受孤独。
领域之外,敌袭的警报传遍整个实验室,但触目所及的横尸遍野昭示这姗姗来迟的警报终将无人应答。
闯入这座实验室的两个人堂而皇之的迈进核心区。核心区的正中间是一台非常大的机器,特殊的透明容器内注满营养液,看上去才七岁左右的孩子蜷缩着漂浮其中。
入侵者中一位长相宛若神明的金发青年垂眸看着那个孩子,略长的睫毛微颤,他对另一位黑发青年说出与任务截然不同的要求。
明明是夏季,黑发青年却穿着较厚的衣裳,他比常人更加畏寒。
黑发青年想,定然是因为地下室的温度如此冰冷刺骨,否则他怎么会听到几乎可以定为叛国的话语。
“魏尔伦,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黑发青年不可置信的睁大双眼,连脖子上防寒的围巾滑落都不去在意,他不明白为什么他的搭档会想保下目标。
明明在此之前一切正常。
惨白的灯光打在淡金色的长发上,魏尔伦的薄唇抿成一条直线,他不再言语。
人与非人的他们终将背道而驰。
两位来自他国的超越者之间的信任在此刻分崩离析——也或许从未产生过。
说到底,他只是武器而已。魏尔伦自嘲得想着。
黑发青年惊疑着想要将此事揭过,准备马上销毁任务目标的他忽视了来自背后的袭击。
金发神明冷声说:“不要阻拦我。”
已经不可回头了,兰波。
至少给那个孩子自由。
亲友的背叛让兰波愤怒极了,他不知道好好的搭档为什么会为了一个实验品和自己,和国家作对。
两个超越者的打斗的余波在不经意间触动装置,在那孩子从空中跌落的刹那,金色的异能空间抢先一步惊醒了沉睡的黑红恶兽。
寂静的一秒后,荒霸吐的怒火席卷而来,两位超越者尽管想要撤离,那高温气浪和神明威压也让他们的意识陷入黑暗。
黑红色的火焰打破一墙之隔的平衡,被人为延长咒胎期的人之极恶在今日与荒霸吐一同降临于世。
而实验室附近的居民的平静生活被打破得突然,巨大的重压竟然让地面都下陷了几米。
爆炸持续的时间不到十秒,在硝烟彻底下沉时,倾盆大雨也随之而下,高层因为突如其来的袭击自乱阵脚,考虑到支援已经来不及了,所以他们一不做二不休启动了实验室的自毁装置。
第二次爆炸仅在实验室区域,摧毁了一切可能的罪证。
「好可怕……」
我那薄凉的内心因人类的恶意感到畏惧。这些毫不相干的人因为少数人的利益得到惩罚,或许在上帝眼中,那些少数人损失的利益与这些人失去的性命是等价的吧。
我如此感叹着,在不知不觉间走到不远处,这场爆炸的源头旁……那孩子橘红色的头发张扬而热烈——
我十分想知道,非人的他会选择哪一方,就像我十分想知道非人的我最后的结局会如何。
在这两场爆炸中,实验室留存下来的废墟中除了我和荒霸吐,就只剩下一根散发着诅咒气息的手指状特级咒物。
收好咒物后,我轻轻抱起那个孩子,注视着年幼的面庞,思索着我们未来的去向。
这个孩子,我记得是叫……中原中也?
硕大的雨滴打湿了我的头发,水滴挂在尾端,转瞬又重重落下,泥泞的地面连尘土也难以溅起。
雨幕掩盖不住远处的声嘶力竭的哭喊,我模仿着灾难中仍然深爱着家人的牺牲者,将荒霸吐小小的身躯护在怀中,一步一步的向外围走去。
大雨将一切脚印抹除,洗去泥泞,冲刷着人类的罪恶。
等到半月后,高层的搜救队才姗姗来迟。庇护所由爆炸外围损伤不重的房屋重修而成,活下来的人不多,临时征用的两套房子绰绰有余。
『如果你们早点来的话,爸爸妈妈/我的孩子就不会死了!』
我从不止一个人类的内心听到类似这样的话语。我不知道人类为何会产生「情绪」,就像他们永远不会知道罪孽的源头来自哪里。
我和中原中也被安排住在同一间。
房间不大,也不可能大。我坐在床边,望向窗外。
那棵孤零零的树,由这栋房子的主人亲手种下,粗大的树干向我诉说曾经的岁月。
不稠不疏的树叶代表整棵大树的生机,水盈盈的样子似乎可以落下水滴。
雨后的泥土,残留的硝烟,混杂在空气中,算不上好闻。
我收回视线,清晨的风还有些寒冷,关闭窗户后,空气便凝滞了。
热水一直备着,维持在入口不会觉得烫的程度。
睡美人终于醒了,可惜这里没有故事中的白马王子。我放任思绪乱飞,将枕头塞在中原中也的背后靠着,这才将手中的水杯递到他手上。
小鹿钴蓝色的眼睛很鲜活,此刻有些迷茫的透过热腾腾的白雾看着比他大不了多少的少年。
对方的头发像灰蒙蒙的纱布遮住晴朗的大空,被雾气柔和了的五官看上去是个好说话的人。中原中也慢吞吞的喝下半杯水:“你的右眼怎么了。”纱布和绷带缠在那里。
我下意识的伸手,反应过来是医护小姐给我包的绷带:“小伤,过几天就可以拆了。”虽然现在拆也没关系,爆炸造成的烧伤用一个反转术式就可以轻易治愈。
房间里没有衣架,待穿的衣物被我叠好放在床头。这是来自医护小姐的特别关照,我说只需要几件给中原中也的衣服,但她还是大手一挥给我也塞了一套,就是我现在这身。
我接过水杯放在桌子上,拿起外套抖了抖,披在了中原中也身上:“有什么不舒服吗?”
