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林是在床上醒来的，一下床小柔妈妈就端来了午饭。
睡过了！
“今天怎么大中午才起来？”
她心虚的坐了过去，装作没清醒胡乱摇摇头，然后埋头扒饭。
“估计是在地上硌得睡不好吧，要不是今天早上起来发现你躺在地上，我还不知道自己晚上把你挤下去了……”小柔妈妈看起来也有些不好意思，小声嘀咕，“我说怎么这两天老觉得床上空空的...之前也不这样啊...”
甘林的头埋得更低了。
下午，小柔妈妈打算趁空闲给小柔做件新衣服，甘林表面波澜不惊，内心已经急到跺脚，一直在整理措辞。
“妈...妈妈，还有多久祭祀啊？”
“三四天吧，怎么突然问这个？”小柔妈妈穿好了线。
“因为...太无聊了...”甘林蹲在旁边扣手。
三四天！？
那不是很快了吗？！
“说起来...村长明天下午要去山下采买，为山神祭做准备，到时候我跟他们说一声带点好玩的好吃的回来。”小柔妈妈笑了笑。
“什么时候？还有谁去？”甘林激动的忘了扣手，语调都高了。
“就不村长和他身边那几个人嘛，午饭后歇会儿差不多就去了。”小柔妈妈敲了敲她的脑袋，“你可不许去！”
“...哦。”甘林敷衍的应了声，又说，“村长是个很凶的人，小柔讨厌他。”
“怎么能这么说呢...村长是最敬爱山神的人，他做的事情都是为了村民们。”小柔妈妈纠正道：“以前村长还没当上村长的时候，也会和村民们打打闹闹，但是当上村长之后，他就是山神的带言人，肩负着与神交好的使命，当然会严肃点。”
甘林竖起耳朵仔细听着她的话。
“每任村长都是这样的，连村长夫人都无法幸免。”小柔妈妈惋惜得叹了口气。
“村长夫人？我好像没见过？”
“每一任村长夫人在生下孩子之后就会病死，这就是与神交好的代价。”小柔妈妈眼中敬佩之情溢于言表，“所以说村长一家都是很好很好的人啊！”
这次甘林没有回应，整个人由内而外感到怪异和不适。
每一任？
这怎么听都有问题吧？
“我想出去走走。”甘林起身。
小柔妈妈拉住她：“不行...”
“我去王婶家玩小狗。”甘林改口。
小柔虽然心智不全，但是清醒的时候还是很乖的。
小柔妈妈犹豫了一下，松开了手，嘴里叮嘱道：“那你不要乱跑，晚点我就去接你。”
甘林应了几声小跑出去。
村长下山是明天的事，现在更重要的是多打听些情报，所以她确实去了王婶家，找那个请神仪式会溜走的男孩。
“王离！”
“小柔？”王离坐在躺椅上，翘着二郎腿，面无表情的撒着鸡饲料，听到声音立马开朗起来，“你来找我玩嘛？”
甘林点点头，搬个小板凳坐到他旁边。
“明天村长他们要下山买东西，你有什么想买的吗？”
王离放下二郎腿，抓了抓头发，沉思道：“让我去镇上就有想买的了。”
“他们会让你去吗？”甘林倒也不意外。
“怎么可能。”王离仰着头，瘫在椅子上，“那得靠祖上冒青烟了，而且钱也不在我手上...”
“有时候真想不明白，下山买个东西有必要神神秘秘的吗？”
“等等！山上开垦的田地也挺多的，村子里的人还不喜欢外面的人，怎么会出去买东西，钱又是哪来的？”甘林本来没觉得买东西有什么问题，听他一说越听越觉得不对劲。
“种的菜，织的布，只要多的东西都会交给村长拿出去卖，偶尔也买些外面的东西，不然这么多年下来村民得变成野人了！”王离揉了揉她的头，“这个规矩以前差点被废除，村民极力反对才保留下来的。”
“你觉得村长是个怎么样的人？”甘林看着地上小鸡啄米，也喂了一把饲料。
“村长...是个倒霉的位置。”他思索了一会儿才形容出来。
“倒霉的位置？”
一只小鸡不知道怎么的啄到王离脚上去了，被他臭着脸一脚推开半米远。
“不倒霉吗？不管是谁坐到那个位置上脾气都会变差，还克妻。”
“怎么跟被诅咒了一样...”甘林眼角一阵抽搐。
“嘘！”
王离赶紧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嘴边示意。
“这话你在外面可别说！人家那是山神的恩赐，与神交好的代价，是对村庄的无私奉献...”
甘林发誓，她没有在王离脸上看到一丝诚意，反而看出了一种不理解但是无可奈何的意思。
“...明白。”
眼见这个话题快要结束，但是一点狼王石的下落都没有，甘林一颗脑子转冒了烟，想出来了最直接的点子，她拿出不谙世事的小孩口气装作不经意间提起。
“可是村长抢过别人的东西！”
“怎么会...听谁说的？”王离原本放松的眉头突然不自觉紧绷起来。
“不...不知道，脑子告诉我的...”甘林注意到他表情的变化，努力保持冷静，继续利用小柔的身份装傻充愣。
“哦～你说的是山野的石头吧！”王离从记忆里回过神，又恢复到漫不经心的样子，还抽空笑话小柔，“你这么差劲的脑子居然还记得啊，真稀奇！”
“...山野？”听到这个名字，甘林突然有种大事不妙的感觉。
“他从山里捡了块漂亮红石头，被村长看见了，说是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要交给山神净化，但是山野不肯给。”王离的语气比平时认真了不少，“然后村长当夜就带着一大帮人...还有那什么，山神的旨意，把石头抢走了。”
“太过分了。”甘林忍不住把心里话说出了口。
“你觉得过分？山神说那是会给村子招来灾祸的石头，所有人都觉得是山野的错。”王离意味深长的看了眼她，“也就是你...觉得过分了。”
甘林心虚的躲开了他的眼神，这里的人山神至上，精神已经腐朽，自然不觉得过分，也就是小柔还保持了一颗纯真的心。
“小柔，那你还记得山野是怎么死的吗？”见她不说话了，王离不知道是什么想法，又挑起了这个话题。
甘林睁大眼睛，脑海里不断浮现小柔妈妈说过的话。
...村尾那个孤儿山野...
