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最大的酒楼鲤跃居从来不缺客人。
尤其是最近这三个月。
“鲤跃居”顾名思义,取鱼跃龙门之意,每年大考之时,各地学子都会入住。
一来取个好意头,二来也指望能认识达官显贵,给自己挣个前程。
故而天字房的考生一面复习之余,少不得交际应酬。
自然也有不合群的。
比如崔明冲。
此刻他一如既往挂着谦和的笑:“明冲成绩一向不佳,不能与诸位同去。”
言罢向着几个考生一拱手:“望诸位尽兴。”
为首的考生是当地有名的商贾之子,倒是圆滑,只还礼笑道:“多谢崔兄!”
为伍的几人却不高兴了,甩袖道:“什么玩意儿,真扫兴!”
“就是,叫上他那是看得起他!”
“崔兄,功课在平时,你现在再读没用的~”
“这你就有所不知,崔兄家境贫寒,这辈子第一次住着这么好的酒楼,可不是要住个够本?”
众人爆发一阵大笑。
还是那商贾之子解围道:“好了,时候也不早了。人各有志,再说,崔兄比起那位可好太多了……”
众人渐行渐远,声音却不小。
“赵兄说姓王那小子啊,眼睛长在头顶上。”
“我生平啊,最厌恶这种自作清高的人!”
崔明冲知道他们说的是谁,不禁往最角落的方向瞥了一眼,微一沉吟,还是关起门来继续读书。
不多时,店家叩门几声,轻声轻语问道:“崔公子在吗?”
崔明冲开门笑问:“不知店家何事?”
店家老板站在门外并不进屋,颇为尴尬的咧着嘴,一双手搓了又搓,“嘿嘿”了几声。
崔明冲内心奇怪,道:“有何难言之隐,但说无妨。”
店家又是“嘿嘿”一笑,方道:“当才,那个……天字房其他考生们去喝那个……花酒,嘿嘿,崔公子怎么不同去啊?”
崔明冲见他形容谄媚,忽而明白过来:“你是听了他们的话,觉得我付不起房钱?”
“这个嘛……本来,的确,因为也有考生自押,小店有规矩,考生先付三天房钱,剩下的考完另结。但是……这个这个~小店是小本生意,这个……诶嘿嘿~”
崔明冲微一摇头:“老板,做生意贵在讲诚信。我昨日入住便已付了房钱。如今只凭几句闲言碎语,便让我一人付半个月的房钱,是何道理。”
“啊呀,这个……大家都知道的嘛,就比如吧,张公子,啊,那位张公子他爹可是县官大老爷,能没钱吗?再看王公子,您别看王公子住的偏远,那是他故意选了一处清净地儿,那衣服料子是上上等。”
崔明冲打断老板的话:“旁人家底如何,与崔某何干?”
店老板赔笑半天,索性脸色一沉,将胖胖的双手一抱,撇着嘴道:“那我就直说了。哼哼,崔公子,你一不是京城人士,二来又不是本场热门。万一落选付不起房钱,哼哼……”
与此同时,走廊尽头的天字房也闹出了不小的动静,店小二周八斤被人推了出来,嘴里“哎哟哟”的喊痛。
拎着他的考生呵斥道:“你还敢喊疼?”
周八斤嚎道:“那是疼嘛!小的不过是以为里头没人,没敲门就进来了,至于打我吗?”
那考生被这歪理气的眉头紧锁,道:“你那是不知道里面有人吗?你那分明是知道有人!趁着人少的功夫,卖试卷给我?小心我报官,将你抓起来!”
话虽如此,却松了手,不再追究,显然只是口头恐吓周八斤。
店老板赶忙过去打圆场,先是假模假样训走了周八斤,又赔笑道:“八斤冒冒失失的,王公子别生气啊。来,我……小人,小人亲自送公子回房。”
王康身长玉立,面色冷若冰霜,闻言冷笑一声:“怎么,老板也怕我付不起房钱,想关起门来逼我要账不成?”
老板脸色一僵,知道刚才的话都被他听了去,忙笑道:“岂敢岂敢。王公子的伯父那可是上卿大人,公子天资不凡,气宇轩昂,必能一举夺魁。我……”
王康冷哼一声,不待他说完便拂袖而去,忽而停住,回头看了看崔明冲。
崔明冲的衣衫简朴,与天字房确实格格不入。但不卑不亢,面上时常带笑,自有一股光风霁月的磊落之感。
“你与他们……的确不同。”
“哼,好好考,我宁愿在大殿上看见你,也好过看到那群窝囊废。”
崔明冲充耳不闻,只一笑:“祝王兄不负寒窗辛苦,心愿得偿。”
王康一怔,感受到了对方坦然又亲切的善意,向崔明冲一拱手,回了一礼。