他摇头,我看着他睡乱的蓬松头发随着动作一晃一晃,直接上手揉了揉:“有不舒服第一时间跟我说。”
“以后,只有我们两个人一起生活了。”
中原中也闷闷的嗯了一声,他没有之前的记忆,只记得自己的名字。他不知道眼前的人是谁,因为自己没有一点印象。
他想,他们之前或许认识,因为什么事故导致了自己失忆,对方的右眼受伤,其他的亲朋好友生死不明。
我重新坐到床边,抬头看向窗外。
“我们伤的不重,等我找到工作,这里就不会接待我们了。”
“我也可以工作。”中原中也接话,他并不想什么都不做。
我继而顺着他的想法答应下来:“中也还小,可以做的工作不多,嗯……送信和送牛奶也不是没有小孩子……到时候看情况吧。”
中原中也将床头的衣服换上后,又接了一杯水喝着,问我:“那你准备找什么工作?”
“我也没想好哦?”我半开玩笑的这么回答中原中也。
看着他呆滞的目光,我大声笑起来。原来人类可以在完全陌生的环境下这么和谐的相处吗?还是说是本能保护自己的一种行为?
“明天早上我们就离开这里,坐船去最近都横滨,我大概率会加入那边的龙头,来钱快。”
中原中也看着我笑完后又一脸正经的说着日后的行程,眼角抽了一下。
先前的温柔都是错觉吧。
真不妙。
……
翌日
因为距离很近,船到岸的时间很快,这期间,中原中也从其他人口中和船员的登记表上知道了我的名字。
喔对,我还专门编了一个假名来着——真仁和树。
我说真的,看着小朋友明明不认识还假装和我相熟的样子真的非常有意思。
警惕但依赖着他的小崽子,多可爱啊。
不过实验室高层应该是有中也的实验记录的,所以我并没有把他的名字直接上报。
怎么伪装过去的?
假名、或者是改造工作人员的大脑,你猜我用了哪个办法?
……
在船上休息的时候,我熟悉了一下自己的术式,成功将自己一分为二,暂且叫他「真仁志野」吧。
志野去找同伴了,我留在横滨好好观察人类。
……
这些暂且不提,我要先处理一下眼前的家伙——船靠岸后没多久就在路边遇到的——丑到爆的——不长眼的——居然想要打劫我这个穷鬼的家伙。
中也不在我身边,到地方之后我们快速找了个地方,他在那里整理屋子,我在外面采买必需品,虽然我也不知道什么是必需品。
打劫我的那个家伙,油腻腻的样子让人不想看第二眼,而且居然还特地镶了一个大金牙。
完全不想触碰——我的术式目前仍然需要接触才能发动——那种看到就会反胃的长相。
所以我尝试反向交流:“我想——你应该知道——你左后方的那个人和你正在追的女人是情侣关系?”
和人交流对于我来说是一件难事,要保证发音标准,拖长的声调却显得我像信心十足。
大金牙显然是想到就做到的类型,但能做到现在的地步不是因为盲目听别人的话:“村山,一次机会,告诉我是不是。”
被叫村山的那个男人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沉默后退的一步,这些足以证明事实。
大金牙咬合肌绷紧,在几个小弟惊恐的注视下,捏爆了村山的头。
血肉夹杂着白色。
小弟里面有人忍不住吐了。
“你有什么目的?”大金牙发问,眼神犀利。
角色就这样调换了呢。
谁是猎物?
“请——交出你们手头的钱。”
“哈?!”
请原谅我就算咒力再怎么强,也不可能凭空变出钱来,不是吗?
当然他们并不会就是乖乖束手就擒的交出一切。
“受死吧!”
大金牙面色阴沉,对这一番戏耍十分恼怒。宽大的衣服显然是专门为双臂膨胀的肌肉准备的。
从刚才的情况来看,大金牙是力量增幅型异能者。实力仅仅是这样的话,在我面前真的不够看。
我甩了一记腿鞭,速度之快让大金牙只来得及双臂交叉硬抗。
几乎没有给他造成任何伤势,但这样正好给了我发动术式的机会。
——「术式正转·无为转变」
大金牙的灵魂是灰色,其中混杂着其他黯淡的颜色,一丝美感都没有。
我将杂质剔除,将仅剩的灰色压缩成深似黑色的模样。他外界的躯体,也随之缩成一个人形手办。
他的兄弟早就被这一幕吓昏,为了某个目的,我将他们的大脑进行改造,只是模糊了这段记忆,对之后的生活造不成影响。
果然,我还是太善良了吧。
我思索着,将他们献出来的钱财藏好,买了些东西就回到了我和中也暂时住的地方。
嗯,其实是一个没人的空房子。
已经落了很厚很厚的灰,估计不会再有人来了。
邻居看上去是一位很慈祥的老奶奶,虽然我不清楚为什么人称这种样貌为慈祥。
人的思维和行为习惯会影响面相吗?
和善的长得慈祥,凶恶的长得丑恶?
素材不足啊…
研究人类的话,还是得多接触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