...很喜欢往山上跑，喜欢狼...
一年前死在了山上......
“他是被活活饿死的。”
王离轻笑一声，却藏不住语气里的沉重。
“村长带人把他打了一顿关起来，不准让人送吃的，不过村民们觉得晦气也不愿意送。”
“村长愿意放人的时候只有我一个人去接他，其实那时候他已经死了，不过突然回光返照，一个人笑嘻嘻走进了山里...”
“早就劝过他不要和村长硬碰硬，几年前我偷跑下山被打成什么样子他又不是不知道，那块石头到底有什么吸引他的？”
“……”
命运似乎很喜欢和人们开玩笑，两个自由洒脱，志趣相投的孩子，却在这样一个村子里长大。王离眼睁睁看着山野以这么残忍的方式离开，却什么都做不了。
“你们是好朋友吧...”甘林沉默许久，想起了那身穿奇怪袍子与狼为伴的少年，“他也许已经在山里实现了自己的梦想呢！”
见到甘林表情这么严肃，王离又笑了一声，伸手揉乱了她的头发：
“谁跟那个莫名其妙，死了还要爬起来去山里的人是好朋友啊！你的脑子果然还是没好！”
“……”
甘林和王离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许久，直到小柔妈妈来接她回家，也没得出什么新消息。
不过狼王石的下落中断于村长，明天这一趟是必不可少了。
第二天很快就到了，也许是心里太紧张，甘林起得很早。
她不想浪费时间，又出去转了一圈，村子里来来往往就这么些人，大家应该都是认识的，可是甘林试图和周围的村民打招呼时，却无一例外对她爱答不理。
或许是因为小柔的心智问题吧...
甘林一无所获回了家，焦急的等待午饭结束的时间。
“干什么去？”
小柔妈妈发现偷偷摸摸的甘林，放下了手里洗到一半的碗筷。
“去...去王婶儿家...”甘林张嘴就来。
“你这两天怎么有点奇奇怪怪的……”在小柔妈妈的印象里，女儿很少这么积极。
甘林抓着半开的门，想着接下来该怎么回，心里草稿刚打到一半，被门外响亮的一声打断了。
“小！柔！”王离用双手假装喇叭靠在嘴边，朝着这边大喊。
小柔妈妈的注意也被吸引过去，内心突然安心了很多。
兴许这是个好现象，小柔的情况似乎在向好的方向发展，她比之前活泼些，也开始愿意主动出门交朋友，而自己这位母亲或许也要适当放放手。
“去和你小王哥哥玩吧，不过要注意安全。”小柔妈妈擦擦手，笑着给她塞了几颗果子。
甘林的脑袋顿时格外沉重，机械似的点点头。
“小柔...哎...哎...哎！”王离跟甘林打招呼，伸出来的手被一把抓住，就这么被拉着走了一大段路才松开。
“找我干嘛？”甘林没好气的问他。
“玩啊！”王离说，“我刚刚看到村长他们走了，你昨天不是提过吗，现在赶过去还能赶上看个背影。”
“...背影有什么好看的...”甘林心不在焉的回答。
村长出门了，过一会儿就是最佳行动时间，要想办法甩掉王离才行。
“也是，不过这可是个去村长家探险的绝佳机会！你不心动？”
“？”甘林满脸疑惑，心里还没想好怎么把王离支开，他倒是自己唱起反调来了。
“你又不记得了吧！就是之前有个孩子偷偷跑进村长家，结果看到了山神的宝物！你不心动？”王离连说话的语气里都是向往，“我长这么大都没见过。”
“...多危险啊，要是被发现就惨了，你还是别去了。”甘林试图劝说，但是并没有什么用，王离依旧一副蓄势待发的样子。
“那我的秘密通道不是白留的了？”
秘密...通道...
甘林瞪大了眼睛，她发现自己根本没考虑进不进的去这个问题，她不熟悉村长的家，不熟悉村长的习惯，只是下意识带入了自己的生活，老家的村长除了晚上从不锁门。
她最多只想到了可能要翻窗的问题，此刻一种危机感油然而生。
“你在想什么？”王离蜷起一根手指敲在甘林皱起的眉头上，“去不去村长家？”
山神祭就快到了，她没有那么多犹豫的时间，就算自己菜，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不过眼下甘林突然觉得带上一个还算正常的当地人挺有必要的。
“去。”
不得不说王离的执行力还是很强的，而且不见棺材不落泪，不撞南墙不回头。
王离口中的秘密通道，是指厕所的排气口，一个位置比较高的小窗口，上面的玻璃被王离拆了，他靠着提前搬过来的石墩子，拿钩子从那个窗口伸进去把厕所窗户拴打开了。
甘林跟在他身后，有些不忍直视，但还是老老实实翻窗进去了。
两个人捂着鼻子，一路冲到村长房间才放下。
村长房间里还算干净，但是墙上整整齐齐挂满了不同人的照片。
“全摆在卧室里，不吓人吗？”
甘林忍着不适，认真观察每一张照片。
“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